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不太對。
羅鴻看著周圍天才用一雙雙帶著詫異,驚愕,不服,不爽的眼神望著自己,只感覺渾身上下汗毛倒豎。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難不成…他交白卷也能第一?
不可能吧?
這些學子都是來自天下各大勢力的天才,不僅說話好聽,實力出眾,腦袋亦是非常的好用。
這樣的天才們,怎么可能給他一個交白卷的機會?
羅鴻腳步加快,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了榜單之下。
李修遠青衫飛揚,微笑的看著滿臉震驚的羅鴻。
榜單之上,羅鴻看到了自己的卷子,那明明空空如也的卷子,竟是寫滿了字,那飄逸揚灑的字,正是他羅鴻的字跡。
這是他的卷子…沒錯!
羅鴻看向了那道施粥題,答案依舊是他熟悉的答案…
也就是說,卷子中的其他題目,特么的哪個挨千刀的幫他給填滿了?!
看著卷子上沖霄揚灑的文氣,羅鴻嘴巴在哆嗦。
他羅鴻…怎么就第一了?!
迷茫,不解,錯亂,懷疑…
各種情緒涌上心頭,比起周圍人,羅鴻更是打翻了五味瓶。
從容淡定不復存在,羅鴻只覺的宛若天地崩塌。
他本來預想著,在百煉石徑上,他大殺特殺,殺了那么多人,血流石徑,消息傳回安平縣,他羅鴻的兇戾之名怕是要傳開。
可是…現在成了夫子弟子,名氣怕是要瞬間反轉,被夸上天。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不久后的下場。
羅鴻抬起頭,看向了李修遠,夫子替他作答,這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唯一可能替他作答的…便是眼前這位李狀元。
沒錯!絕對是他!
也唯有狀元書寫的文章才能這般才氣縱橫。
對于擅長天下文章的狀元郎而言,模仿他羅鴻的筆跡,輕而易舉。
嘴唇抖了抖,羅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與這李狀元無冤無仇,他為什么要坑我?!
李修遠則是看著未來的小師弟,笑靨如花。
甚至還調皮的眨了眨眼。
仿佛在說…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心態…崩了啊!”羅鴻欲哭無淚。
他能說什么?交白卷,居然都有人給填滿…
他想考個倒數第一怎么這么難啊。
他的身后,小豆花抱著古劍地蛟湊了過來,看著榜單上羅鴻的文章,大眼睛頓時一亮,驚為天人。
公子的文章原來如此有才氣!
周圍的學子看著羅鴻亦是無言。
羅人屠那蠻子的兒子,竟是有這般文學素養,他們看了卷子,那些回答確實是一針見血,比他們的回答好太多。
羅鴻考得第一,的確是實至名歸。
看著那佇立在榜單之下,抬頭眺望著卷子,久久無語的羅鴻。
羅鴻身上那耀眼如烈陽一般的正陽之氣在這一刻是那般的顯眼。
蕭二七嘆了一口氣,手抵著腰間刀的刀柄。
好一個羅鴻,成為夫子弟子…怕是要一飛沖天了。
吳媚娘目光熠熠,盯著羅鴻,那卷子上的文章,看的她如癡如醉。
苦月和尚則是怔怔的望著卷子,他看著羅鴻那道關于夫子施粥的回答,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所以,這一次筆試第一,便是羅鴻了。”
李修遠掃了諸多學子一眼,道。
“羅鴻也將成為夫子的弟子。”
李修遠的話,猶如驚雷,讓所有人從震驚中蘇醒過來。
這個消息,對于每個人而言,都是有著不一樣的沖擊,有人搖頭,有人感慨,有人不服不忿。
苦月和尚苦笑的搖了搖頭,呢喃著:“答甚,殺之…原來,這就是你的答案么?連天下最聰明的夫子也認可你的答案么?”
苦月和尚眼眸中似乎有信仰崩潰的趨勢。
他放下了一直合十的雙手,轉身,一步一步,走下東山。
廣場中,靜默無聲了許久。
爾后,終于有人不服氣的開口:“羅鴻筆試之時明明在酣睡,這樣的態度,憑什么可以拿筆試第一?”
原來,還是有人在筆試時關注羅鴻的。
哪怕是羅鴻自己都感動不已,終于有人站出來給他說話了。
若是能夠把這第一給搏下去,他羅鴻,感激不盡!
李修遠聞言,笑了笑:“百煉石徑,羅鴻一人殺八位金帳王庭的天才,其中更有黃榜天驕,最后甚至被一品氣息所震懾,精氣神稍有萎靡,在筆試過程中稍作休息有何不可?”
“若是你在百煉石徑上,殺了那么多天才,你也可以在筆試過程小憩瞇睡。”
李修遠的話,讓那人啞口無言,羅鴻殺金帳王庭天才的事,早已經傳開了。
七品殺黃榜五品,這等壯舉,他怎么可能會不知道。
一時間,原本有些不服氣之人,亦是無話可說。
“好了,筆試結果已經公布,羅鴻的卷子細節亦是開誠公布,若有誰不服,便提出來吧。”
李修遠淡淡道。
靜默,依舊是靜默。
“你們如今為學宮學子,可以在學宮宮闕中自由行動,稷下學宮蘊含百家之學,每一殿宇皆有百家經典典藏,你們可以找尋自己感興趣的去修習,學到什么,看到什么,獲得什么,亦都屬于你們的機緣。”
李修遠掃了一眼眾人,道。
諸眾則是對著李修遠躬身。
李修遠收起了榜單,視線落在羅鴻身上,“你跟我來。”
羅鴻欲哭無淚,他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成為了夫子弟子?
雖然心中百般不情愿,可是羅鴻還是跟了上去,順便拉上了一臉懵逼的小豆花。
咱家公子,這就成了夫子弟子?
夫子啊…那可是天下文人的表率!
天下儒生共敬之人。
小豆花抱著地蛟劍,看著羅鴻,大眼睛中滿是敬佩!
羅鴻帶著小豆花跟在李修遠身后,沉默不語。
李修遠瞥了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羅鴻,笑容越發燦爛。
他的視線一躍,落在了羅鴻身后抱著地蛟劍,滿頭大汗卻一臉崇拜的望著羅鴻的小豆花身上。
李修遠臉上笑容依舊,心神卻一陣恍惚,不由想起那曾經桃花林下,他拈瓣桃花作詩,身后亦是有位一臉崇拜望著他的少女。
笑容逐漸苦澀,本來想打趣羅鴻的話,也不再說了。
“劍侍么?”
李修遠看的出小豆花抱著地蛟劍在養劍,這是劍侍修行法。
難怪這少女能入稷下學宮。
三人無言,很快,來到了春風小樓前。
李修遠叫住了小豆花,他的面容溫和:“你便在這兒養劍吧,前方為夫子居所,此地天地浩然正氣濃郁,你運轉養劍訣養劍便可。”
小豆花則是猶豫的看了一眼羅鴻。
羅鴻點了點頭,小豆花便乖巧的站在原地,抱著劍,挺胸收腹提臀,目視前方,腳踩八字,抿著嘴,心中運轉著養劍訣。
李修遠啞然失笑,這什么智障操作。
羅鴻捂臉捂臉,與李修遠一同入了春風小樓。
大夏帝京,天安城。
皇城巍峨,琉璃瓦在陽光下散發著難以掩飾的金光。
御花園中,假山林立,流觴曲水。
一身四爪蟒袍的太子在御花園的道上徐行,他的身邊,聞天行亦是跟著。
有飛鴿拍打著翅膀,落在了太子的手上。
“哦,太傅看下剛到的消息。”
太子將信件遞給了聞天行,他則是口中“咕咕”的逗弄著白鴿。
聞天行愈發的蒼老了,看上去仿佛隨時會病倒,他看了一眼太子遞來的消息,老邁而渾濁的眼睛不由一凝。
而太子緩緩開口:“羅鴻力壓諸多天驕,為稷下學宮筆試第一,成為夫子弟子。”
“真的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聞天行沒有說話,太子仍舊自顧自說著。
“當初哪怕父皇開口,夫子依舊是不破例收本宮為弟子,本宮參加筆試考核,卻是落得了第二名。”
聞天行聽到這,沙啞的開口:“那時的第一名是李修遠?”
“對,是李修遠。”太子一邊逗弄著白鴿,一邊在深宮御花園的過道上徐行。
“本宮還清晰的記得,那時候,李修遠還只是個進京趕考并且落榜的寒門書生。”
“答的題明明都不如本宮,可唯獨一題本宮不如,哈哈,結果怎么著…本宮只得了第二,本宮落得灰頭土臉,而李修遠占盡天下風流。”
太子身上的四爪蟒袍在風中飛揚。
他望著羽毛潔白的白鴿,笑了笑:“夫子不公,亦如這天道不公。”
下一瞬,白鴿白羽瞬間暈染成了血色。
“鎮北王羅狂去了安平縣,看來是真的很看重這個孫子…太傅,你覺得羅鴻此子如何?”
太子抬起頭,望著湛藍的天空,道。
“羅家后繼有人。”
聞天行言簡意賅。
太子聞言,動作一頓,灑然一笑。
“那便安排下去吧,本宮記得被團滅的金帳王庭帶隊的一品是完顏車古?‘玄玉妃’似乎也姓完顏,你找個機會將羅家聯手稷下學宮坑殺的消息告訴玄玉妃。”
聞天行聞言,眼眸不由一縮。
抬頭看了太子一眼,目光深邃,卻是沒說什么,躬身退走。
聞天行離開后,御花園又變得安靜了下來,他將手中那徹底染成血色的白鴿扔給了隨身的小太監,叫他拿去烤了。
“我本不想管事的,可你既然抓我回來管事…那我就當你默許了我的行為。”
“呵,羅家。”
太子扭頭看向深宮,負著手,目光深邃,四爪蟒袍風中獵獵。
春風小樓中。
羅鴻見到了夫子,果然是之前拍了他腦袋三下的老人。
夫子溫和的笑,指了指茶桌前的蒲團。
李修遠熟稔的盤坐,羅鴻也有模有樣學著盤坐下來。
“既然選擇交白卷,為什么還答一道題?”
夫子看著羅鴻捋須笑道。
李修遠則是燒水,泡茶。
嘩啦水聲縈繞在寂靜小樓間,茶杯中的茶水晶瑩剔透,茶香濃郁。
羅鴻喝了一口茶,苦著臉。
李修遠則是啞然失笑:“你唯一答的那一題,是夫子出的,而且你的回答,可以認作是最優解,這都是緣分吶,小師弟,你逃不掉的。”
羅鴻聽了,頓時有種想要剁手的沖動,讓你手賤。
李修遠看著羅鴻那懊惱的表情,不由有些好奇:“別人都巴不得成為夫子弟子,你為什么卻寧愿交白卷?”
成了夫子弟子,我還怎么做壞蛋?
就算做了壞事,可能也會被認為是好事!
羅鴻心中吐槽。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想法剛出現,李修遠便一臉怪異的看著他。
夫子捋須大笑起來,笑的樓外滿山花皆開。
夫子笑了一陣,看向了李修遠。
“帶你這調皮的小師弟去敲鐘九十九,一下不得少…”
“記住,他若要跑,給按住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