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王賁和蘇劫初次相識之時,那時王賁還頗為稚嫩,在蘇劫面前,也是不分尊卑,但是現在不同了,扺掌過萬軍,滅過諸侯國,王賁早就非昔日的那個少年了。
蘇劫問道:“燕國分為兩王,姬喜之用意,已然不需細說,古燕國,已然名存實亡,覆滅只在旦夕之間,本侯欲取廣袤之燕地,諸位以為,如何行事妥善?”
蘇劫問的是妥善。
意思是,這戰,咱們是贏了,但是畢竟長白關,還在遼東,虎踞龍盤于頂,而且大量的燕民都會想辦法逃往遼東。
而且,他們即便要打往遼東,就勢必要經過薊城。
也就是說,薊城這一戰,不可避免。
哀兵,孤城,必死,這幾點薊城都占了,對秦國來說,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阻礙。
蘇劫將目光再次看向王賁,笑道:“王將軍,可有建議。”
王賁作為立下最大功勛的將軍,自然也比其他人有發言權。
王賁大口飲了酒,頓時行禮道:“燕王喜,緩圖可也,然,所謂的西燕王姬丹,不可不除!”
王賁的話語極為堅定。
蘇劫笑道:“那你可有謀劃?”
王賁繼續說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上之兵也,如今,燕國百姓士卒,哀鳴四野,已然沒有半點抗拒之力,若是借一人之手,便可不費一兵一卒,拿下薊城。”
場中的火光照耀在將士們的臉上。
不費一兵一卒,這到是最好最妥善的方法了。
蘇劫笑而不語,只是說了句:“大善!”
李信頓時看著王賁問道:“王將軍的意思,是利用姬喜?”
李信用兵喜歡冒險,但是也是大將之才,王賁的話語一落,便立刻點名了關鍵之處。
就連辛勝等人也都紛紛明白過來。
王賁道:“不錯,武侯,我軍可對在遼東的燕王喜施壓,逼他將姬丹交出來,姬丹一死,整個薊城便轟然沒有半點抵抗之心,我軍便可長驅進入城中,薊城便是我秦國的都城。”
蘇劫問道:“逼迫燕王喜?到不失是一個辦法,不過,你何以見得,姬喜會妥協于我秦國?”
王賁立刻說道:“回上將軍,末將之所以料定,其一,便是因為天下皆知,燕王喜不喜姬丹,當年,姬丹逃回燕國,其便有意將其送回秦國,若非鞠武阻攔,怕是姬丹今日都還是質子,可見姬喜此人,其志在茍安,不敢于秦為敵,其二,燕王何以將燕國分為東西二王,此舉必定是等于放棄了姬丹,用姬丹平息秦王之怒火,姬丹一死,荊軻刺秦之舉便算給了秦國一個交代,希望將此事落下帷幕,其三,姬喜此舉,姬丹雖然不說,但其心底必然清楚其父之用意,此父子二人已然徹底貌合神離,一國兩王,不死一個,如何可能?如此來說,我等為何不利用姬喜的心意來滅了姬丹。”
眾人紛紛大大的點頭。
辛勝不由激動的拍案說道:“姬丹乃是刺秦之主謀,秦必欲取姬丹首級而后快,而姬喜若是再次包庇姬丹,實于秦國不兩立,到時,我秦國便可以以此為要挾,讓姬喜權衡利弊,否則,我等便舉兵于之一戰。”
“不錯,我等這么做,說不定還恰恰如了姬喜的意。”
“這老王當真冷血!”
帳中的將士們紛紛你一言我一句,言語中,對這樣的燕王是當真的不屑。
李信道:“末將明白了,當初還不知為何上將軍要放回姬丹,若是不放,姬喜即便有意退回遼東,但是如此行事,必然會冷了百姓,為天下不齒,如今,這薊城以西交給了姬丹,不管如何將來,那都是姬丹的過失,真是奸詐,這老王昏聵起來到是有些急智啊。”
姬丹投降也好,失地也罷。
這也他姬喜沒關系,都是太子丹的過失。
刺秦的主謀也是他,難怪,要封太子丹為東燕王。
幕府聚將中,立刻便商定了對付燕國的謀劃,要兵不血刃的拿下薊城,至于遼東長白關后的燕王,那是后一步。
天寒地凍之下。
雖然沒有了戰場上的硝煙,但是無形的暗箭,已然被秦國再次的送了出去。
秦國特使一隊人馬,沿路趕往遼東。
一路上,多有凍死百姓,被棄于路邊。
三里便可一見,十里便可見到被焚燒的尸骨,還有那一對對小輟的人馬麻木的往西邊前行。
一個月后。
徹底進入深冬。
即便如此,長白關在燕王喜的安排下,半點都都不敢停歇,尤其是見過了秦國的悍勇,士卒,百姓都紛紛更加迅猛的在風雪下搬運著修葺的木石。
恨不得等到春暖花開,就能抵擋那不知何時就要殺來的秦軍。
使者抬頭一望,那皚皚白雪,以及巍巍長白。
滿山都是黑乎乎的人頭。
燕國從遼西逃往過來的百姓,一旦入關,便要加入其中。
在一處峽口,聳立著一座巨大的關門,遠遠的都能看到,還有士卒在那里指揮,運輸,著器械。
使者道:“此關若成,怕是能讓燕國死灰復燃啊。”
秦國憑借著函谷關,抵擋了五次合縱,燕國欲之效仿,在這巍巍長白之間,開辟了一條大路,關隘重重疊疊,仿佛一條蛇盤踞其中。
乍一看。
沖破了第一個關卡,根本無用。
因為它是像蛇一樣,打破第一個門,后面還有,打破第二個門,還有,各種機關機弩被巧妙的安置在關卡的上方。
落石,雷木被用巨大的兜往所掛住,延綿在整個關卡城樓的邊緣。
而巨大的甬道下的中間,有一道巨大的空隙,從下面看去,可以看到天空。
然而,這里便是為防止敵人攻入城中,讓城樓上的士卒,可以在這里潑下滾油,火石。
若是有人爬城,只要一劍砍去,便寫滾石,雷木又可擊中爬樓的敵人。
緩緩相扣的雄關,如此一看,當真是天下唯一,更兇于函谷關的布局。
秦使立刻道:“入關!”
秦國使者出現,讓燕人們紛紛駐足。
一個個帶著憤恨的目光看來。
秦人們目不斜視,被人引路直接來到了雄關后一處倉促修建尚未竣工的宮殿。
而燕王喜得知是秦人來了。
早就沒了當初在薊城的郁悶,而是一臉含笑的親自迎接了出來。
大殿之中。
秦使道:“外臣,見過燕王!”
燕國百官一個個看著秦使,他們從百姓那里都聽說了,秦國并沒有攻打薊城,如今,千里迢迢,來到了遼東,不知這是所謂何事呢?
姬喜道:“不敢不敢,寡人如今乃是西燕王!”
秦使微微額首笑道:“我秦國,只知燕王喜,不知西燕王,春秋諸侯以來,何來一國兩王之制!”
見到秦使如此鄭重的說。
燕王喜不由頓時面色大變,也就是說,秦國還是要來找他麻煩?
不過,身為燕王,自然不能顯得有些驚懼,于是便直接問道:“那不知,使者今日來,是所謂何事。”
秦使一稽首,道:“外臣受武侯之命,前來拜會燕王!欲于燕王送來文書!燕王自看!”
群臣紛紛一怔。
文書?不是戰書?
燕王喜立刻命內侍下了王階,從秦使手里取過了竹簡。
燕王喜顫顫巍巍的將其打開,兩眼頓時落入其中。
不僅嚇得兩手發顫。
燕國的百官,都熱切的看去,見此情形,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猶豫之間,秦使開口說道:“戰國之世!手持利刃而刺秦王于咸陽者,唯燕也。秦所以尤追燕急者,以太子丹主謀刺秦之故,燕以刺秦之仇獲罪于秦,又累及百姓,何以以對秦燕之盟約,今,王若誠殺丹以獻秦王,秦王必解兵,而燕國社稷幸得血食!燕王,以為如何?”
朝堂上的喧嘩根本就無法壓制。
這話里的意思非常明白,秦國就認你這個燕王,只要你將太子丹殺了,將人頭獻給秦王,我秦國便不在對燕國用兵。
秦王的怒火得以平息。
讓燕王殺太子,讓父親殺兒子。
這樣的要求,無疑是踐踏在燕國的臉面上。
百官本想呵斥,可忽然想到,他們之所以在這里,不就是因為懼怕秦國嗎。
姬丹兩眼陷入呆滯中。
沒有說半句話來。
兩眼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大殿外,那雄關的修建工序中。
不夠啊,不夠啊。
若是這雄關徹底完工,他們安會害怕秦國,可是如今,他已經讓整個燕國逃來的幾十萬百姓,以及原本的遼東百姓,全部加入了修建的工程中。
就是不眠不休,不理中原各種事物,也要兩年之后。
現在,如果秦國殺來了,怎么辦。
百官都面色蒼白。
面對秦國一個使者,他們都不敢怒懟,一旦惹惱了使者,那秦國必然會圖了薊城,然后立刻殺過來,他們拿什么抵御。
秦國使者見狀,也不廢話,道:“外臣,話以待到,如何決定,諸位自行商議,外臣還要復命,便不作久留了。”
說完,便大步轉身,離開了這處大殿。
燕王喜,垂著頭,面色又恢復了以往的平淡,隨后用力顛了顛手里的竹簡,問道:“諸位以為,寡人如何來做啊。”
殺太子。
誰敢直說。
然而,一個老臣忽然走了出來到:“大王,臣聽薊地的百姓都在傳言,說太子要謀反啊。”
燕王喜眼皮一怔,道:“謀反?對,對,寡人也聽說了。”
燕王喜沒有喊退朝。
而是嘴巴里叨念著謀反從王座上走到了后面,誰也看不到,燕王喜兩眼終歸出現了那說不清的淚水,將本就渾濁的雙眼給彌漫。
燕王喜走了兩步,便頓時昏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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