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小樓中。
夫子忍不住一口西瓜噴了出來,好好的當一個吃瓜群眾,可是,總是有些幺蛾子讓他忍不住噴瓜。
看著李修遠一臉淡定的模樣,夫子不禁笑了笑。
“羅鴻那臭小子…反了。”
夫子道。
李修遠聞言,淡定的面容頓時一變,微微浮現幾許愕然。
反了?
啥反了?
造反?!
李修遠深深吸一口氣,抬起手,再度翻開了書頁,書頁中,一個個文字開始成形。
“安平縣,縣令劉能敲響反夏第一鑼,聚萬千百姓,拜倒于地,稱羅鴻,為羅皇。”
看著其上的內容。
李修遠不禁翻了個白眼。
“小小安平縣,安平縣的守軍,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除此之外,能打的也就五千守軍…百姓現在群情激憤,那是被劉縣令給調動了情緒,這小子…造反哪有那么容易。”
李修遠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若是真有那么容易,羅家早就反了。
不過,這倒是也釋放出了一個信號,這一次,羅鴻在江陵府遭遇了那么多的磨難,羅家應該也忍不下去了,反是遲早的。
沒準,安平縣真的會成為敲響反夏第一鑼的位置。
夫子也是笑了笑,“這小子,將事情想太簡單了。”
“大夏如今氣數正盛,豈是那么好反的,就算羅家掌管三十萬黑騎,但是凝不了氣數,很難成功。”
“羅家三代,真正能夠凝聚氣數,匯大風流者,除了死去的羅紅塵,唯有羅鴻。”
夫子道。
李修遠放下了書冊,若有所思。
“夏皇盡管閉關不出,但別當他不存在啊,想要撼動大夏的氣數根基,可沒有那么容易。”
夫子打了個哈欠道。
李修遠微微蹙眉:“那小師弟就沒有任何的機會了嗎?”
夫子一笑:“機會當然還是有的,若是能夠聚氣數之柱,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否則…造反,必然失敗。”
“當然,哪怕凝聚了氣數之柱,也只是一線生機罷了。”
“羅狂在羅紅塵死的時候就有這種想法了,但是一直不敢,為什么?因為沒有把握,羅家無人能凝聚氣數之柱,等于無王朝命數,連與大夏硬撼的資本都沒有,一旦造反,就如雨打浮萍,覆滅的可能性,十有八九。”
“因而,羅狂一直不敢,直到他來安平看到了羅鴻,然后問了老夫一句,那時候方是下定了決心。”
夫子徐徐笑道。
李修遠亦是明白了些什么,長嘆一口氣。
“夫子,夏皇到底在閉關做什么?真的在求長生嗎?這世間…真有人能長生?”
李修遠目光有些恍惚,詢問。
夫子靠著椅子,扭頭看下個了小樓外的景色。
“天地有大限,除非你登天門成天人,否則,都會在大限之下,化作飛灰,這便是天地規則。”
夫子淡淡道。
“人乃天地靈長,修行人更是逆天而行,所以一品修士,可活三百載,若登陸地仙,可再活二百…”
“哪怕成陸地仙,也不過五百載,五百為大限,乃高不可攀的天地山峰,無人能逾越,哪怕你是人間帝皇…亦是難。”
“除非你甘愿順天,入天門,成天人,那便可得長生。”
“但這樣的長生,你愿?”
“這樣的長生,非真長生,不得逍遙,算個屁的長生,所以這世間方是會有那么多逗留人間的陸地仙,方是會有那么多的秘境遺留人間。”
“夏皇應該是不愿,他真求的是長生嗎?老夫也不知,或許是,或許是有更大的謀算。”
夫子道。
他說的不多,但是對李修遠而言,卻是一次精神上的沖擊。
李修遠似是想起了什么,鄭重的看向了夫子。
“那夫子…也會老去,也會死在歲月中嗎?”
李修遠道。
夫子見狀,笑了笑,慈祥的看了李修遠一眼:“那是自然,否則咱們稷下學宮的那些學海秘境…哪里來呢?”
“學海秘境,說是秘境,其實稱作一個墳冢更為貼切。”
“但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墳冢,收攏著無數儒圣,圣人對于世人的希冀與期望。”
夫子笑道。
“修遠啊,夫子終有老去的那一天,而你,或許會成為下一代的稷下學宮夫子,總會有一代新人換舊人。”
夫子的話,讓李修遠心頭俱震,莫名有些黯然神傷。
他一直以為夫子是永生不滅的,原來并不是如此。
安平縣,諸多信鴿拍打著翅膀飛出,將這兒的消息,傳遍大江南北。
百廢待興的江陵府。
知府府邸。
知府張靜之和孫統領相對而坐,他們的面前擺著一份秘信,這是從安平縣傳來的秘信。
孫統領的面色無比的古怪。
伸出手,指了指那秘信,道:“知府大人,羅鴻這是…反了?”
“羅家…真的反了?”
“這拿五千兵反夏…認真的呢?”
張靜之則是臭著一張臉,嘴角一陣猛抽。
他在羅鴻回去的時候,特意囑咐過,接下來,安平縣會成為風暴中心。
結果,他萬萬沒有想到,羅鴻這才回去多久啊,就高舉反夏旗幟,甚至連口號都喊的響亮。
甚至連“羅皇”這等稱呼都蹦出來了。
哪怕是滿腹詩詞文章的張靜之,在此刻,也只能用一句話反問羅鴻。
你特么怎么不上天呢?
造法,豈有那么容易的。
小小的安平縣,五千黑騎鎮守,就這還造反?
像江陵府,府軍有五萬,這都算少的了…因為江陵府乃江南富饒地,少戰事,多風流,因而培養的府軍比較少。
你換成靠近南疆或者塞北的大府看看,七八萬的府軍隨隨便便就能拎出來。
所以,你造反拿五千兵…夠塞牙縫呢?
煽動百姓,喊喊口號有啥用?
造反靠的是兵,靠的是實力,百姓有啥用?
現在頭腦發熱,等千軍萬馬兵臨城下,真正能沖殺的也就身披甲胄的士兵。
張靜之長嘆一口氣。
他就知道,羅鴻一回去,定然要搞出幺蛾子。
不過,不得不說,這口號喊得是真的響亮。
萬民予我指天劍,敢叫天地換新顏。
的確很霸氣。
“嗯,應該是反了…”
“盡管安平縣只是小小一縣城,但是該有的氣勢要喊出來,就像嬰孩,被打了總得憤怒的揮舞下拳頭。”
張靜之淡淡道。
“不過,不得不說。”
“五千兵造反…千古第一人。”
孫統領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張靜之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他也不怕,反正失敗了…有夫子保他。”
“身為夫子弟子,就是能這么任性。”
帝京。
天安城。
緊閉的鎮北王府中信鴿飛入,很快,緊閉的王府中,便傳來了鎮北王的咳嗽聲。
而天安城中的各大勢力,也都是面色古怪的收到了消息。
“安平縣…反出了大夏。”
“老子特么怎么都沒有想到,羅厚沒發聲,鎮北王羅狂也沒發聲,那遠在小小安平縣的羅鴻,居然帶著五千黑騎,朝著大夏開炮。”
“莫名感覺有些滑稽,不過,羅家反夏已成定局,或許,安平縣的反夏之舉,亦是得羅厚和羅狂的授意呢?”
一位位大勢力,大家族的主導者,在分析著這次從安平縣傳回的情報。
大家雖然錯愕,但是錯愕之后,卻也覺得理所當然。
“還是等著看塞北羅厚,還有鎮北王的動作吧。”
“安平縣反夏,就當個笑話看便可,沒什么好關注的。”
“羅鴻雖然妖孽,但是未成氣候,大抵是氣不過太子對他的所作所為,所以發出的抗議吧。”
許多人的判斷,都是如此。
對于安平縣傳來的反夏聲音,淡淡一笑,沒有太多的關注。
楚王府。
楚天南看著消息,一臉錯愕,楚王則是摸著虎頭拐杖,溫和的笑著。
許久之后,楚天南哭笑不得,“這羅鴻…頭鐵了。”
“五千黑騎來反,夠啥啊…”
“隨便一個府城的府軍,就能平滅,如星星之火一般。”
楚天南的評價沒有問題,因為真的被滅的可能性太高的,除非塞北的三十萬黑騎,紛紛出動,匯聚安平,哪怕,或許方是會形成一股真正的可怕洪流。
而那三十萬黑騎,也才是羅家的真正資本。
楚王聽完楚天南的分析,長嘆了一口氣。
“不管如何,羅鴻算是徹底敲響了反夏號角,讓躊躇不定的羅家,真正下定決心…”
“不過,說實話,太早了,羅家的真龍…還未成氣候,未能凝聚氣數之柱,面對煌煌大夏,一觸即潰的可能性極大。”
楚王道。
“若是如此,羅家反夏,就是個笑話…”
“羅家必然覆滅。”
楚天南聞言,深吸一口氣,氣數之柱?
凝聚王朝氣運?
“羅狂其實準備了十幾年,本王與他斗了十幾年,一場未贏,你覺得羅狂會毫無準備?”
“幾個兒子開始死在戰場的時候,羅狂已經怒了,再到羅紅塵被逼死,羅狂其實打心底已經徹底瘋了,與大夏早已不和。”
楚王老邁的持著虎頭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府邸,看向羅府方向。
瞇著眼。
“羅厚雖然被稱為人屠,但是不足為懼,他無法承載起羅家的氣數之柱,因而…讓老夫猜猜,羅狂的準備后手,會是誰?”
“是那個待在望川寺,瘋了十五年,被鎖在佛井之下十五年的羅七爺嗎?”
楚王瞇著眼,像是有老謀深算的狐貍。
楚天南站在楚王身后,只感覺渾身發冷,這些老狐貍,一個個心思深沉,好像一切都在他們的算計中。
皇宮。
殿內,檀香悠悠,凝而不散。
太子恢復了平靜,仿佛那捏碎護欄的人,并不是他。
他手握一卷圣賢書,在安靜的看著。
側臥在地。
在他的身前不遠處,一個木盒擺放著,而木盒中,魏千歲那臉上帶著不甘面容的腦袋裝在其中,這是從江陵府飛速送來的禮物。
太子沒有理會,也沒有掃視。
他心平氣和,平靜的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
許久。
一位小太監倉皇的出現在他面前,將一封秘信遞給了他。
太子展開,眼眸掃了一眼,眉毛微微一挑。
“在安平縣反夏?這地點選的有意思…”
太子面容很嚴肅。
他瞇起眼。
朝著殿外招了招。
爾后,一位小太監惶恐無比而來,跪伏在太子身前。
“把這封信交給玄玉妃,羅家造反,必然會以清君側的名義,大概率會對身為胡女的玄玉妃揮刀,如何對付羅家,就讓你們頭疼去吧。”
小太監腦袋抵地,接過太子給的秘信后,就邁著小碎步,一路退出了宮殿。
“羅家反了好啊,希望羅家別被滅的太快。”
太子瞇起眼看著退走的小太監,笑了笑。
這一笑,視線便又關注到了那裝在木盒中的魏千歲的頭顱。
笑容漸漸消失。
“羅家真龍…”
“呵,未凝聚氣數之柱,也配叫真龍?”
太子放下了圣賢書,站起身。
扭了扭腰,走出了宮殿,在長廊之上前行。
走到了長廊的盡頭,下了長廊,在一片深宮幽道上行走,兩側的樹葉在紛飛著,吹動揚起太子的白色衣衫。
很快,一座于密林深處若隱若現的宮闕出現。
太子來到了那巨大的門戶之前,一掌推開。
門后,驟然有諸多佛音梵唱,有諸多木魚敲打的聲音響徹不絕。
一尊巨大佛像,寶相莊嚴。
佛像之下,一位盤膝端坐的白衣僧人,誦念著佛經。
輕紗飛揚,眉眼如絲,嫵媚之氣渾然天成。
玄玉妃那戴著諸多首飾的纖纖玉手捏著秘信,這秘信看的她不禁掩嘴而笑。
“拿五千黑騎反夏…這羅鴻,還真有點小可愛。”
玄玉妃輕聲笑道。
兩側的宮女則是嚇的花容失色,娘娘怎么夸起別的男人?
轎子悠悠,很快便抵達了天極門。
玄玉妃走出轎子,邁著步伐,朝著天極門走去。
天極門的御林軍都是目不斜視。
而玄玉妃亦是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入到了天極宮,當初那鎮北王難以登臨其上的白玉丹墀,玄玉妃走起來卻是頗為輕松,沒有了那恐怖的壓迫壓力。
玄玉妃走完丹墀,帶著秘信入了天極宮。
許久之后。
天極宮前,有恐怖的氣息轟鳴炸開。
一位老態龍鐘的老太監飄然落下,不知道從何處出現,立于白玉丹墀之巔。
爾后,手中拂塵一甩,面朝天極門方向。
“宣,羅鴻入京。”
突然之間,老太監眼眸一縮,半空之間,猶如驚雷霹靂陡然炸開,有洪亮的聲音,響徹天下寰宇。
一語落下,整個天極宮都在動蕩,下一刻,聲音似是投入湖泊的巨石,激起千層巨浪。
整個天安城在這一刻,似乎都恍然驚醒。
老太監握著拂塵,面容肅穆,聲音尖銳的重復著話語。
“宣,羅鴻入京。”
“宣,羅鴻入京!”
“宣,羅鴻入京!!!”
天極門前,頓時無數的金芒飛速匯聚,磅礴的氣數之柱狠狠的砸下,下一刻,化作了一卷金色圣旨,圣旨上有金龍蜿蜒猙獰。
老太監邁步而起,握著金色圣旨,像是被圣旨所裹挾。
化作一道金芒,撕裂了整個天安城的上空。
裹挾著如驚雷般的聲響,剎那掠向了安平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