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蘇循聲望去,見到岸邊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一身素雅的棉布袍,稍顯瘦弱,頭上束了綸巾,整個人的相貌和他想象中那許漢子不太一樣,但氣質卻是有九分相似。
一眼望去,只覺得此人比九世善人還猛一些,足足二十世都在行善,其中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得善終,看來這一世是該走鴻運,證道成仙了。
原本的故事中,這位在金山寺苦修短短時間,最后便跟著白蛇一起飛升了,成沒成仙是另說,至少絕對不是靠修煉升天的。
這位是典型的功德成仙,行善二十世是他的主要功德點所在,與白蛇共同經歷了紅塵情劫算是功德圓滿。
便是他沒跑了,許仙。
對于許仙這個人,云蘇總的來說還是有好感的,雖然稍顯迂腐,有時候更是讓人恨不得一巴掌扇臉上讓他醒一醒,但卻是個正兒八經的好人,待人真誠,為人仗義,樂善好施,多公心少私心。
這一方世界,因果輪回,天機牽引都比云蘇去過的幾個世界要強得多。
比如牧童那一世,因為時常去山林轉悠,救助動物,最后居然意外死于獵戶的弓箭誤傷下,然后下一世,卻投胎到了獵戶家中,猶如討債鬼一般,好好折磨了一下那獵戶。
這一世,卻是輪到他功德圓滿,走大運了。
“船家,您這船能去哪些地方呀。”
許仙小心上了船,連忙行了個禮,文質彬彬地問道。
“哈哈哈,客官若是雇得起,老翁這小船兒,便是天涯海角也去得。”
云蘇發揚了一貫的優點,愛說實話,不輕易騙人,輕輕一撐,船便離開了岸邊,但卻走得極慢。
果然,轉瞬之后,兩個容貌絕美,氣質極佳的女子便出現在了岸邊。天上也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于是,在許仙的強烈要求下,船又回到了岸邊,載上了這猶如宿命注定要遇見的二人。
“兩位姑娘,在下許仙,這廂有禮了。”
許仙一抬頭,便看到了一個青衣少女,那青衣少女長得自然是極美,而且笑起來也挺好看,看著自己時,更是面帶笑容,讓他不由地臉紅了。
在那青衣少女之后,還有一個白衣少女,但從自己的角度看去,卻是看不到正臉模樣。
“青兒見過許公子。”
小青姑娘就那么橫亙在許仙和白衣女子之間。
然而,明明青兒已經是極美了,但那許仙的眼神卻總往她身后瞄,也不是那種登徒浪子一般的樣子,而是更像普通人驟然見到了極美之人的那種人皆有之的愛美之心。
在許仙看來,這錢塘一帶雖然佳人如云,才子遍地都是,但這兩位如同畫中走下來的仙人倒是第一次遇到。
“咳!這位是我姐姐。”
隨著這聲輕咳,許仙只覺得好似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驅使著自己,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這個叫青兒的少女臉上,原本便覺得她極美,如今一看,頓時覺得更美了,只覺得她真是自己見過最美的人,便連那從上船以后就低頭坐在那里的白衣少女也徹底無視了。
如果此時有什么降妖除魔的修煉人士在此,一定會大喝一聲。
“呔,兀那蛇妖,休得蠱惑凡人。”
西湖美景,在這煙波浩渺的雨天,起了薄霧,風聲,水聲,霧凇好似也有涌動之聲,人在船中坐,船在畫中游,更像是人間仙境一般,小青和小白都沒有見到過如此別致的風景,一時間看的有些出神。
云蘇忽然眼神一凝,卻是見到了有一艘烏篷客船,姍姍來遲,靠了岸后,一個老艄公模樣的人便使勁兒地在那里搜尋,好似在等人一般。
那老艄公時而焦急,時而翹首眺望,卻死活不見人來,口中還念念有詞,說著什么。
“大事不好,這下怕是要耽誤了菩薩交付的使命。”
那老艄公自然不是普通人,也是得了別人的指示,只是剛到西湖的時候,便有一股怪風吹來,連人帶船被吹得顛三倒四的,從湖東被吹到湖西,等到好不容易恢復平靜,趕到渡口時,別說人了,連毛都沒有一根了。
云蘇自然知道他是受人所托,也算到了是和那西方有些關系,只是非常抱歉,這次卻是輪不到他來擺渡了。
“二位姑娘,不是這錢塘人士吧?”
云蘇看到這眼前的美景,相比起青城那人間仙境又有許多不同,青城雖好,卻是少了一些湖光山色,也少了許多人文氣息。
“船家好眼力,青兒和姐姐都是青城人士,此番是陪姐姐尋找姐夫的。”
這一句話,頓時猶如雷霆一般,轟在了許仙的腦海中。
他原本還對那位總是低頭垂目的白衣女子有那么一絲極其詭異,明知不該,卻好似按捺不住的好奇,但此時一聽,卻是心頭明亮,再無半絲漣漪,而是將全部的注意力都聚到了小青的身上。
在青兒的口中,那位英明神武,學富五車,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地上沒有,怕是天上也少見的姐夫在赴京考試的途中,被一名道士帶走了,說是收了姐夫為弟子,要帶去尋仙問道。
那位苦苦哀求道士卻脫不得身的姐夫,只來得及留下書信一封,便杳然無蹤跡了,姐姐苦等數年,便干脆出來碰碰運氣,找一找人。
“原來如此,這道人端的可惡,怎能如此拆散才子佳人,在下姐夫乃是公門中人,在錢塘縣當差,回頭一定讓他幫忙找一找你的姐夫。”
許仙一時間正義感涌上心頭,一拳砸在掌心,他平生最見不得這般惡事,幾乎恨的咬牙一般,便和青兒繼續閑聊起來。
方才船才走到湖心時,他便覺得這少女見多識廣,長得又極美,而且笑的也很好看,最關鍵的是說話極為好聽,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好似如癡如醉一般。
在云蘇這個艄公聽來,這青兒真是牙尖嘴利,句句話都像是在套娃一般,一會兒夸許仙頗有才氣,結果許仙便吟詩一首,她又開始帶著小迷妹的表情鼓掌,把小手掌都拍紅了。
如果,此時有一個情場老手在這里,一定能看出青兒的演技并不太過關,但奈何許仙這樣的二十世大善人,實在是沒碰到過這般陣仗,很快就被迷得暈頭轉向了。
當然,所謂紅塵早定,姻緣有人牽,這話也不是白說的。
云蘇抬起頭,總能看到天際有一根若隱若無地紅線在往來穿梭。
那紅線受人控制,一頭扎進了許仙體內,一頭便好似游蛇一般,想要鉆入小白體內。
但不知為何,小白體內卻有一股莫名的氣息,好似在極為抗拒此物。
當然,小白也沒有見到這紅線的存在,道行沒有到一定境界,是難以看穿這姻緣奇寶的。
云蘇望向那天際,果然見到一個胡須皆白的小老兒,正帶著一個仙童,站在云端,朝下瞅。
那仙童正在控制這條詭異的紅線繩,好讓它的那一頭套住許仙,另外一頭套住小白蛇。
可惜,那小仙童也不知道是修為不過關,還是怎的,卻是哭喪著臉道:
“仙翁,風太大了,我拉不住紅繩。”
那老仙翁聞言,飄然到了那小仙童身邊,一巴掌就拍到他頭上。
“你個小王八蛋,昨天是不是又去偷看仙娥洗澡了,姻緣紅繩乃是天地寶物,天尊賜給天庭的一百,風大,風大怎么沒吹爛了你的舌頭。
哼!這苦力活兒,還得老夫親自來。”
老仙翁罵罵咧咧,小仙童倒是嬉皮笑臉的,應道:“仙翁,不是您讓我幫你看看,近來可有什么貌美如花的仙娥么,童子自然要盡心盡力才是。”
“愛美之心,仙皆有之,你休要聒噪。”
老仙翁臉皮一紅便接過了姻緣紅繩,心中卻是嘀咕,玉帝還天天看仙娥跳舞呢,小老兒專司姻緣之事,好奇心重點也沒錯呢。
他低頭一看,頓時輕咦一聲,方才忙著眼觀鼻鼻觀心地混日子,混出勤,還沒發現下方那兩人是如此美麗。
“嘶!那白衣女子道行好高,亮瞎本仙的法眼!”
剛才,他運起法眼望下去,只覺得那白衣女子身上道行金光刺目無比,眼前一陣暈眩起花,再看青衣女子,才正常了些。
“原來是一條青蛇妖。”
老仙翁一抖手,便引著那紅繩朝白蛇身上去,然而在臨近時,卻被強烈地排斥著,無論他如何催動,那紅繩就是不上身。
“不對呀,按照姻緣冊上,這二人該有一場紅塵情緣才對。”
仙翁頓時驚呆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以前從未出過錯,怎么今日就不靈了。
然而,下一刻,更古怪地事情發生了。
只見一陣怪風忽然吹來,老仙翁一時沒抓穩紅繩,那紅繩嗖地一下就竄到了小青身上。
哦呵,套牢了!
“呀!仙翁,我就說風大吧,你看,你也套…嗚嗚…”
小仙童頓時一喜,老仙翁卻連忙捂住他的嘴,然后拽著他就跑了。
“你這調皮的童子,姻緣線已經牽好了,辦完事情就應該馬上回去,今天的事情莫要亂說,否則小心你的屁股。”
小仙童也是精明人,頓時便明白了,咧著嘴笑道:“童子知曉了,今日之事誰也不說。”
老仙翁卻是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暗道,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不過想想也對,一個只是普通的凡人,另外一個卻是連自己都覺著刺眼的修士,道行高深,怕是不適合在一起的。
倒是那小青蛇,要走人妖之戀這一條路,怕是困難重重。
不過,紅繩牽好了,至于接下來的事情便和他無關了。
“許公子,老夫看你一表人才,身上好似有岐黃藥香,莫非你還懂醫術不成。”
云蘇望著天上正匆匆離去的仙官,也沒說什么,只是笑著問了那許仙一句。
“船家過獎了,在下并不懂醫術,只是看過幾十本醫書,略知一二。”
在云蘇看來,許仙這孩子年齡不太大,什么都好,就是受不住人夸,一句話臉都紅了。但這一下,卻又被那青兒逮住了機會。
“許公子居然也喜歡岐黃之道,青兒自小也喜歡…”
于是,小青便將從小在山林中知道的一些藥草,挨個講起來了,修煉者見過的東西,對于凡人自然是非常稀奇古怪的,什么某種珍稀藥草,什么時節長在何處,何時采摘藥效最好,唬的許仙一愣一愣的,覺得這少女不但美,聲音好聽,除了人美心善,還懂得極多,對于草藥了解也很多。
兩人就這么一直聊啊聊,倒是那個低頭靜坐的小白,好似冷眼旁觀一切。她坐的地方也靠云蘇近一些,很方便觀看湖光山色。
“姑娘,老朽看你的樣子,好似有些心事呢,就連如此美麗的西湖雨景,也難以入你心神。”
云蘇一邊搖動船槳,一邊問道,這小白蛇居然在身上施了法,遮掩了自己的驚世容顏和過人氣質,相比起那小青蛇,卻是要強很多。
小白蛇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這熱情的艄公。
“倒也沒什么,只是每到雨天,便如此。”
小白蛇卻是想起了當年,那一場雷雨,初遇師父時的情形。
后來,師父在青城山開辟了洞府,每逢下雨時分,便會停下修煉,在洞府門口靜靜地聽雨。
“這雨啊,有時候像人的心事,有時候又像是人的一生,一滴滴地落下,慢慢地匯集在心頭,越來越多,久而久之便成了湖,成了海,人也就越來越成熟,越來越長大。”
小白蛇喃喃地說出了這一段話,當年自己問師父,這青城的雨自己從小便見多了,并沒有覺得有什么特別,那時候,師父便是這么說的。
云蘇聽了,卻是不由一嘆,自己當年不過是隨口一說,這小丫頭倒是記得如此清楚,雖然對于修煉者來說并不是太難的事情,但關鍵是這一份心意難得。
“小雨貴如油,怕是要打雷了。”
云蘇說完,果然雷聲轟隆,而且還聲勢不小的樣子,卻擋不住那許仙和小青在那里聊天,而小青也邁過了最初的尷尬,居然和這書生越聊越投入。
反而是云蘇,慢慢地停了船,就那么坐在船頭,披著蓑衣,靜靜地看著雨落,聽著雷聲,嗅著空氣中回蕩的西湖雨氣,覺得心脾舒暢。
時光荏苒,一晃眼,便是三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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