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渾身一顫,讓唐且回到了安陵,以李信的脾性怎會半點猶豫,怕不是恨不得一夜之間攻下淮北。
這種局面就真的勝負難料了。
豈有太傅暗中偷渡巫山的計劃來得高明。
用太傅的計策十成可以滅楚,屹然還死不了多少人,可是如果從淮北,那就勝負難料了,楚國雖不如秦國,但如今江東乃是楚國的大本營。
國都受傾覆之危,各老世族豈有不知這利害輕重,豈會藏私。
嬴政左右看去,隨即說道:“不行,絕對不行,寡人要把他給抓回來。”
蘇劫搖了搖頭道:“唐且聰明至極,此番離秦報恩,早有預謀,提前得了大王的信物,怕是無人可以阻攔,加上其有意相避,整個秦土,可謂是暢通無阻,大王如何追的回來。”
嬴政拍案道:“這個唐且,真是,真是讓寡人不知說什么好,寡人還是頭一次為這等忠義之臣而苦惱!為今之際,只有一個辦法,寡人即刻半步詔令,命人帶往安陵,就說伐楚有變,原地待命!”
蘇劫一聽,立刻搖頭說道:“不可!若是這般,大王如何給天下人交代?豈不是直言,伐楚有詐?”
嬴政愣怔,隨即一想,這才說道:“太傅以為如何是好。”
蘇劫思來想去,這才說道:“讓李信去南陽。”
嬴政頓時疑惑道:“南陽?”
蘇劫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南陽為中原之樞紐,安陵為齊楚之樞紐,大秦連滅四國,雖然坐擁千里之疆土,但是如今,中原各地,卻無大軍挾制,若是在南陽建立大營,便可成為天下各郡之通渠,一方有難,南陽出兵,至于為什么要在南陽建立大營,李信,章邯等必然可以領會大王的意圖,至于為何又要在攻楚之際建立南陽大營,大王便說,北方有戰事,害怕中原民心不穩,列國余孽恐乘機作亂為由,伐楚于秦國亂相比,自然秦國內政為先,這建立大營絕非一朝一夕,少說也要一年吧。”
嬴政聽完,頓時神色一亮,笑道:“好辦法!如此一說,必然無人懷疑!”
隨即嬴政嘴角冷笑,道:“好你個唐且,你以為寡人就對付不了你,哼!!”
安陵君按照往常一樣,來到城頭上盼望著。
此時。
只見遠方數騎從秦軍大營奔騰而來,立刻驚動了城樓上的安陵守軍。
很快,安陵君便看到了來人面容。
隨即大喜不已,“唐兄!!”
頓時,城樓上嘩然一片,此刻,唐且和章邯在一起,唐且高聲說道:“安陵君,臣不辱使命!”
安陵君大喜不已,轉而看到身邊秦將的面容,頓時心知此事怕是成了。
連連道:“開城!!快開城!”
秦軍數十騎兵紛紛入城,安陵君此刻,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下來,忽然,身邊的臣子說道:“君上,臣有一事!”
安陵君望來,疑惑問道:“何事如此鄭重。”
臣子說道:“觀今日之情形,唐且已然不負眾望,可是,項梁他?”
臣子的話立刻提醒了安陵君,然而,項梁在安陵多日,其目的已然非常清楚,可是,他安陵君畢竟是安陵的城主,身系的依舊還是百姓,怎可以私情來妄自決定國策呢。
安陵君嘆息了一聲,說道:“滄桑世道,忠義豈有兩全,希望項兄能明白我的一片苦衷吧。”
臣子也是嘆氣的點了點頭道:“日后,君上于項梁怕是難以相容了啊。”
安陵君說道:“本君對得起百姓,就只能對不起項兄,此番唐且回來,必然大事已定,本君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他一命,你速速命人將項梁送出城去,此事,別于唐且說了,也算本君最后為項兄出份力吧。”
說完,安陵君拂袖而去。
臣子也是看著安陵君的背影,驀然點頭。
其實,戰國末年。
不管是安陵君還是衛君角,都是屬于極為隱忍的君主,無奈國力于列國來說,無疑屬于螻蟻,可若是讓這樣的人掌管大國,其必然會成為秦國的對手。
大殿之中。
安陵君看著章邯于唐且,命二人就坐。
這才說道:“先生此番去秦,為何用了如此多的時日,秦王的詔令帶來了嗎?”
唐且看了章邯一樣,不由面色一黯,說道:“臣,有些話說。”
安陵君一愣。
唐且接著說道:“詔令,唐且沒有帶來!”
安陵君面色驟然一白,直接站了起來,說道:“什么?那先生,你?”
唐且接著說道:“臣于秦王相處月余,已然知曉秦王秉性,世人多有傳言,秦王色厲內斂,虎狼暴君,此乃抹黑之詞,不僅如此,秦王政可謂千古明君,難以二窺,其所行所舉,唯法無情,而王卻有情,可謂歷代秦王之最也,其敢于天地民心一爭,寧落無情之名,不作亂法之君,寧讓大軍不滅楚國而延一統天下一局,亦不愿逼迫安陵無故獻地,臣愧疚!!”
安陵君深知唐且為人,自然對唐且的話深信不疑,立刻驚愕的說道:“你說什么?秦王不要安陵呢?”
本來,安陵君就是害怕秦國乘機奪了他的國家。
可是此時一見唐且如此一說,怕是這其中發生了許多事,心頭反而又出現了石頭。
唐且隨即,將他如何逼迫嬴政。
嬴政如何對待他,他又在寢宮修養傷勢,盡數說了出來,期間,淚如雨下,感染動人。
讓章邯,安陵君,以及臣子們,都感動不已。
唐且跪地說道:“士為知己者死,唐且深受安陵君之厚恩,不敢答應秦王,在秦為官,如今,只求安陵君知曉,當今秦王,乃是天下仁義之最也,秦王本就深處天下斡旋之中,悠悠眾口千萬不可計量,被天下人詬病,重傷,我等豈有不辯?此皆為道聽途說,若換作我等,還能比秦王做的好?這樣的秦王,豈有不一統天下的道理?安陵若是不助秦,豈不是違背天意呼。”
眾人明白過來了。
秦王確實沒有下達詔令。
而是因為心中有愧,弄傷了唐且。
可是,若是做做樣子,收買人心,這不可能啊?
為什么要收買唐且的人心,直接的目的就是早日得到安陵,這才有動機啊。
可是,秦王偏偏因為愧疚,就是不想要安陵,直接將唐且給留在寢宮,為什么?因為這是大王的真性情啊。
是真的愧疚啊。
眾人聽來,能不動容,安陵君聽來能不動容?
章邯感慨道:“我大秦的當今君王,何等品性,我等深知,如今聽先生一言,更是讓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恨不得肝腦涂地。”
唐且激動的道:“秦王對我這個外臣都尚且如此,何況對自己的臣子,安陵君,秦王雖因愧而不下令,但安陵豈能無動于衷。”
一時間。
安陵的臣子們也想早日結束這心頭之患。
立刻紛紛勸言說道:“君上,何須猶豫,如今,秦國已然在安陵困了兩月,期間,未辱安陵一分一毫,百姓更無收到半點紛擾,可見秦國大仁大義,我等豈能以怨報德。”
“兵貴神速,戰機不可失,好在如今,楚國尚未準備完畢,懇請安陵君將安陵暫借秦國。”
安陵君看著面前一干臣子。
道:“本君又豈是那種不識大體之人,能讓唐且去秦,你們也應知本君的心意,本君躊躇不言,并非不愿借地,而是感慨于先生的話語,我與先生相識相知二十年,深知先生目光卓遠,遠勝本君,安陵也是多虧了先生才能存于今日,能讓先生如此贊揚的秦王,必是天下人杰,借地與其,有何難?本君只是感懷,秦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本君卻是無緣一見。”
眾人一聽,頓時大喜不已。
連連道君上英明。
章邯聽到這里,也算終于撥云見日。
安陵君的話,無疑是定了最后的班調。
李信終于激動的汗毛豎起,當即,安陵君親自來到了秦國的大營,雖然沒有詔令,但是安陵君主動的將秦軍帶進了安陵。
建立大倉,修建壁壘!
安陵的百姓紛紛自發加入,可謂軍民同心。
整個安陵被一片黑壓壓的海洋給圍繞。
四野紛紛大吼:“報效秦王!!報效大秦!!”
唐且和安陵君,策馬在四處巡視,聽到這些聲音,心中也是萬般波瀾,二人相互一視,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秦國,安陵如此大的動作不說。
當項梁眺望著安凌的時候,便已然知曉了秦國南下已然成為必然,不敢耽擱,直接越過了汝陰,進入到了壽春。
楚國朝堂上被烏云所籠罩。
李嫣嫣梨花帶雨的坐在王座上,不時的抽泣聲平添了幾分凄涼。
李園更是氣得怒視王階下的項梁,怒斥其此前信誓旦旦的說可以說動安陵君,此次,安陵君更是直接將安陵給了秦國。
年輕的項梁頗為難堪,竭力平靜著心緒,也沒有說一句話。
李園沉痛說道:“強敵已然逼近國門,諸位應該知道,戰爭豈非兒戲,事到如今,諸位可有后續之方略?”
無人說話。
大家都不由看向羞愧的項梁。
項梁這才說道:“軍爭之事,豈有不言后路的,諸位指望項梁,項梁雖功敗垂成,但莫非諸位胸腹之中只有這一策不成。”
項梁反而大聲喝問。
讓眾人紛紛垂著頭。
隨即一聲嘆息,心道,這就是貴族的老毛病了。
李園說道:“好了好了,事已至此,無需再言,你們不說話,那我來說,糧草幾何,如今如何對敵。”
項燕頓時神色一緊,看了看幾個貴族說道:“令尹,糧草尚未集結完畢。”
“什么?兩個月都沒有集結完畢?這如何回事。”
為什么楚國督辦糧草的時間非常長!
要說當年,齊國夠大了,舉國也就七十余城,而楚國上下,有兩百多座城池。
然而,楚國的大軍分為三部分。
一部分為各個關塞要軍,二位,王室國府大軍,也就屬于王室的大軍,三位,各個王室麾下的貴胄的私兵,然而,第一部分大軍通常是不敢動的。
比如,房齡那一帶的楚軍。
多為邊關之地。
然而此番于秦國主戰之軍,也必然是在第二和第三部分的楚軍,可恰恰的便是,這二三部分的楚軍,卻很少集結。
雖然,一直以來,哪里出現戰事,王室便會和當地貴族的私兵合軍。
可此時,是舉國的貴胄大軍,都要遷移到王都。
也就是說,糧草,錢銀,都是各自各家出的,誰沒點私心?
項燕怒斥說道:“各位心知肚明,當年,合縱伐秦,皆功敗垂成,為何?諸位莫非心中不知,今日秦國欲滅楚,何等時節了?諸位還各懷鬼胎,如此迂闊,楚國何以為繼?豈不慚愧否。豈不于當年合縱列國一般?”
景氏和昭氏頓時說道:“大將軍,我等的私軍已然先行抵達汝陰,不過這糧草,不同于人馬,江夏于這邊相隔實在太遠,若要抵達淮北,怕是還要一月。”
二人的話,無疑在讓人心頭蒙上一層沉重的陰霾。
李園頓時道:“一月?一個月怕還是秦國已經打來了,你們莫非打算,這私軍都要國府來出!此前,我楚國被秦國騙了幾百萬擔糧食,如今的國府又有多少?你們心中不知?”
本來,大家都準備不約而同的出兵不出錢。
這到好。
出了大事!!
項燕怎會不知,他們心里的小九九,隨即說道:“令尹,若是按照以往的國策,以汝陰,平輿為兩處壁壘,若是大軍和輜重皆夠,自能抵擋秦軍南下,如今,秦軍得了安陵,此前的大策怕是已經行不通了。”
李園問道:“那以大司馬之見,我軍該當如何?”
項燕說道:“臣有一法,或可滅秦!”
此時,整個楚國唯有項氏可用,聽到項燕的話,無疑給眾人提了一些心血起來。
這等局面,還能滅秦?
李園以為聽錯了,問道:“滅秦?不是擊退?”
項燕道:“秦軍勢大,必然要以奇兵取勝!秦軍如今,終于得了安陵,必然是要以此地為樞紐,成為后方壁壘之援助,可秦國被困安陵多日,此番新得,豈有不如山洪蓄發,急于求勝之心氣?”
李園神色一亮。
問道:“不錯,將軍是想將計就計?”
項燕說道:“不錯,秦軍洶洶南來,一路聲威遠遠大過滅趙滅燕之戰,然而,目前秦軍欲過汝陰,將淮北作為戰場,是以令尹可想,平輿之北為淮北,平輿之南為淮南,將淮地一份為二,大策便為棄淮北之北,避秦軍之鋒芒,不棄淮北之北,楚軍無以周旋,保淮北之南,伺機而戰,不保淮北之南,楚國無以立足。”
項燕的計策無以是極為大膽。
也就是說,直接放棄汝陰要塞,不和秦國形成汝陰和安陵兩兩相對。
從場面上來看,秦國來勢洶洶,糧草充沛,楚國抵御太大,內政制度在調遣上本就非常困難,至少還有兩三月,糧草肯定無法和秦國相比。
而且,一旦兩兩相持,先不說糧草,就說兵力勇弱。
秦國連戰連捷,懷有滅國之勢,楚國被動防守,如此對峙,除非有安陵相助,如今安陵倒戈,楚國只能暫避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