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
姬丹大宴,秦舞陽,張良,趙成皆是座上之賓,而姬丹和樊於期也是盛情累累,在聲樂和恭維之中,眾人也都相談甚歡。
此刻,姬丹忽然拍了拍手。
舞女盡數收起了舞姿,垂頭泱泱退了出去。
姬丹對著張良道:“公子良昨日殿上所言,孤細細思酌,當真是發人深省,余音震耳,燕國能得公子傾力相助,便是如虎添翼,于燕國來說,無意得樂毅管仲,秦得武侯,孤敬公子。”
姬丹的話語里,誰有褒獎之意,但是,卻是也些許欽佩。
要知道,能成為鬼谷親傳的人何其了得,而且,秦舞陽早就暗中告知,在瑯琊山中,還有一奇人也非常看重張良,若不是自己傾力挽留,張良還未必到得了燕國。
張良起身道:“張良亡國之后,豈敢當得太子這般夸贊,此前所言,乃是就實事來說,良若是解了燕國之難,便是解了天下之難,為天下而解難,乃是張良所愿。”
姬丹看了樊於期一眼。
姬丹點了點頭,拱手道:“昨日殿中,人多口雜,孤也不便相問,苦侯一夜,就是為了等待今日,向公子請教,如今秦國大軍攻趙,我燕國到底應該如何應對,孤到是有些擔心,如果我燕國放棄了援救趙國,一旦秦國徹底覆滅趙國,便可轉而攻打燕國,我燕國的國力自然不可能面對秦國,如何能自強與天下,成為公子所言的東方霸主,孤誠心相問,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姬丹神色誠懇,樊於期也不由目光鄭重的看向了張良。
大殿中。
秦舞陽也都將目光落在了張良的身上。
儒雅的張良微微一頓,便開口說道:“太子,若是魏在,燕趙聯軍自然不懼秦國,但魏國已泯滅,燕趙聯軍,除了惹怒秦國,百害而無一利,泱泱社稷之邦,豈敢一步行錯?張良看來,放棄趙國,才是現在唯一的生路和強盛的生路。”
眾人紛紛愣神不已,姬丹激動的問道:“愿聞其詳!”
張良接著說道:“秦王政親政五年有余,先逢動蕩余波之亂局,在遭跨年大旱之饑謹,又中我韓國疲秦之計,雖為其所覺,但其已然耗費關中傾國之力,因此更是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所以只能耗費國力堅持到底,如今更是滅韓淹魏,大圖東并,雖皆被其所得,但太子可有想過,目前的秦國,國政必然是以穩定大局,整飭國政為上,韓土魏土,已然讓秦國負擔不堪,短短時日內,若是再加上趙土,便增數千里之地也,此時不定樞紐之大事,卻行兵黷武再伐燕國,此乃自毀長城,何其不智?”
一時間。
姬丹恍然大悟,樊於期也是心驚不已。
韓國就花了十萬大軍去鎮守,魏國怕是更多,還要勞心勞力,修建屋舍,重建家園,穩定民心,維穩霍亂。
伐趙也是因為其已經是垂死之地,不能給他重生的機會,但是燕國就不一樣了,因為燕國的國力還在,不僅如此,地域還遠,遠在東海,鞭長莫及。
姬丹頓時領會了過來,急切的問道:“孤明白了,秦國要趙國,就給他,要治理這趙國,魏國,韓國的土地,秦國非十年之功不可,這十年,秦國絕對不敢輕易的對付燕國,我燕國便可趁機壯大,直到不懼秦國。”
張良拱手說道:“太子所言不錯,此乃燕國復興之始!舍趙而強燕,乃唯一之出路。”
姬丹看了樊於期一眼。
這番言論,還是第一次聽說,此前更是聞所未聞。
樊於期忽然出聲道:“秦國覆滅一國,攜滅國之勢攻克魏國,攜滅兩國之勢攻克趙國,公子如何能知道,秦國會不會攜滅三國之勢,干脆一舉覆滅燕國呢,并非在下不信公子所言,而是,事關燕國社稷,我等亦無法知道那秦侯到底是如何去行兵,還請賜教,公子憑什么認為,秦國覆滅趙國就一定不會攻打燕國。”
張良看了樊於期一樣,不疑有他。
樊於期能坐在太子身邊,其必然是太子的心腹,便立刻出言道:“秦國整飭國力,此乃其一,自然不足以盡數說明秦國必然不會攻打燕國,但在下費勁口舌,讓燕國不要出兵,除了為了不惹怒秦國以外,便是要告訴太子,只要燕國不出兵,秦不管是否忌憚于燕,定然不會攻打。”
“哦”
張良繼續說道:“燕趙若聯軍,燕國大軍必然西出督亢之險,棄易水之之難,于那五萬趙軍合力抵抗于秦國十五萬大軍,此時,在代郡戰場上,真正面對秦國征伐的反而是燕軍主力,如果秦國此戰勝了,燕國主力被秦所滅,其督亢易水天險便必然空虛,秦國便可如先生所言,攜滅三國之勢,一舉東征再行覆滅燕國,燕國如何可以抵擋呢?燕國抗秦,不利用本就有的易水和督亢地利之險要,反而和已經茍延殘喘的趙國在平坦的代郡去對抗氣勢如虹的秦軍,這不是被趙國給拖下水了嗎,此乃其二也。”
姬丹深深的帶你頭。
拍了拍腦袋,道:“孤徹底明白了,徹底明白了,孤和君父險些晾成大錯啊。”
樊於期也是神色連閃。
然而,張良繼續說道:“秦王政五年,覆滅三晉之地,而三晉抗秦之勢本是存在了兩百年,不管我三國如何盈盈縮縮,皆不曾覆滅,可秦王政,五年便破了天下之局,五年成其先祖百年之功,穩定朝堂,名傳四野,關中無人不服!可見其遠勝列國諸侯!”
張良說到這里。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姬丹聽來,更是面色通紅。
要知道,他和嬴政可謂是發小,二人都是質子,當年,嬴政被人欺負,也都是自己護衛著嬴政。
沒有吃得,二人一同去偷東西吃。
可沒想到,那個比他年少的小孩,居然在這等大才眼中,何等了得,當初邯鄲里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質子居然是如此的雄才。
在他們眼中,先祖的基業固然厲害。
但是,歷史上,不是沒有強大的國家,敗于僅僅一代君主,若是思量,反而是比比皆是舉族奮斗的百年基業,一夜之間就會摧毀。
可秦王政卻不是,五年,才五年!
就覆滅了讓先祖們頭疼百年的三晉,他姬丹呢?
張良接著說道:“當年齊國往南擊破了荊楚,往東擊敗了宋國,往西征服了秦國,北方更是打敗了燕國,在中原的地帶,有指揮韓魏兩國的君主,土地廣大,兵強馬壯,攻城略地,戰無不勝,號令天下諸侯,清清的濟水和渾濁的大河都是齊國天然的屏障,巨大的長城足以作它的防御,齊國那是一連五次戰勝了強國,你們看,像不像現在的秦國?”
“這!!!”
樊於期心道:“此子當真不弱管仲樂毅啊,難怪上將軍如此重視此子。”
就連秦舞陽都駭然變色。
張良繼續說道:“可是,如此強大比今日的秦國還要勢大的齊國,僅僅就戰敗了一次,齊國就沒有了,由此可見,真正用兵作戰一個錯誤,就可以決定萬乘之國的生死存亡。”
姬丹兩眼放大!心中激動。
也就是說,秦國確實是可以戰勝的!
張良拱手說道:“秦如今之大勢,至少十年之內,其擁有疆土之廣,卻難得疆土之利,攻城克地而不取其利,反而會消耗了國力人力,秦國此時不來穩定樞紐,豈敢輕啟戰端?只要燕國拒守督亢,易水,秦國舉國無一兵可用,若是強行攻打燕國,被南面的楚國所趁,百年秦國,便如那齊國一樣,頃刻覆滅,以史為鑒,覆滅趙國后的秦國,何來的伐燕之危?”
樊於期佩服的道:“公子洞若觀火,在下佩服!太子,若是按公子良所言,我燕國只要不相助于趙,趙國覆滅在即,但對于燕國,百利無一害!公子,請受我一拜!!!”
說完,樊於期起身對著張良深深的拜下。
姬丹看了看樊於期,他可是知道,自己這個兄長可謂是眼光頗高。
此時,這番發自肺腑的佩服更是難得。
姬丹也不由激動的說道:“不錯,我燕國有易水和督亢,秦國這等力量,如何能攻打我燕國,燕國安矣,燕國安矣!!!”
張良頓時回禮道:“先生不需這般大禮,張良既然來燕,自然會傾力相助于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