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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六章 風蕭蕭兮易水寒刺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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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於期盯著姬丹半刻。

  姬丹不由面色一紅,樊於期問道:“此事其實并不難決斷,只是,兄長也想問你一句,你可如實來說,太子是想交,還是不想交?”

  姬丹一時間神色變幻不定,眼色有些飄忽的朝著左右看去,“這,這!孤也難以…”

  樊於期打斷說道:“太子,此間并無二人,太子的意思若是連兄長都不清楚,如何給太子尋得良策呢?”

  姬丹長嘆一口氣,說道:“此前,秦國要太子嘉,燕國以各種條件推諉,勉強讓秦國滿意,如今,秦國抓取了我燕國的把柄,更是傳報天下,若是孤在一意孤行,怕是會給燕國帶來巨大的災難!”

  樊於期哈哈一笑,說道:“太子既然已有決斷,為何還有此顧慮?”

  姬丹說道:“兄長,我姬丹年少便在趙國秦國為質子,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燕國,數年來,以義為立身之本,志在囊括天下良才,張良亦乃韓國張平之后,博學而廣識,后走投無路下投奔于我,天下人無不贊揚孤的做法,若是因為秦國的脅迫,孤這般將其送走,或者說直接交給秦國,那日后,我姬丹何以立足?”

  姬丹說白了,就是愛惜羽毛。

  樊於期沉思許久,忽然道:“兄長有一計,可讓太子無所顧慮,將其交給秦國。”

  姬丹聞言,神色大振,立刻盯著樊於期猙獰的臉頰。

  姬丹召集了秦舞陽,趙成,張良,與之同在的還有樊於期。

  賓殿之上。

  眾人面色沉重,秦國四十萬大軍陳列在上谷,檄文傳告天下,燕國上下哪個不人心惶惶。

  姬丹眼眸發紅,緩緩收住淚水,道:“諸位,燕國大難,秦國兵臨邊境,我燕國長驅大策尚未成為國之根基,孤心中哀痛,讓諸位見笑了。”

  眾人出言安慰。

  姬丹長嘆一聲,道:“當年,凡天下之戰國七,而燕處弱,獨戰則不能,有所附則無不重,百年以來,燕國南附楚,則楚重,西附秦,則秦重,中附韓魏,則韓魏重,茍且所負之國重,此必使社稷之重,而今時,燕國北附求不來外邦,南方齊楚更是避之三尺而唯恐不及其余,這等局面,已是燕國獨力為戰之局面,孤無所良策,只能屈辱附秦欲斧刃之下。”

  說完,姬丹對著在場眾人,深深的稽首拜下。

  張良嘆息說道:“太子其實不用如此悲觀,當下燕國之局,便是孫臏復生,怕是也難以解圍,只說蘇劫此人太過匪夷所思,居然生擒丘林赟。”

  張良繼續說道:“燕之獻地,誠存國之術也,然則,秦之此戰,非為滅國,原在惜兵止戰以安天下,此愿,燕國同樣如是,權衡之下,有何不可為之?”

  秦舞陽忽然道:“張良,可是一旦將燕南給了秦國,那燕國便時刻立于秦軍刀斧之下!這,怕是秦國本來的打算。”

  姬丹等人相互看去,紛紛點頭。

  張良接著說道:“此次,秦軍臨戰,未必會揮兵直進,而燕國只須以王師以吊民罰罪之道,便可進退有致。”

  “吊民伐罪?”

  張良點點頭,道:“燕國讓出燕南,易水,燕國之民成為秦國之民,燕國乃是中原最為古老的王家,百姓無不以燕民而自豪?而秦軍素來占據一地,便徭役苦民,此乃秦法之害,燕民苦秦之下,豈有不懷念故國的道理?到時,流民一旦四起,便會大勢逃往燕地,而無法逃離者,只要稍加煽動,必然使兩地大亂,天下之土,有德者居之,此時,對燕國不利的名聲立刻便會扭轉過來,燕國便可以以吊民伐罪之師,解救燕民之苦為由,奪回燕南及易水,此時局面,便是秦國不敢冒然攻打薊城,而燕國卻能隨時攻打秦國,吊民伐罪,秦國之害也,由民而起,非因燕而起,燕便可以解救萬民為由,可再舉聯合齊國楚國,秦國豈有不懼?又何來攻打燕國的理由?”

  “嘶…”

  “好一個張良!”

  秦舞陽直接感嘆道。

  秦國占據了兩地,你討伐燕國的理由已經沒有了。

  你還敢打燕國,其他兩國就會來幫忙,可是,一旦燕國用了吊民伐罪,讓燕國的百姓因為懷念故國而出現大亂,那燕國便可號召王師,收復失地,這個理由極其好。

  姬丹心頭震撼。

  一時更加舍不得張良了,心中不由左右為難的看向了樊於期。

  誰能想到,燕國在這個時候,并非到了絕路,而是以退為進,當真一個厲害的張良啊。

  這樣的人,難怪秦國要殺之而后快。

  眾人也不由心中一片振奮。

  忽然,樊於期一盆冷水潑了下來,順帶著將姬丹的猶豫再次潑了個干凈。

  樊於期道:“恐怕,公子良所謀,怕是只能望月空嘆了。”

  眾人不解的看來。

  吊民伐罪,秦之惡疾,如何會不成?

  樊於期起身,對著太子拱手道:“太子讓我扺掌燕國的間人,不久之前,在秦國的間人傳回一個消息。”

  “什么消息。”

  樊於期道:“秦國已然深知秦法之害,欲以王道寬法,不久之前,秦國就對新得的土地,以及列國的余民如何治理一事上,做了爭論,秦王更是下了詔令,秦國日后所伐土地余下之民,皆寬而厚待,不可以殲敵為重,其軍中變法雖難,但至少一點,秦國的大軍不會在擾民,既然如此,何來吊民伐罪?秦國朝中,蘇劫,王綰,韓非,李斯各個都是帷幄社稷之臣,豈會不知秦法接下來之害?”

  張良頓時色變。

  如果這樣的話,那燕國的可謂是四面皆敵了。

  連攻打秦國借口都在也找不到,除非秦國主動來攻打燕國剩下的土地。

  姬丹問道:“兄長,你的意思是,我燕國在也沒有機會了?”

  樊於期長嘆一聲,走了幾步,目光在眾人的注目下環視了一圈,說道:“非也,以在下看,要對付秦國的辦法,不僅有,而且,還能改變天下的格局,真正讓燕國強大起來。”

  張良,秦舞陽等人紛紛震顫。

  姬丹忍不住問道:“兄長,既有此良策,為何還不說出來。”

  樊於期看了看張良,說道:“公子良于秦國有不死不休之仇,秦王更是將公子的國家給覆滅,逼死了公子良的父親,韓國宗廟茍存十丈之地,蘇劫又是重金,封地,懸賞公子良人頭,公子良多年孤身漂泊,如之奈何?”

  張良聽到這里,不由心中萬分痛楚。

  隨即道:“張良每念及此,常痛入骨髓,所難處,生趣全無,復仇無門,惶惶不知何以自處。”

  樊於期又道:“若有一舉,既可解燕國之患,又可復公子良之仇,公子良以為如何?”

  張良頓時站了起來,目光大亮,急切的問道:“此舉何舉?”

  秦舞陽,趙成更是面面相若,驚愕的看著樊於期。

  姬丹的心臟砰砰直跳。

  整個大殿瞬時安靜,落針可聞,眾人的呼吸聲都不由加重。

  樊於期一字一句,狠厲的眸光似乎看著西方的咸陽。

  說道:“咸陽宮一展利器,血濺五步,天下縞素,人生極致也,豈不痛哉,快哉!”

  “啪…”

  姬丹的手有些發抖,直接將手里的佩玉跌落在地上,摔成了無數的碎片。

  即便是趙成,都不由背脊冒著冷汗。

  姬丹顫顫發抖的說道:“殺,嬴政?”

  張良駭然深吸一口氣,殺嬴政,他自然想殺,可是,嬴政豈是好殺的!

  樊於期繼續說道:“自春秋之世,大國之王崩于刺客者,也非無所前鑒,當年,曹沫劫持齊桓公,為刺客之典范,為亙古未有之壯舉,秦王一死,復公子良之仇,除燕國及天下之患,豈有他哉?國力不濟,大軍駑鈍,若是效仿專諸刺繚,今日刺秦,便可消除禍患之根基,然,此虎狼不除,世無寧日,豈有二途?”

  一時間。

  眾人半點聲音說不出。

  趙成忽然問道:“刺秦?先生當真膽魄驚人,不過,秦王千軍萬馬護衛重重,誰去刺?如何刺?”

  樊於期頓時說道:“此次,秦國命使者前來燕國,出了割地,還要現人,刺殺秦王,當然這個獻出的人來做。”

  “誰?”

  “公子良!!!”

  張良頓時驚愕不住的立起身來,心臟狂跳,道:“這是秦國的條件?”

  秦舞陽更是兩眼欲裂。

  他看著姬丹,道:“太子,這?張良乃是我燕國臣子,豈能交給秦國。”

  姬丹羞愧的無以加復。

  只能愧疚的垂著頭。

  樊於期立刻說道:“張良,你乃驚世之才,燕國面對的敵人,燕國本身的局勢你應該了然在胸,而且,太子知道你的志向不在逃亡,而是復仇,燕國不交出你,便無法抵擋秦軍的攻打,到時,燕國依舊會國破家亡,但是,交出你,亦非燕國所愿,那么,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你刺殺秦王。”

  不等張良說話。

  秦舞陽立刻走了出來,對著姬丹拱手道:“太子,張良文弱一書生,如何刺殺得了秦王,如果真要如此行事,秦舞陽愿刺秦欲咸陽宮,而且,就算燕為秦國所逼迫,燕若能容張良,張良便居于燕國,若是容不下,那便送往他處,讓秦國自行去抓,于燕國何干?”

  張良愣了半刻,聲音低沉的說道:“秦兄,不必在說,這是秦國的條件。”

  秦舞陽繼續道:“張良,你是我帶來燕國的,豈會讓你來承擔燕國的社稷,這是那般道理。”

  張良怒吼道:“可我如今也是燕國的上卿。”

  “你!!!”

  秦舞陽怒道:“張良,你也未免太過天真了,刺殺秦王,別人可行,唯獨你不行。”

  秦舞陽接著道:“你是秦國要的人,送你去秦國,你便是階下囚,你的身份如何接近的了秦王?到時,你還未見嬴政,他便會一聲令下,你便人頭落地,何來刺秦?”

  樊於期說道:“秦舞陽,此次,我燕國獻地,必須要送上地圖上殿,而張良雖然是秦國的仇人,但非我燕國的仇人,不僅不是仇人,張良更是我燕國的上卿國士,此番獻地,我燕國無奈被迫答應,但敬獻地圖之人的身份,為何不可讓張良擔任,既然張良能擔任,那為何不能上殿?”

  “秦國確實要張良,我燕國不會給秦國,因為張良會以國士的身份離開燕國,天下人看來,燕國并沒有放棄張良,但是,天下人都知道,秦國是一定會殺了張良,可張良一日不敬獻地圖,秦國便一日不敢動手,一旦張良上殿,便可一舉刺秦,為天下消除禍患,雖然舍身,但也成天下大義,為天下敬仰,秦王一死,韓趙魏,必然死灰復燃,天下再次七國并立,千百年后,亦會傳揚張良刺秦之名,此事,就是我,也愿意去做。”

  樊於期的話。

  讓所有人瞪大眼睛。

  燕國沒有放棄張良,反而讓張良做為國士入秦。

  秦國要對付張良,那就是秦國自己的事情了。

  于燕國就沒關系了。

  而且,即便要對付,也必然是在刺秦以后,那時,秦王或許都死了。

  張良面無表情,但眸子的火光,也確實開始熊熊燃燒,人都懼死,但是,他一想到,秦王政能親手的死在他的手里,這樣的場面,頓時讓他渾身沸騰。

  秦舞陽立刻咬牙道:“不對,不對!!!秦國知道張良入秦上殿獻圖,秦國安會不做防范!”

  樊於期接著說道:“誰說上殿的張良就一定要叫張良!以假亂真,以真換假,就是一個名字而已。”

  “這!!!”

  張良不由目瞪口呆。

  樊於期道:“敬獻地圖的乃是真的張良,難道就要不能叫其他名字?至于國士張良,只要秦國接受了地圖,我燕國便絕對送到秦國,可是,那個時候,秦王一死,還理會得了這些?”

  秦舞陽無話可說。

  秦舞陽面容扭曲,道:“可是,刺殺了秦王,秦國怕是要滅了燕國!”

  張良頓時道:“不會!因為,秦王是張良殺的,是韓國的余孽殺的,和燕國有什么關系,這都是張良自己的主張,于燕國無關。”

  張良停頓了一下,道;“此計,當真絕妙,可解天下之患,亦解燕國之難,亦報張良之仇,唯舍張良一人性命,試問,還有比這更好的計策了嗎。”

  眾人紛紛垂頭。

  秦舞陽更是難掩愧疚。

  姬丹眼角泛起淚花,道:“公子良真上卿也!奈何燕國危難,竟使公子穢行隱身,此無奈也。”

  張良是秦國點名要的,燕國豈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違背,既然如此,那就刺殺秦王,秦王一死,萬事皆休,不僅殺了秦王,秦國即便要怪罪燕國,可燕國也有話說。

  因為這是張良自己隱藏不住仇恨,自己殺的。

  至于張良在燕國的名字,確實早就改了。

  現在的張良,在燕國的名字叫荊軻!

  也是為了瞞過秦國間人的耳目!

  張良走上前來,此時,兩眼已然散發著冷然的光色。

  張良稽首道:“太子,張良愿刺秦!”

  姬丹垂淚道:“是孤對不起你。”

  樊於期嘆了一口氣,道:“公子良大義,你放心,此次我燕國送你去秦國面見秦王,會要求秦國以九賓禮相迎,到時,必能助你殺了嬴政。”

  九賓禮乃是周王朝會見天下諸侯最大的禮儀。

  九賓便是指,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九等賓客。

  而且,九賓不能攜帶兵刃上殿,不能帶甲士上殿,以展示王朝對天下諸侯的禮遇。

  那個時候,秦王雖然有兵刃,但卻是禮儀性的秦王劍。

  根本就難以用來對敵,而且,秦王劍極長,短時間,劍都難以拔出,若是張良突然殺出,根本就來不及防御。

  近距離下,有死無生。

  秦舞陽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定,立刻對著姬丹拱手道:“太子,張良是我帶來的,如今,為了燕國去刺殺秦國,秦舞陽豈能甘居人后,此次刺秦,秦舞陽愿意作為副使同往!”

  姬丹心中大為震驚。

  要知道,這可是有死無生啊。

  秦舞陽作為秦開的孫子,在燕國也極有威望!

  姬丹也不想秦舞陽去。

  張良感動的看去,想要勸說。

  秦舞陽卻阻止,對著姬丹說道:“張良刺秦,秦舞陽作為副使,才能讓秦國消除疑慮,對刺殺嬴政便多了一些把握,若是張良沒有得手秦舞陽也可助其一臂之力。”

  樊於期頓時怒道:“不可,張良是張良,荊軻是荊軻!你若出手,至燕國于何地?”

  樊於期立刻轉身,對著姬丹跪地道:“承蒙太子多年厚愛,燕國危難之際,在下豈能貪生怕死,兄長愿于張良同往,為除天下之患,有死而已,何懼之有!!!”

  “兄長,你!!!”

  別說是姬丹,就是他人都極為意外。

  樊於期接著說道:“太子和張良,都有苦衷,若是這般,他人還以為張良是被太子所逼迫,可是,若是兄長前去,何人可說?這都是為了蒼生,還請太子答應。”

  一時間。

  姬丹感動的淚流滿面。

  張良也不由看著樊於期,道:“張良,多謝了。”

  堪堪暮色時分,燕國君臣終于抵達了事先約定的易水河谷。

  張良和樊於期在青銅軒車的八尺傘蓋下遙遙望去,只見血紅色殘陽一片白衣隨風舞動,心中不由怦然一動。

  只見河谷小道便都是白茫茫的一群人。

  那都是相送的燕國百姓。

  而太子丹和燕王喜的心腹大吏們也同樣白衣加身,白冠蓋頂,肅然聳立在河谷邊緣。

  張良看到這一幕,不由生出一股悲壯之情。

  張良忽然一聲大笑,道:“此乃荊軻之幸也。”

  可是,整個河谷只有瀟瀟風聲,沒有人跟著笑。

  姬丹從身邊的盤子上拿出兩盞酒,放在了樊於期和張良的手中,含淚道:“孤為二位壯行!”

  張良久久未飲。

  大笑道:“在下生于人世,從未有過祭祖,這酒,就讓在下敬給祖宗吧。”

  他的目光遙遙看著南方的韓國。

  終于有了一些哽咽,一樽燕酒灑滿易水之畔。

  淚水涌流,張良片刻間,心頭一震,舉起衣袖一抹而過,隨即便和樊於期爽朗離開。

  身后,燕國大使延綿一片,著著出了上谷!

  風蕭蕭兮易水寒!

大熊貓文學    大秦開局時間倒退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