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六國之中,秦國最強,于我韓國彼鄰,落后,便是挨打,此乃千古不變的道理,秦國不去欺負弱小的韓國,難道,去千里跋涉對付其他的國家嗎。”
張良將目光看向了田宣。
繼續說道:“數十年前,范雎提出‘遠交近攻’的策略,遠交的誰?”
眾人無不駭然。
張良繼續道:“你齊國安存四十年,不受兵戈之苦,百姓安居樂業,連張良在書中都看到了那說書人贊美臨淄的文章,四海相傳那臨淄歌舞升平,百姓夜不閉戶之盛景,你可知道,這對韓國來說,仿佛天外之國一般,無法去想象,亦無法去感受,因為,韓國,時時刻刻,都擔心著秦國有一日,忽然出現在新鄭城下,家將不家,國將不國,老少皆如是,千里無凈土,牲畜無草廬。”
張良的話讓無數人動容!
一個遠交近攻,成全了齊國,卻害死了韓國!
張良接著說道:“然而,齊國安享了多少年的太平,我韓國便受了多少年的摧殘,從那一刻起我韓國就開始被秦國一口口的蠶食土地和百姓秦國不花費一兵一卒,便達到了他的目的韓國變法強國之外亦抵擋秦國于函谷關快四十年,成為你們齊國的屏障如今,韓國雖亡但齊國若是再不清醒今日的韓,便是明日的齊!”
張良的聲音愈來愈大。
直到最后,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讓面前的田宣勃然色變!
垂云峰上。
數百人屏息靜氣細細思考這張良的一言一句。
發人深省,震人耳目。
張良繼續說道:“韓秦的強弱,不能以單單變法而論之,因為變法絕不是一人可以行事,若是按照你所言一國變法失敗在于一人之成敗,那為什么如今秦國的商君早已逝世百年而秦國卻從沒有停止變法的腳步,想必這個道理,才是我等需要去關注和學習的而不是單單的只去看一個結果!”
“申不害幫助韓昭侯整頓吏治收回了俠氏公氏和段氏全部的特權,摧毀了他們的封地,將他們的財產充回國庫,這樣做,確實充盈了府庫,但這只是短暫的充盈,沒有從根本上讓韓國富足起來,商君在這個過程也一樣收回了貴族的特權,但卻建立了法制讓農業,人口得到了發展,從根本上解決了問題,這便是過程,到底是結果值得人借鑒,還是過程值得深思,諸位皆是智者,不用張良道明了吧。”
誰也沒注意道。
人群中,那個灰色衣帽,遮蔽了面容的身影,此時不由微微抬起了頭,似乎是在打量著張良,兩息之后,又垂下了腦袋。
田宣啞口無言。
如今,反而將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那目光中已然出現了變化,不由揮袖而去,回到了石桌前。
秦舞陽拱手笑道:“張兄,詞義深刻,無人不服!”
張良拱手道:“多謝秦兄謬贊,此乃張良肺腑之言,并非什么治世之學問!”
趙成撫須笑,道:“經得了驚濤駭浪,他日必有乘風破浪之時!”
忽然,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眾人詫異的看了過去,項羽看了看石臺上的虞妙戈,妙戈的小酒窩身陷,握了握小拳頭,偷偷鼓勵著項羽。
然而,不少人也都看了過去。
不由皆笑了起來。
項渠本想將項羽叫回,又看了看自己兒子的目光,不由也微微點頭,說錯話,不要緊,敢于站出來,在項羽這個年紀,很難,很少,要知道,這在場無不是飽學之人。
項羽來到張良面前,項羽拱手道:“楚國項羽,見過世兄!”
張良也回禮道:“公子有禮!”
項羽歪了歪腦袋,想了想,這才說道:“時才,我聽聞諸位世兄都在說,各國之變法,項羽年幼,不如世兄們知道的多,但家父在家中教誨,曾提過,吳起本于楚國變法,也于韓秦一樣,削弱了貴族的特權,收回了他們的土地,然而,其結果便是吳起被貴族所殺,讓楚國變法最終得以失敗。”
張良點了點頭,道:“變法之根本,在于野,而不在于朝,此乃必然!”
項羽擺了擺手道:“我不懂,不過,在項羽看來,若行變法,不管是朝是野,關鍵之處便在于,要經得起這個變法的震蕩,經得起,就能成,經不起,必敗無疑!楚國失敗,便在于此!然而,現在說變法,哪怕準備去做,那也絕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當今秦國已然東并,何來的時間去變法啊,不如想想別的對策,不更好嗎,世兄覺得項羽所言可對呢?”
眾人原本是看笑話的。
可是項羽一句話,就讓人的臉上都僵住了。
驚的是項羽說的是,朝中經不起變法的震蕩。
何止是楚國。
哪一國都受不起。
就連張良也不由詫異的看向這個五六歲的項羽,雖然言語還很稚嫩,但是道理是明白的。
然而。
張良自然不會和項羽詳說,而是以回答的口吻,說道:“公子羽有所不知!”
項羽一愣,道:“還想請教!”
張良道:“天下大戰連綿,任何一國變法,都只能是戰時法制,戰時行法的關鍵,在于凝聚國人民心,法不得人,民眾便逃亡他國,變法強國便成水中撈月,所以,列國變法都是小心翼翼,是以,必然多以整肅吏治為變法軸心,因為,整治貪官污吏,易得民心,從這一點來看,足以說明,變法,何時開始,都不晚啊!”
張良這么一解釋,瑯琊山眾人,紛紛點頭。
時才,他們也在擔心這個事,秦國都出來了,變法會不會晚了呢!
然而張良時才也說!
變法在于過程,其實也就回答了項羽的問題,只要處在正確的過程中,國家就會逐漸強大起來,結果,永遠沒有結果。
即便現在秦國,很強,但是,對于現在而言,秦國因為法制就看到了結果嗎,依舊沒有,秦國也還在過程當中。
而此時,張良無疑說的更加的清楚!
秦舞陽對趙成說道:“師尊,張兄弟真是大才啊!韓國當真可惜,若是在等幾年,未必不會強盛啊。”
趙成也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不邀請張良前往燕國出仕呢!”
秦舞陽頓時兩眼放大,喃喃道:“對啊,我怎么沒想到!”
趙成說道:“鬼谷若是收了張良親傳,而張良又要報國仇家恨,必然會依附于一國,你既然和張良有緣,自然可以勸他去輔助燕國,與此同時,這些鬼谷門人,必然大多都會前往燕國,這樣不就是讓燕國強盛了嗎。”
項羽點了點頭。
他又看了看虞妙戈。
張良說道:“諸國欲對抗秦國,可于歷史變法之制為鑒,公子羽時才所言,屹然說道關鍵之處,那便是深徹變法,而深徹變法,首要之難,便是承受法制實施的第一個浪頭震蕩,不經此震驚,朝野皆不知變法為何物。”
項羽卻說道:“項羽年幼,不明其變法到底何在,但知道,兵法所云,知時勢而動,不知實勢而衰的道理!楚國既然失敗,若是再行變法強國,怕是難以經得起,難道,各國就敢拿變法成敗來賭一賭一國的盛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