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皺起眉頭，將賜勝之劍收回鞘中。
他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滿神情，質問道：“所以，你就在這教堂里像老鼠一樣躲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連丁點有用的信息都未曾了解？”
約翰神父嘴唇囁嚅著，一時間居然是啞口無言。
良久，他才在身前畫了個十字，慚愧道：“抱歉，我有愧于牧羊人的職責。我須在耶穌圣像前承認我絕非善牧，而是卑劣的雇工。”
李昂知道這是圣經中的常見比喻。
他們把普通人比作天主的羊群，而神職者與領主便是天主的牧羊人。
善牧指的是能在羊群遭受掠食者攻擊，挺身而出，與敵搏斗，甚至為之付出生命的牧羊人。
雇工則指喝羊血，吃羊肉，但遇到掠食者便一哄而散，將羊群拱手讓給掠食者的牧羊人。
李昂嘆了一口氣：“走吧洛迦，在這里呆著只能是浪費時間。”
約翰神父欲言又止，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離去。
他既擔心收留兩個異端會觸怒天主，又本能地感覺有這兩人在身邊會更安全。
“但愿他們能盡快解決問題。”
走出教堂，李昂開口道：“我們去領主府看看吧。”
“好。”
他們轉道去了領主府，這里正大門敞開，各種器具散落地丟在地上，但里面的尸骸卻很少。
不過寥寥幾具，還很靠近大門。
這里的領主至少擁有著子爵的頭銜，府邸的裝潢相當考究，想來這座小鎮曾經也十分興旺。
他們步入領主大廳。
入眼最醒目的便是一座由鋼鐵打造成的寶座，上面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唯有兩面巨斧交叉擺放在寶座正上方的墻壁上，充斥著鐵血與剽悍之氣。
在陰影中，它像是一只盤踞在黑暗中的惡魔，而反射的森然冷光就是惡魔的瞳孔。
“也不怕斧頭掉下來砸破頭。”
李昂這樣想著。
他來到寶座前，上面癱坐著一位腸穿肚爛的尸體，應當就是所謂的“領主老爺”了，有黑色的鎖鏈纏繞著他的腹部，將他整具尸體綁縛在了鋼鐵寶座上。
但他似乎有過拼命掙扎的痕跡，黑色鎖鏈上都沾染了一層暗紅色的凝固血漿。
與衣衫連接的地方，磨損相當嚴重。
冷不防的，李昂突然開口問道：“你覺得約翰神父有問題嗎？”
洛迦搖頭：“他身上沒有惡魔的氣息。你在懷疑約翰神父？”
李昂點了點頭：“沒有惡魔氣息不代表就不是惡魔，我曾經遇見過一位叫馬丁的神父，他其實早已被轉化為狼人，但有特殊手段斂息，致使我沒能察覺到異常，差點被他坑死在一座小秘境里。”
“而且，你相信他所謂的蒙受天主眷顧，所以才沒被惡魔殺死的鬼話？”
洛迦趕忙搖了搖頭：“當然不！所以他在說謊？他也是惡魔的爪牙，還是說干脆他就是惡魔？”
李昂不置可否道：“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如果他跟惡魔有勾結的話，絕對不會表現出如此明顯的異常。”
“他一定有著與其他居民某種不同的地方，否則不可能唯獨他能幸免于難。”
洛迦思索片刻，試探著說道：“他拉丁話說的好？”
李昂沒好氣道：“神職者認為拉丁語是最接近神的語言，身為神職人員，他的拉丁語怎么可能很差？”
洛迦尷尬地笑了笑：“我不太擅長這些，抱歉。”
他更習慣憑借占卜的指引去尋找惡魔，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占卜結果模糊不清的時候。
李昂無奈道：“我也不擅長，第一次獵殺狼人的時候，我什么都沒發現，是他們找上了我。
但這種事情經歷得多了，你就會發現惡魔們可不都是滿腦袋肌肉，上來就跟你硬剛的蠢貨；很多惡魔甚至于比人類還要聰明。”
李昂又問道：“你覺得這具尸體有什么問題嗎？為何這里的領主會被綁縛在鐵座椅上？”
既是問洛迦，也是在自問。
洛迦靈光乍現，道：“或許是為了避免讓他跑出門！”
之前那些死者大部分都死在了街上，府邸內尸體寥寥無幾，即便有，也是倒在向府邸外逃跑的路上。
“所以這意味著什么？”
李昂問道：“是他們在逃避什么，還是有什么東西在吸引著他們？”
“如果是逃避的話，也就是說呆在室內，很有可能會遭受惡魔的襲擊；如果是吸引的話，則反而證明惡魔有可能在外面。”
李昂拍手道：“既然是二選一，那我們就分頭行動吧，我在室內行動，你在室外行動。”
“怎樣？”
洛迦很痛快地答應道：“好啊，我們可以比比誰先獵殺掉那只惡魔！”
李昂擺了擺手，帶著些許教訓的語氣說道：“獵魔可不是兒戲，即便是低階惡魔也有可能蘊含著能置人于死地的猛毒，所以一旦發現敵情，你要立刻通知我。”
洛迦虛心地點了點頭。
“好，那我們便開始搜尋線索吧。”
然而直到天色逐漸黑了下來，他們依舊一無所獲，惡魔也沒有趁著他們落單展開襲擊。
事態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當晚，他們便住在了領主府邸后院的一座閣樓中，因為除了領主，人們幾乎全都是死在室外，所以屋內很干凈。
李昂躺在床上稍微小憩了片刻，等到半個小時后準時醒來，看向正坐在窗臺前怔怔發呆的洛迦，道：“你也休息一會兒吧，我們等下還要出發。”
洛迦笑著拒絕道：“不用，我都躺了二十年了，一輩子的覺都睡夠了。老師說，從我醒來時，我的生命便比普通人恒久地多了三分之一。”
李昂問道：“你不會感到疲憊嗎？”
洛迦笑道：“當然不會，我只需要足夠的靈魂來維持我靈魂的存在，就永遠不會疲憊，也不會再死去。”
“這樣其實挺好的，無欲無求，不會感到勞累，饑渴，寒冷，以前每年冬夏都很難熬，現在倒是感覺冬暖夏涼。”
李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的確讓人羨慕。”
“不過我還是活人，所以我需要吃些東西再繼續尋找惡魔的蹤跡。”
“好。”
李昂用陶罐取了些水，從領主府邸的廚房中取了些腌肉和面包，就著水草率地填飽了肚子。
“我們走吧。”
他和洛迦一前一后走進了夜色中。
直到很久之后，李昂用來盛水的那個陶罐噗通一聲發出了有重物墜入的水聲。
陶罐中的水面泛起漣漪，突兀間，一個森然的幽綠色的眸子自水面上一閃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