第二天,凌晨。
天微亮。
楚軍列陣完畢,整裝待發,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站在大軍前,項羽目光平靜,他將手中長戟上揚,聲音雄渾的下令,命令大軍渡河,至于傷員,則直接舍棄到了這里。
兵貴神速。
他沒有時間去救治傷員。
他心中有緊迫感。
尤其在得知胡亥正率十萬大軍趕來,若是不趕在這十萬大軍到來之前,滅掉王離,等到秦軍匯合,那就真的大勢已去。
他不知道胡亥到達的具體時間。
為了以防萬一,他只能加快速度,所以在修整一夜之后,大軍疲態稍微平復,就直接下令渡河。
當然,他沒有明說放棄傷員。
只是讓傷兵留在甬道處養傷,一來可以迷惑秦軍,二來則是讓大軍心安,讓他們誤以為自己還有后路。
對于這個命令,楚軍沒有任何異議。
傷病不是短時間能恢復的,而他們渡河之后,將面對強大的秦軍,帶著他們,只會拉低戰斗力。
而且。
他們留在這里,可以作為疑兵,用來迷惑秦軍,等到巨鹿戰事有變,更是可以原路返回,回到平原津,向范增匯報情況。
更關鍵的是。
這里有吃不完的糧食。
沒人質疑項羽的決定,大軍在收拾完畢之后,就浩浩蕩蕩的進入到舟船,朝著對岸進發。
每個船只都運滿了糧草。
在絕大多數楚軍看來,他們這次過河,并不是直接去跟秦軍決戰的,而是繞道去跟聯軍匯合,那時再互為助力,對抗秦軍。
自然要多帶糧草。
這些士卒的舉動,項羽全都看在眼中,他沒有出聲制止,只是雙眸清冷的望著,他不關心這些,他只關心對岸的情況。
一刻鐘之后。
滿載著糧草的帆船,一帆接著一帆的朝對岸駛去,成百上千。
浩浩蕩蕩!
在項羽緊鑼密鼓登岸之時,胡亥的大軍進到了滎陽。
滎陽乃秦國重地!
其為豫西通道的第一大城,始皇滅六國之后,這就成為了守護秦國腹地的重地,當為真正的‘虎牢關’。
滎陽的東北是敖山,也就是敖倉的所在。
那里是秦國的經濟中心,近乎所有的稅收都會匯集在此處,然后再統一調配,借著附近便利的水路運往全國。
這里是秦軍真正的大后方!
胡亥剛進入城中,屁股還沒有坐熱,立即就有信使來報。
將密報看完。
胡亥臉色微沉,最后恢復如常。
坐在王座上。
胡亥目光極為凝重。
他要等的消息,終于來了!
跟預想的一樣。
甬道失陷,章邯退兵!
他雙眼死死望著這張堅韌的羊皮紙,神情十分復雜,心中更是有著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不暢,他有一股沉重的負罪感。
直面項羽的是王離!
他在軍中最堅實的擁躉。
胡亥站起身,將羊皮紙隨手丟在地上。
徑直走出了行宮。
望著一塵不染的天穹,他只感覺上面布滿了血云,而他就站在那片血云之后,親眼目睹著血云化為血雨,灑滿整個秦國故地。
“帝王本無情。”
“孤這段時間有些多愁善感了。”
“王離。”
“孤幫不了你,也不能幫!”
“想活命,就看你自己的運道,若是能活下來,孤必重用你,但若是你活不下來,那孤也會加倍補償你。”
“這不是孤無情。”
“而是時局所迫、形勢所迫!”
“孤也是為了大秦!”
胡亥囈語。
對于甬道失陷一事,他早就通過群聊知道了,也知道后續項羽的舉動,項羽將會出乎任何人意料,直接過河,然后破釜沉舟,跟王離死戰。
大破秦軍,威震天下!
按照原本的歷史,王離在巨鹿之戰,會戰敗而虜,最后自殺身亡,而副將蘇角同樣會殞命,涉間同樣不投楚,自焚而亡。
秦國將領大部分在這仗中身亡。
最后。
秦軍一蹶不振。
這一切,胡亥都已經知曉。
但他不會去干預。
他要的就是秦軍敗!!!
轉過身。
胡亥重新回到行宮內。
行宮長久無人居住,里面的設施雖然完備,但卻略顯腐朽,空氣中彌散著刺鼻的氣息,但胡亥卻用力的呼吸著。
沓沓沓!
胡亥坐在王座上,用腳用力踩著羊皮紙。
目光不斷變化。
最后變成了森然的寒光。
沒過多久。
章邯負傷而來。
在爭奪甬道中,他被項羽擊傷,但得知胡亥親至,也在第一時間處理完手中事物后,連夜趕到了滎陽。
君臣相見。
在經過層層檢查后,身披盔甲的章邯,得以進入到胡亥所在行宮。
入殿,章邯當即跪拜。
大喊道:
“臣章邯叩見王上!”
胡亥高坐其上,打量著這名中年男子。
隨即。
平靜的開口道:
“愛卿請起。”
“孤久居深宮,又長年被趙高蒙蔽,以至天下糜爛,卻全然不知,這都是孤的過錯,但幸有愛卿出陣,替孤力挽狂瀾,得以保全大秦江山。”
“章愛卿又何須多禮?”
“你可上近前來,給孤講講如今的天下形勢,以及東方亂象!”
“孤雖無知,但亦有求學之心。”
胡亥淡淡開口,言語溫和,態度謙卑,完全沒有一點君王氣勢,仿佛真的如一稚子,對天下局勢充滿了好奇。
章邯卻聽得背脊發寒。
連忙俯身道:
“王上,臣乃粗鄙之人,近來又多在軍中行事,身上難免沾惹了一些江湖習氣,不敢近前冒犯君威,還請陛下恕罪。”
胡亥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輕笑道:
“章愛卿多慮了。”
“孤年幼時,曾隨始皇各地巡游,途中也遇到過危險,也算是見過世面,而章愛卿現在顧慮的不過是戰場的殺伐氣,這又算得了什么?孤近日帶兵進至秦川時,途中也遇到過流軍,也算是見過了打仗,一切無妨。”
“愛卿大可近身前來!”
章邯眉頭緊皺。
實在有些猜不透胡亥的想法。
猶豫一二。
才驚慌不安的說道:
“臣冒犯了。”
說完。
向前移動了二十步。
即便如此。
他與胡亥的距離仍有一百多步。
胡亥眉頭微皺,似乎對兩人間的距離很不滿意,徑直從王座上起身,自己提著墊子,朝章邯走了過去。
最后。
停在了與章邯相隔十步的地方。
胡亥將墊子放在身下,執學生禮,朝章邯作揖,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章邯卻是久久不敢應,只能全身伏在地上,不敢妄動。
胡亥卻是故作糊涂。
不解道:
“愛卿可是認為孤跟你還不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