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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九章 絕念的瘋癲殺子楚

  朝野歡慶如火如荼。

  甘泉宮全驟然陷入一片黑暗,趙姬三日未出宮殿。

  嬴政則是在極為巨大的彷徨之中,人前他是那千古未有的君王,人后,那是不知如何處置的兒子!

  夜風清涼,嬴政展開了王案上的一卷又一卷的文書。

  這都是關于新朝的典章擬定之法,嬴政一一看過,每一份典章的末尾,都有博士學宮各個大臣簽署的名字預覽,所附諫言也不多,大多都是一個字,可。

  至于最終,都是李斯批復的一句:典章諸事,聽王決斷。

  嬴政看罷,身為這些飽學之士的學問才具所折服,件件有楚典,事事有流變,確實彰顯了他在朝會上著力申明的圖新之意。

  唯有一處,讓嬴政陡然皺眉。

  大秦新典之二。

  乃是由周青臣,焦茅,李斯三人共同簽署預擬,其中如事寫到,改王號為皇號!

  至于典章出處,便是出自于古來三皇,以泰皇為尊,是以,當改秦王為泰皇,以彰顯尊貴。

  這一點,嬴政到沒什么。

  可是,在李斯的批復中又如此寫到,天下一統,秦王貴為泰皇,然則,上古以來,君王多有謚號,乃是后人以一個簡約的名號,對先賢一生的總括性評價,此所謂謚法,此種法度,乃是中古周公所定,其本意大約在告挾君王貴族要以后世評價警醒自身,但如今泰皇之父乃是王,略有不敬之意,懇請泰皇當追尊其父為莊襄皇。

  嬴政喃喃念道:“追尊!?這!!!”

  嬴政看到這里,不由被提了一個大醒。

  這件事,到是被他忘記了,既然新定典章,這國號,王號,以及眾多制禮怕都有會巨大的變化,若是他是泰皇,那父親必然是要被追為莊襄皇的。

  關鍵問題來了。

  子楚有很大可能要活下來了。

  人沒死,而用謚號,這乃是大不孝啊,在天下人來看,這不成了笑話。

  嬴政頓時大驚:“來人,傳李斯!!”

  不到半個時辰。

  李斯匆匆而來,剛一入書房,便稽首道:“不知道大王可是對新典之事?”

  嬴政隨即將最近宮中發生的事,一一于李斯說來。“這件事,暫不宜張揚,你知道便可,若是先王蘇醒,在布告天下不遲。”

  李斯何等人物,此時一聽,整個人立刻愣怔當場,腦袋里可謂是千萬個響雷同時炸起!

  子楚。

  他不認識。

  也沒接觸。

  對他李斯來說,他只認兩人,一個是秦王嬴政,一個是國公蘇劫。

  然而,他李斯是比誰都清楚,趙姬和國公只見的事情,真要說起來,他李斯還是第一個徹底清楚原委的人。

  聞此訊息,于噩耗無異!

  見李斯久久沒有說話。

  嬴政說道:“廷尉,此事之難,難于登天啊。”

  李斯深吸一口氣,嬴政沒有說穿,自古以來,最大的難題便是在這里,對母親的孝,對父親的孝,對蘇劫的更多的情誼。

  三者之間,幾乎無法割舍。

  李斯面色極為蒼白,半天才說道:“忠孝自古無兩全,大王才是最難的。”

  嬴政嘆了一口氣,將大秦典章放在了李斯的面前,“其余事,先不說,就說這一法,便不可實施!”

  秦國是嬴政的。

  這一點,子楚是深知,臣子深知,因為子楚‘臨終’前王令并是傳位嬴政,斷然不可能出現一國兩王之事。

  就是說子楚不能追尊。

  哪有追尊活人的,只能加尊。

  李斯躊躇道:“不如,廢除了謚法!”

  嬴政神色一亮:“廢除了?”

  李斯說道:“民間多以先王已逝,莊襄王之稱已然多年,若是繼續沿用,怕是天下便會多言,子議父,臣議君之嫌,而且,若是追封先王為皇,乃至穆公以來,大王豈不是都要追封,其中種種,大王當權衡利弊。”

  嬴政神色大亮。

  贊嘆道:“好你個李斯,當真聰慧如斯啊!!”

  嬴政忽然想了想,大聲說道:“不錯,這謚號之法,成于中古的周公,千余年來,這等謚號,不知誘使多少君王沽名釣譽,虛應故事,亦讓言官史官以某種偏狹標準評價前人,事實上遠離當時情景,引發種種紛爭。”

  李斯補充了一句說道:“以臣所見,廢除謚法,若是尊先王為太上皇,不用謚號,這樣先王不管…不管生死與否,皆可告挾世人。”

  嬴政聞言大喜,頓時提起朱筆,在文簡上批下幾行字:“上古有號無謚,中古有號,死而以行為謚,如此,則子議父,臣議君,甚無畏,今寡人當廢此法!加追莊襄王為太上皇!”

  歷史上。

  不管是哪個史官,都不知,秦始皇當初為什么要廢除謚號,追封莊襄王為太上皇!

  若是蘇劫當在此地,必然驚愕的無以加復。

  這其中的隱秘。

  至少在現在這個秦國來看,絕對是另有隱情的,所以促使了嬴政在大開新典之時,索性廢除了謚號。

  然而。

  嬴政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這一舉動,在歷史上完全被后世運用了起來。

  就比如漢高祖劉邦即為之時,便完全采取了這一謚法。

  尊其生父為太上皇!

  然而,此時的李斯,卻是心中陷入了巨大的波瀾。

  思緒早就飄忽到了天外。

  隨后,李斯將最近典章之事于嬴政通報了一些重要的事,君臣二人席地而坐,談了不到半個時辰。

  門外被敲響。

  嬴政和李斯放下文案,道:“進來!”

  只見陳離和趙高聯袂進了書房。

  嬴政心頭一震,看了李斯一眼,問道:“先生此來,可是有了救治先王之法?”

  陳離稽首道:“正是!!”

  李斯心頭一跳,忽然起身,對著嬴政道:“大王,臣還有些瑣事,此時當先行告退!”

  嬴政微微點頭。

  李斯離開之前,看了陳離一眼,便獨自離開了書房,輾轉幾步,李斯認準了甘泉宮的方向,立刻邁步而去。

  子楚寢宮外。

  侍衛看到暗處一道身影,緩緩出現,等看清了來人,紛紛行禮:“參見太后!!”

  趙姬面無表情,說道:“本宮要去看看先王!所有人,遠離三十丈外,沒有本宮的命令,誰也不許靠近!”

  “這!!”

  趙姬頓時變色,說道:“莫非,本宮的話不夠使了。”

  “尊令!”

  侍衛首領嚇得頓時一招手,將一干侍衛紛紛帶走。

  趙姬推開那扇他永遠都不愿推開的大門!

  邁步越過門欄!

  步履沉重緩緩靠前。

  床榻上的子楚,依舊氣若游絲,面如金紙,除了干凈整潔的床榻,看得出是被人精心料理,但其余種種,卻毫無生氣可言。

  趙姬坐在了塌前的案幾前。

  隨后,從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簪,一盞藥瓶,一把匕首放在了案幾上。

  趙姬微微發抖。

  坐在了蜷伏著一動不動,她緩緩抬起頭,道:“異人,這么多年來,我獨居深宮之中,最懷念,居然是在趙國邯鄲之時,于政兒相依為命,那個時候,我什么都沒有,只有政兒,沒有勾心斗角,沒有規矩利益,耳邊天天聽到的都是政兒叫我阿母。”

  趙姬忽然聲音變冷,“可是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而隨風消散,當年你不故一切,拋下我們母子,成為了秦國的大王,我本以為,你會將我們接回秦國,免受折辱,但是你沒有,我和政兒等你一年,兩年,三年,足足十六年,形單影只,心如寒冰,不再有所奢望,而你,做了秦王又能如何?你有千般萬般的苦衷又如何,說到底,在我母子最需要的你時候,是你拋下了我們。”

  趙姬盈盈顫聲,說道:“我本以為,你會彌補我母子,可你卻置天下于不顧,再次置我母子于不顧,讓我的一切希望,再次化為泡影,我本想怪你,可是,我的生命里,卻出現了一個人。”

  趙姬想到了蘇劫,露出難掩的笑容,說道:“他在我最孤單的時候,教我彈琴,帶我騎馬,為了早日實現我和他在一起,他不故一切的幫助政兒一統六國,然而這一天,我一等,就是八年。”

  “八年孤苦,八年思念,八年換得今日,總算苦盡甘來,這一切,讓我覺得哪怕就是在等八年,等到我白發蒼蒼,我也心甘情愿,我也在所不惜。”

  “可是,可是,為什么,你要醒來了,你知不知道,這對我是何等的不公平,你再次讓我的希望破碎,你再次打破了我的幻想,你奪取了我的所有,我僅有的幸福,呂不韋,嬴異人,你們終歸都是為了自己,把我看得像財貨,予取予求,何曾想過我的感受,何曾考慮國政兒的感受,唯有他,他可以不顧一切,不管何時,不管何地,不管前面是如何的千難萬險,他都會真心真意,一心一意的保護我,憐惜我,我趙姬,永遠都是他的女人,千萬世,萬萬世,比秦國還要長久。”

  趙姬神色渙散。

  兩眼盯著子楚緊閉的雙眼。

  “你不要醒,好不好!就當你成全我這一次,可好!呵呵,我知,你不答應!!你本就是自私的人!”

  趙姬恍然一笑。

  多了少許瘋癲和瘋狂,道:“可是,你以為我就沒有后路!!你以為,后人會說我是你的女人?你休想!!”

  趙姬拿起王案上的玉簪。

  “給你看看,這是什么。”

  趙姬仿佛瘋癲一般,撫摸著玉簪,似乎回到了當初還是趙國邯鄲時的那個舞女,“這是我男人的,我男人,乃是普天之下,最偉大的男人,這還是他封侯之時,送給我的,不對,是本宮搶來的,因為它,所以呂不韋不敢辱我,后宮不敢欺我,百官敬畏我,異人,等我死了,政兒不會將我葬入王陵,而會將我獨葬,葬于荒野,葬于秦嶺,千萬年后,你說,若是后人挖了我的墓,看到了我的尸骨,見到了我手里的玉簪,是會說,我是你的夫人,還是武侯的夫人,我愿用千萬年來證明,我要讓青史來證明,我要用墓穴來證明,讓億億萬的后人,都要說出,我乃是蘇劫的夫人,我是他的女人,死而無悔,死而無怨。”

  趙姬的聲音,說道這里。

  忽然一怔。

  她緩緩拿起王案上的匕首,看著子楚,說道:“異人,你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奪了我的一切,我不要什么太后,我不要榮華富貴,我只想做一個普通的女人,對了,你知不知,你的兒子,嬴政,他就是喜歡委屈自己,憑什么,你可以安靜的躺在這里,要讓我的兒子,承擔著這一切種種的苦惱,只要我和你都死了,政兒,還有我的蘇劫,才不會這么難,才不會委屈!!!”

  趙姬渙散的眸子微微凝聚。

  顫抖的拿著那把匕首。

  火光下,搖曳著點點寒光。

  趙姬淚灑床沿,看了一眼窗外,道:“蘇劫,蘇劫,我舍不得你!”

  書房之中。

  嬴政瞪大雙眼,說道:“至親之血為媒介!?”

  陳離說道:“精血非血,而是藏于人骨之先天之精,生成于我等后天飲食之水谷,精血亦靠后天飲食所化生,固有精血同源一說,精血決定人體先天之本,然,人與人則不同,唯有至親之本源同出,才可相容海納,否則,不僅不是神藥,反成毒藥,容之,便可恢復生機,附以我之獨門針法,刺激心魄,神魄復蘇!當有八成機會,可讓先王蘇醒。”

  嬴政駭然。

  “精血一說,寡人也曾有所耳聞,你的意思是?”

  趙高頓時覺得為難。

  陳離說道:“不錯,大王乃是先王之血脈,若要搭救先王,自然要取大王之精血!!除此以外,別無他法!!”

  這,便是說要涉及到嬴政的身體。

  趙高說道:“先生,大王乃是萬金之軀,若取精血,對大王?”

  陳離面露為難,說道:“在下不敢欺瞞,取人精血對身體影響,取決于多寡,若是少,則無所影響,于尋常鮮血流失無礙,若是中,則虛弱數月,當以藥石溫補,半年便可痊愈恢復,若是多,則必然會影響,十年,數十年難以痊愈,也都有可能。”

  趙高頓時急了!!

  嬴政卻制止,問道:“以先生所見,此次若是為了救父王,寡人需多少而定論。”

  陳離拱手道:“大王放心,精血生血生精,乃是為了刺激先王之生機,多之無益,此舉乃是為了引導生機所用,是以,多寡并不在重,以在下診斷,先王先用少量配合藥物針石刺激心魄復蘇,若是有所不足,再取一點,便可足夠,總之,至多取中量,若中量不夠,大王再多也是無濟于事,所以,大王該當放心。”

  嬴政聽完,這才微微點頭。

  隨即看了一眼一直在站在身后的老太醫。

  老太醫,乃是特地嬴政從太醫署傳喚來的。

  老太醫道:“取精血之法,失傳多年,當年武王便為了救臣下,而讓奇人異士取精血救人,但有一事,在下還想多問一句。”

  陳離道:“先生請說。”

  老太醫問道:“精血之說,流傳久矣,但殊途同歸,精血便乃生機之要害,先王臥病多年而無半點蘇醒之跡象,如今,已然快油盡燈枯之邊緣,先生以精血為源,可否會用藥過猛,反之可有害?”

  陳離不加猶豫,道:“藥石之說,卻有此慮,但先王并非生機斷絕,不僅如此,多日以來,以在下診斷,先王生機反而澎湃。”

  “哦?”

  陳離接著說道:“不錯,然則,先王意識其實一直尚存,木僵之癥,病理上非為絕癥,只是不能言語,不能控制自身,然而,卻能聽得到周圍的人言,這便是生機蓬勃之預兆。”

  趙高頓時驚愕道:“原來如此!!”

  隨即。

  趙高將此前,陳離用銀針刺在子楚的頭顱大穴,以及僵直的手臂上,說了出來。

  陳離當時說道:“大王若是能聽道在下說話,可嘗試撥動一下手指!”

  果然微動!!

  然則,在后世,也是這般,木僵之癥在蘇醒后,多能想起患病時,周圍的情景,這往往是用來診斷是否能夠蘇醒的必要條件。

  門外!!

  一聲急促的腳步。

  嬴政抬眼看去,李斯面露駭然,驚駭欲絕,強壓心緒道:“大王,太后病了!!”

  藍田大營。

  大軍整飭,可謂百將凱旋。

  幕府已被撤去,將士們到今日,都還尚未回過神來。

  仗打完了。

  六國沒了。

  蘇劫帶著蘇嬋和玉蟬兒,落在大軍前頭,秦軍如黑浪滾滾,連成一線,讓蘇嬋驚訝直呼。

  多時之后。

  快馬奔騰而來,身后煙塵翻滾,來者駕馭三馬,風塵仆仆,可見事情之緊急!

  馬車外,將士說道:“國公,乃是廷尉李斯命人傳訊而來!說完,便將手中的書信遞給了蘇劫。”

  蘇劫皺眉展開。

  頓時,整個人驚呆了。

  玉蟬兒附身過來,兩眼一看,“莊襄王!太后!!!木僵之癥。”

  子楚已然消失在廣大百姓的視野之中多年。

  信息閉塞,百姓多不知其到底如何了。

  然則,蘇劫他們自然清楚子楚乃是患了木僵癥,多年不動,多年不醒!

  蘇劫忽然問道:“嬋兒,你通曉醫術,當知這木僵之癥,真可治愈?”

大熊貓文學    大秦開局時間倒退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