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
在蘇劫和嬴政百般盛邀之下。
李牧被二人拉到了甘泉宮的一處亭臺里。
酒肉尚溫。
景致典雅。
蘇劫率先拱手說道:“先生,此次校武,將軍風采,震撼咸陽,百姓無不敬服,本侯想替大王邀請先生成為我秦國大將,鎮守雁門關,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嬴政回過神,二人看著李牧,嬴政也道:“太傅所言,實乃寡人所思,秦國,需要先生相助!”
李牧看了看二人,道:“大王厚愛,只是,在下心灰意冷,已然不想在理戰事!大王若是想學兵法,在下定然無所不言,出仕為將,實在不敢承受了。”
嬴政聞言,頓時面露失望。
他不知為什么眼前先生,言語之下,卻是沒有半點想要為秦將的心思,而是真的似乎對朝政失望。
要知道,成為雁門關守將,那可是位高權重。
嬴政不死心。
接著說道:“那先生可是認為,寡人會對先生不信任?”
李牧渾身一震,當初,不就是因為趙偃不信任他嗎。
李牧的不自然頓時落在嬴政的眼中,嬴政道:“先生,寡人封你封疆大將,前線戰事,由你自己做主,你只對太傅和寡人,誰也不能調遣于你,如何。”
李牧不可置信的看著嬴政。
就連蘇劫也不由有些側目。
嬴政為什么要這么做?不就是因為百姓,因為秦國嗎。
李牧忽然冷笑道:“大王如此放權,就不怕我擁兵自重?”
嬴政頓時一愣,他萬萬沒想到,李牧居然如此直接。
嬴政半天沒說話。
李牧笑道:“大王,既然心有所疑,那又何必如此來說呢,到時,反而讓在下和大王生了間隙。”
說完,便將面前的酒樽一飲而盡,隨即要告辭而去。
嬴政頓時站了起來,道:“先生留步,寡人并非是因為生疑而不言!”
嬴政走下亭臺,看著李牧,說道:“寡人問先生,鎮守雁門,所謂何在?”
李牧道:“天下百姓。”
嬴政道:“既然是為了天下百姓,那先生若是為此而擁兵,又豈有自重一說,傭兵而不衛國,這才叫自重,若是君臣一心,皆為了天下百姓,讓百姓安居樂業,不再受顛沛流離,妻離子善之苦,那先生此言,不是自相矛盾么?寡人若是為此而生疑,那不是對不起先君口中的,于能人將士共享秦國的大愿?”
李牧心中震動。
他轉過頭,看著目光利芒乍現的嬴政,道:“大王心懷天下,趙牧心中敬仰佩服,可是,大王可知,自古君負臣,皆不在王,而在于王側!”
蘇劫和嬴政聽到這里。
不由有些所思。
李牧所言自然是不爭的事實,千古以來,很少大王直接去刑罰臣子,反而多是,身邊的奸佞敬獻讒言,最終沒能死在沙場,而是死在刑場,讓天下為之唏噓。
孟嘗君,吳起,張儀,蘇秦,白起,李牧,等等等等,比比皆是!無一不印證著李牧的話。
李牧低頭拱手道:“多謝大王厚愛。”
嬴政兩眼銳利劍,似乎要一舉看穿李牧,說道:“先生再留步。”
李牧道:“大王不必在勸!我愿為秦國,訓練胡服騎射!”
嬴政大喝一聲道:“寡人不要胡服騎射,寡人要先生你,有先生一人,寡人就能有百萬胡服騎射,這一點,寡人心中清楚。”
嬴政繼續重聲說道:“先生若是不信的話,寡人可昭告天下,不僅封先生為雁門關封疆大將,更于蒙氏并列于朝堂,不僅如此,寡人還會頒布一道詔令給先生和蒙氏,若是將來,寡人未能蕩平六國,或者,有朝一日,萬一秦國陷與危難之機,哪怕就是被敵人兵臨咸陽,先生也絕不允許班師勤王,不管何時,都要替寡人守好長城,守好邊關。”
“什么?”
“大王,你!”
蘇劫要勸,被嬴政伸手制止。
李牧驚愕的轉過頭。
不敢置信的看著嬴政。
嬴政一步一步上前,神色鄭重而認真的說道:“寡人可以死,秦國亦可以亡,但中原不可亡矣,先生為秦國鎮守邊疆,便和寡人一心,寡人如何會不信之親之,如此一來,身側的奸佞又如何能威脅得了先生?只要先生能做到寡人口中所言,不讓外邦侵占我華夏半寸土地,寡人就絕不會疑慮先生,此言,日月輪轉,天地可鑒,嬴政半句虛言,天地鬼神共戮之。”
李牧此刻,兩耳如被雷霆灌入。
蘇劫面色亦不由幾經變幻,由震鑠變得釋然,接著緊張的面容也緩緩松弛了下來。
感懷而驚嘆的心道:“始皇帝,還是那個始皇帝!”
這等氣魄雄心,春秋戰國七百年來,是絕無僅有的,哪怕就是后世,也依舊沒有。
若非嬴政,換一個人,秦國即便有六世余烈的積累,也做不到一統天下。
然而,歷史上,嬴政確實也是這么做了。
項羽劉邦兵臨咸陽。
秦國的主力其一在邊疆抵抗匈奴,未能勤王。
只有章邯率著贅婿和罪人臨時組建的三十萬眾殺了出去。
其二,便是趙佗帶著秦國六十萬人,去了南越,亦未有勤王,歷史記載,趙佗去了南越后和秦庭貌合神離,但攥權的皇帝嬴政,居然沒有怪罪趙佗,亦沒有出兵征討。
然而,趙佗在離開咸陽的時候,年老的嬴政告訴趙佗,說若是哪一日,朕的疆土面臨了危難,你可自立為南越王,絕不可率兵勤王,在南越,完成朕未做完的事,趙佗跪地痛哭,領命而去。
秦可以滅。
只要長城不失,南越不失!
天下,永遠都是秦國。
從這個程度和角度上去看,始皇帝生前所言的秦國萬世,也是真的做到了。
蘇劫從回憶中回過神。
目光有些發紅,心情亦有些激蕩!
李牧此時,已然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一生,從未像現在這般觸動,哪怕就是二十年前,出征沙場,也沒有。
歷史上的李牧,實則還有二十年才會被害。
現在的李牧,反而是壯年之時。
正是大有可用的時機,蘇劫費勁心思,留下李牧,便是在于希望能讓其投效于秦,自然也讓后世的史書不在書寫遺憾。
便如,他心里的趙姬那般。
嬴政忽然笑道:“寡人讓先生承此重任,安能自己無動于衷,先生,請隨我來,寡人有一份大禮,送給你。”
說完。
不等李牧繼續呆在那里,而是朝著深宮走去。
蘇劫笑道:“李將軍,走吧,大王的大禮,必然頗和將軍的心意!可切莫冷落了君心啊。”
“咯吱…”
深宮中,藏匿的大殿門,被嬴政雙手推開!
李牧跟隨其后,被眼前的一幕給怔住了,兩眼放大,不自覺的走了幾步,只見,他的面前愕然出現一副巨大的中原地圖。
城池山水,一應具有。
其詳盡列國罕見。
李牧贊嘆不已,目光直接落在了,秦燕趙三國戍邊的長城上。
因為,可以看到嬴政似乎在上面用墨筆多畫了一些。
李牧問道:“大王,這是?”
蘇劫不由定睛看去。
忽然,神情大作!
嬴政道:“這,便是寡人送給先生的大禮!”
“地圖?”
嬴政搖頭,噌的一聲,將腰上的穆公劍抽了出來,隨即,用劍尖指向陰山和藍田所在。
嬴政也看著地圖,似乎在訴說,似乎也是在喃喃自語,但如何也掩蓋不住,眸子里的迫切和期許,說道:“先生為秦國鎮守邊疆,寡人豈會無動于衷,寡人答應先生,只要先生替寡人去鎮守雁門關,寡人便舉全國之力,十年之功,為先生將秦趙長城連起來,等到將來,寡人征服了燕國,便將燕趙再次相連,成為古往今來,唯一的萬里長城,從此以后,后世萬歲,便可永絕匈奴之患,讓邊疆的將士們被后世銘記,成就不朽之功,即便有那勞民苦民之惡名,那寡人也一肩而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