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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蕭大忽悠

  狼煙席卷大地,城墻內外化為火海。

  廬州城南,攻防血戰從黃昏持續到半夜,在遼西軍自亂陣腳的情況,廬州即便有固若金湯的城防為依仗,還是在短時間內從各處開始崩潰瓦解。

  許不令親自陷陣,率領步卒強行登城,在城墻上殺出了一條血路,直至抵達王承海所在的城門樓。

  王承海知道敗局以定,卻未退走,帶著‘舍生取義’的決然,拔劍殺向了沖上城頭的許不令。

  結果也得償所愿,王承海的人頭,出現在了城門樓頂端,許不令的手上,萬千將士的眼前。

  接下來便是兵敗如山倒,群龍無首的遼西軍早已沒了戰意,降的降、突圍的突圍,在城門破開之后,正式宣告東玥最堅固的一道壁壘就此易。

  西涼軍開炮后,宋思明知道大勢已去,本想和為大玥宋氏殉葬,卻被護衛強行帶走,從東門突圍逃亡金陵,而一同被帶走的,還有已近失去盾牌作用的蕭家族人。

  許不令斬殺王承海后,發現這個情況,當即帶著一千輕騎繞過廬州城,望金陵方向追殺。

  明月懸空,廬州大地到處是渾身染血的散兵游勇,馬蹄轟鳴震顫大地,殺氣騰騰的西涼鐵騎,如一把利劍刺入東南方的平原。

  許不令身著黑袍,手持長槊,身上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目光死死鎖住前方的揚起的塵土,吳王宋思明的親兵隊伍就在眼前。

  陳思凝走在身側,圓月彎刀提在手中,同樣渾身染血。半步宗師的武藝雖然放在武魁之前不太夠格,但戰陣之中絕對是殺力無雙的悍將,殺人如割草的場面,把周邊的西涼軍都嚇了一跳,稍稍保持了點距離。

  “駕——”

  許不令騎得追風馬,速度快出尋常戰馬太多,眼見掩護吳王突圍的親兵不過數百人,當即猛夾馬腹沖了出去。

  陳思凝過來騎著滿枝的馬匹,跟在背后寸步不離,兩人用了約莫兩刻鐘的時間,便追到了宋思明突圍隊伍的背后。

  許不令從馬側取下強弓,抬手一箭,便射落了隊伍后方奔逃的一名護衛,怒聲道:

  “宋思明,你無路可逃!”

  前方的隊伍里,吳王宋思明坐在馬車之上,眼見許不令追了上來,眼中并未任何畏懼,而是近乎癲狂的趨勢著手下護衛:

  “他就兩個人,過去殺啊!快!”

  周邊的王府護衛,都是武藝超絕的高手,但也正因為是高手,才明白后面單槍匹馬追上來的殺神有多恐怖。

  護衛并未領命,依舊強行護送馬車,朝金陵城方向逃遁。

  許不令面對數百人的隊伍,沒有絲毫停步,讓陳思凝在后方跟隨,提著長槊便沖入了逃遁的隊伍中,槊鋒在月色下急舞,所遇者無論人馬皆四分五裂,勢不可擋無一合之將。

  “啊——”

  “快跑…”

  王府護衛悍不畏死的阻擋,就如同螳臂當車的螻蟻,看起來血性十足,但在絕對的力量碾壓面前,只剩下悲壯和凄涼。

  許不令早已經殺紅了眼,一路風卷殘云,沒有絲毫留手和憐憫,沿途留下滿地斷肢殘甲。

  陳思凝托著鞭尾刀,如同伺機而動的毒蝎,信手勾取著一條條性命。

  “快送王爺走!”

  “啊——”

  混亂持續不過稍許,許不令便已經沖到了吳王的車架前,剛剛躍起,手中長槊悍然砸下。

  周邊幾名護衛飛身阻擋,卻在銳利無雙的槊鋒下化為碎肉,砸在華美車架之上。

  而吳王宋思明,身患頑疾根本難以站起,只是死死盯著許不令,直至槊鋒劈在頭頂上,血光飛濺,瘦骨嶙峋的身軀一分為二。

  “王爺!”

  “你大膽——”

  無助的呵斥聲從四處傳來,有的護衛近乎癲狂的沖向許不令,也有清醒的四散而逃。西涼軍也從后面趕了上來,開始圍捕追殺。

  許不令隨手斬殺了幾名護衛后,攔住了想要追殺的陳思凝,轉身跑到了一匹戰馬之前。

  戰馬上的騎士已經被斬殺,尸體掉在地上,腳上依舊套著馬鐙,被受驚馬匹在地上拖行。

  馬背后面,手腳被綁縛的蕭家二伯,身上飛濺了不少血水,顯然受了驚嚇,不停左右扭頭查看,瞧見許不令跑來,急忙道: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二伯勿慌!”

  許不令快步跑到跟前,抬手把蕭墨從馬上解下來,又準備去救其他被綁在馬上的蕭家族人。

  只是蕭墨落地后,也顧不得混亂的戰場,急忙拉住許不令,又驚又怒道:

  “世子殿下,蕭庭被人擄走了,方才突圍的路上,有一蒙面人從路旁出現,擊殺了攜帶蕭庭的護衛,連人帶馬一起搶走,也不知逃去了哪里…”

  許不令腳步一頓,眉頭皺了起來:

  “擄走?可是東部四王的人?”

  蕭墨連忙擺手:“絕對不是,宋思明以為你派高手救人,還派護衛前去追殺,肯定是其他勢力的人。那人赤手空拳沒有騎馬,眨眼就從馬隊中把人擄走,絕對是江湖上的高手,只是老夫不了解這個,沒認出是誰。”

  陳思凝在旁邊提防著流矢,聽見這話回過頭來,詢問道:

  “難不成是厲寒生他們?”

  許不令覺得有可能,畢竟中原的宗師都快被他殺絕了,和他敵對又不屬于東玥勢力的,只有北齊的左清秋等人,左清秋總不能跑到這里來搗亂。能在這種場面下從吳王手上搶人的,估計只有打鷹樓的幾個宗師了。

  不過來人身份尚未確定,許不令也不能放松警惕,讓西涼軍把蕭墨送往安全之地,又和陳思凝一道去解救其他人…

  徹夜的戰亂,讓原本繁華的廬州城滿街狼藉,雖然有小部分百姓遭受殃及陷入悲痛,但大半百姓還是走出了家門,歡天喜地迎接著朝廷兵馬的到來。

  百姓高興,并非是覺得西涼軍是救世主,而是他們知道,只要西涼軍占據了這里,這場持續一年多的戰亂,也將就此畫上句號了。

  四王叛亂雖然出師有名,但鬧得東部流民遍地災荒四起,明顯不得民心,百姓可不管誰當皇帝,誰不搶抓壯丁、能讓他們過上安穩日子,他們就聽誰的。

  而大將軍許烈麾下的軍隊,早在甲子之前就來過一次,有定國安邦的事跡在前,廬州的百姓顯然更相信西涼軍一些。

  西涼軍進駐廬州之后,后方的輜重船隊接踵而至,迅速開倉放糧、安撫民眾,本就是朝廷的兵馬,城內也沒出現什么負隅頑抗的情況。

  不過王承海以百姓為要挾,阻止許不令炮擊城墻,明顯壞了規矩,為了殺雞儆猴防止其他城池效仿,楊尊義還是下令抓住了廬州所有的東玥高級將領、幕僚軍師、城內官吏,以及其家中成年男丁,在廬州城外斬首示眾,兩千多顆人頭堆成了京觀。

  這么殺肯定有殺錯的,但不這么殺,總有心懷僥幸之輩,覺得耍了小聰明還能蒙混過關逃過一劫。必須讓所有人知道‘欺君子’的代價,他們才不敢鋌而走險當小人。

  許不令從城外折返,已經到了凌晨,府兵在廬州城外連夜修補著攻勢,負責攻城的西涼軍特許了三天假,在城內休息,將領則收集戰士遺骸,確認身份在城外修建墓園厚葬。

  原本王承海指揮調度的將軍府,已經變成了西涼軍的大本營,楊尊義和諸多將領在一起,商討著下一步攻打淮南和金陵的計劃。

  許不令騎著馬來到帥府外,直接和陳思凝一起來到了后宅。

  蕭綺和蕭湘兒擔憂族人安危,根本就不肯回后方待著,此時仍然心急如焚的在后宅游廊里踱步,寧清夜則在身旁站著,不停的安慰。

  瞧見許不令和陳思凝從外面回來,渾身都是血跡,蕭湘兒眸子里的心急如焚暫且壓下,跑到跟前拉住許不令的手:

  “許不令,你沒受傷吧?”

  許不令把隨身兵刃遞給清夜,搖頭道:

  “我沒事兒,就是累了些。”

  蕭綺站在身側,天生性格冷靜,臉色并沒有露出太多神色,只是平靜詢問:

  “庭兒他們可追回來了?”

  許不令有點不太好開口,想了想才道:

  “二伯他們追回來了,除了受了些皮外小傷,性命無憂。只是聽蕭二伯說,蕭庭在突圍的時候,被不知名的人擄走,目前不明底細,正在派人巡查。”

  “擄走?”

  蕭綺眉頭一皺,有些莫名其妙。

  蕭湘兒見許不令安然無恙,杏眸里放心了些,繼而又涌現出惱火,抬手就在許不令胸口拍了下:

  “你個混蛋,誰讓你用箭射蕭庭的?他是我親侄子,也是你親侄子,你怎么能做這種事兒?”

  在城外對著蕭庭放箭,明顯震驚了雙方的所有人,畢竟都知道許不令和蕭庭的關系,往日還是交情不錯的同窗,被炮火誤傷也罷,哪有當著敵人的面親手直接殺的。

  不過,許不令對于這個,心里則是有點委屈,搖頭道:

  “寶寶,我不冷血一點,王承海他們就不會怕,得讓他們知道用人質要挾沒用,才有機會把蕭庭他們救下來,如果稍有妥協,后果只會更嚴重。”

  蕭湘兒抬手又拍了下:“你可以射手腳呀,直接對著胸口射,如果他們不攔,蕭庭就真死了,你…”

  蕭綺要冷靜的,在大局之上也清醒的多,搖頭道:

  “人質活著才有用,死了反而沒依仗,他們肯定會攔,射手腳他們就知道許不令有所顧忌,那仗就打不成了。清夜,你先送湘兒回房休息,許不令廝殺一夜,也累了。”

  蕭湘兒其實也知道是非,說這些惱騷話,也只是和情侶發泄心里的驚慌失措罷了。她抿了抿嘴,不再多言,湊上前在許不令臉上親了口,才跟著寧清夜一起回房。

  許不令確實挺累,但蕭庭的消息沒確定,根本睡不著,和蕭綺并肩前往房間換血衣,見陳思凝還跟著,他柔聲道:

  “陳姑娘,今天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陳思凝打了一晚上,身體不可能不疲憊,當下也沒逞強,抬手說了聲:“好,有事隨時叫我”后,便轉身隨便找了個房間。

  許不令在房間里換了干凈衣裳,本想陪蕭綺一起去看望蕭家族人,可蕭綺知道許不令身體的疲憊,并沒有去,而是拉著許不令在屋里的小榻上坐下,抬手揉著肩膀,柔聲勸道:

  “亂世之中,命如草芥,沒有人是特殊的。我蕭家兒女,從生下來就知道這個道理,該生則生,當死則死,茍且偷生除了拖累家人,什么都換不來。蕭庭雖然不著調,但心里懂大道理,今天即便死在外面,也是命數如此,湘兒和蕭庭都不會怪你,你盡力了,沒必要把擔子壓在自己身上。”

  許不令搖了搖頭,想要說些什么,想想還是算了,只是道:

  “傻人有傻福,蕭庭命硬著,怎么可能出事兒,已經派人去找,過幾天就回來了,我是怕你們心急,才跟著心急。”

  蕭綺幽幽嘆了一聲,在許不令跟前坐下,把臉頰靠在許不令肩膀上:

  “庭兒不傻,今天有骨氣的很,哪怕遭歹人毒手,肯定也是堂堂正正的死,不會辱沒我蕭氏門風,我怎么會心急呢…”

  “唉…”

  “許不令,你個王八蛋,算我看錯了人,我呸…救命啊…”

  廬州南側,群山之間,一個因戰亂剛剛荒廢的小村落內。

  幾條無主的老狗在村中小道徘徊,偶爾抬頭看向錯落深處的一間房舍,可能是實在找不到吃的,本能尋找人聲跑過去,卻在走到半路的時候,被一道灌木叢里的巨大黑影吞沒,只留下一道哀鳴犬吠。

  村落很偏僻,即便是太平歲月,一年到頭也沒幾個人過來。

  寥寥十幾間土胚房,散落在幾里長的小河兩岸,連一條供馬車同行的道路都沒有,只有一人寬的泥土小道,蜿蜒通向山嶺深處。

  山嶺下方一棟還算完整的土胚房外,院壩里燒著火盆,上官驚鴻坐在旁邊,烤著從水里剛捕來的魚兒,房舍的屋檐上,站著一只上官擒鶴留下來的黑鴉,猩紅鳥瞳掃視著周邊山野。

  房舍堂屋里,家徒四壁,任何能帶走了東西,都已經在逃難時搬走,只留下破破爛爛的桌椅。

  身著華服的蕭庭,依舊被綁縛雙手,靠在墻壁角落,看著黑漆漆的房間,歇斯底里的鬼哭狼嚎:

  “救命啊,我才二十歲,上有老下有小…”

  身著披風的鷹勾鼻老人,可能是聽的有些不耐煩,拿著一條剛烤好的魚兒,從外面走了進來,拖了張板凳在面前坐下:

  “別嚎了,打了一年仗,周邊能跑的人早跑了,從這里往外走十里,才能走出山坳,再走十里,才能遇上人家,人家里面還不一定有人。你吼再大聲,也沒人聽得到。”

  蕭庭見有人進來了,吼叫聲停了下來,看了眼那條油滋滋的烤魚,臉色認真了幾分:

  “斷頭飯,講究。說書先生果然不是瞎扯,要死也得做個餓死鬼,來來來,幫我把手解開。”

  鷹鉤鼻老人皺了皺眉,感覺自己好像抓了個二愣子回來,不過也沒啥關系,只要沒抓錯人就行。他當著蕭庭的面,把魚塞進嘴里咬了口,仔細咀嚼。

  “嘿——”

  蕭庭頓時愣了,有點氣急敗壞的道:

  “我可不吃人家吃剩下的,你分一半,這斷頭飯你吃著也不吉利不是…”

  鷹鉤鼻老人吃著烤魚,輕哼道:

  “老實聽話,你死不了。我這人講規矩,冤有頭債有主,從不濫殺無辜…”

  “我聽著呢,你先把魚給我,我在城墻杵一天差點被弄死,又被你扛著跑一晚上,滴水未進,好歹讓我吃口飯吧?江湖人,得講理不是,你這么大個大俠,用魚勾引我,掉價不?”

  鷹鉤鼻老人皺了皺眉,回頭呼喊了聲:

  “驚鴻,拿條魚來。”

  上官驚鴻答應一聲,把剛烤好的魚拿了過來,在蕭庭面前蹲下,送到蕭庭嘴邊:

  “吃吧。”

  蕭庭掃了一眼,挑了挑眉毛:

  “呵!小哥長的真俊,一看就是和我差不多的夸夸子弟,看起來不缺錢啊,綁我作甚…嗚嗚嗚——你慢點,哪有這么塞的,我又不是窯姐兒,話說你手法挺熟練,以前沒少逛青樓吧?”

  上官驚鴻皺著眉,眼神一言難盡,很難想象眼前這么個貨,會是五大門閥之首淮南蕭氏的家主。他偏過頭來:

  “外公,我們不會抓錯人了吧?就這能當蕭家的家主,我當皇帝都沒問題。”

  鷹鉤鼻老人搖了搖頭,他今天一直在戰場外旁觀,沿途跟隨不可能抓錯人。他看向蕭庭,沉聲道:

  “別打馬虎眼套近乎,寫封信,讓許不令三天后,獨自去神仙嶺救你,別白費功夫留暗號,老夫縱橫江湖一輩子,你瞞不過去。”

  蕭庭聽見這個,有點為難:

  “你這不鬧嗎?許不令手底下幾十萬大軍,正忙著打天下,哪有時間單獨過來救我?今天廬州城外你們不會沒看到吧?嫌我礙事兒,二話不說對著我就是一箭,巴不得我早點死,你要引蛇出洞,也挑個好點的餌,綁我作甚?”

  上官驚鴻今天也看到了那場面,箭是真射,城墻上不攔蕭庭穩死,根本就沒把蕭庭放在眼里。他開口道:

  “外公,許不令確實冷血,用這廝讓他單刀赴會,怕是不太可能。”

  蕭庭咬了口烤魚,含含糊糊點頭:

  “是啊,還是這兄弟懂行,抓我有什么用啊?吳王抓我威脅許不令,現在啥下場你們也看到了。要我說啊,你們一看就不太會威脅人,自古以來,要說服位高權重的人,最簡單的法子是從女人下手…”

  鷹鉤鼻老人眉頭一皺:

  “許不令家眷在軍營正中,若是有機會綁許不令的女人,還需要你教老夫?”

  蕭庭搖了搖頭,目光在兩個綁匪身上來回掃視,一副看榆木腦袋的模樣:

  “看看,江湖人果然都是直腸子,女人綁不走,你不會綁女人的家里人啊?到時候女人一著急吹枕頭風,許不令不就坐不住了?”

  “你不就是許不令夫人的侄子?”

  “唉,這你就不懂了吧。”

  蕭庭搖了搖頭:“自古以來,門閥世家聯姻,哪有真心喜歡的,只是為了拉關系罷了。蕭家傳承千年,肅王才立業不過甲子,我姑姑嫁給他,那是正兒八經下嫁。許不令那么傲的人物,娶個姑奶奶回去,心里能好受?自從成親后,和我姑姑那是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的吵,若非如此,今天也不會抬手就把我滅了,當時我姑姑可在城外看著,臉都嚇白了,許不令照樣不管不顧。”

  上官驚鴻微微點頭,他爺爺是南越國公,也算頂流的大家族,對這個說法,倒是頗為信服:

  “外公,這話不無道理。”

  蕭庭連忙點頭:“對嘛。你們要抓人威脅許不令,得抓對人。剛好我和許不令認識,他有一房小妾,貧苦出生,在長安城偶然遇上,才嫁入豪門,長得天姿國色,許不令對她寵的很。那小妾的爹爹,在京城當小官,幼年是被外公帶大的,最心疼的就是她外公,你們要是把她外公抓了,那小妾鐵定又哭又鬧,許不令自然而然就出來了。”

  鷹鉤鼻老人和上官驚鴻,肯定不了解許不令后宅的情況,當下詢問道:

  “那小妾的外公,在什么地方?”

  “不遠不遠,離著也就幾百里。”

  蕭庭興致勃勃,用下巴指向西南方:

  “岳麓山知道不?山下有個小村子,你們過去隨便找個人,問下‘蘇幕蘇大爺’住在哪兒,再給幾兩銀子,肯定就有人把你們領上門,后面的事兒不用我說了吧?唰唰唰一頓綁,人就到手了。”

  “岳麓山…蘇大爺…”

  鷹鉤鼻老人皺了皺眉,仔細思索,似乎是聯想到了什么江湖傳說,臉色驟然一變,抬手就在蕭庭腦門上削了下:

  “你怎么不讓老夫去武當山捉青虛道長?當老夫傻不成?”

  蕭庭哎呦一聲,有點惱火:“說話就說話,打人作甚?一個老村夫,和武當山有啥關系,對了,青虛道長是哪家道觀的?很厲害嗎?”

  鷹鉤鼻老人站起身來,從袖子里取出紙筆,丟在了蕭庭面前:

  “老實照我說的寫,不然老夫可以代筆,加上你的手指送過去。許不令不在乎你生死,老夫更不會在乎,總得試一試。”

  蕭庭滿臉憋屈,看了看地上的紙張,只能點頭:

  “行,我寫著試試,把我手解開。話說要我寫字,還把我綁著喂飯圖個啥?”

  “寫,許不令,我被歹人擄走,三天后…”

  蕭庭拿起毛筆正準備下筆,聽見這話動作一頓:

  “慢著。”

  鷹勾鼻老人蹙眉詢問:

  “怎么了?”

  蕭庭面色嚴肅:“‘擄’字怎么寫?”

  “外公,我們估計真綁錯了,這他娘橫跨三朝、天下門閥之首的蕭家家主,字寫這么丑…”

  “是不是在留暗號?”

  “不是,這我看得出來,丑的行云流水,正常人沒法以假亂真到這個地步,是真丑…”

  “兄弟,你說話留點口德,這叫草書…”

  “你和狗尾巴草學的?”

  “嘿,你這人…”

  不知為何,深山老林間的村落內,兩名悍匪和一個肉票,氣氛竟然無比的歡樂…

  翌日,廬州城內,戰火的痕跡還未抹去,城門打開,百姓稍微恢復了些,四處都是出殯的隊伍,也有大批百姓在衙門前領取著救濟糧。

  帥府之內,眾將領在議事廳商談著下一步計劃。

  偏廳之中,蕭綺、蕭湘兒、寧清夜、陳思凝四個姑娘,在門口圍了一圈兒,許不令認真看著手上的一張信紙,艱難閱讀:

  “許不令…我被多人…”

  寶寶:“是‘歹人’。”

  “歹人…后面這是個啥字?”

  蕭綺:“擄走。”

  許不令看著鬼畫符似得信紙,只覺頭皮發麻,有些不確定的道:

  “這是蕭庭的字跡?”

  蕭湘兒看著蕭庭長大,雖然蕭庭半年不摸一次筆,但對蕭庭的字跡還是十分了解。她皺著眉兒,認真道:

  “絕對是,不過庭兒的字,被我逼著練好了些,這更像是七八歲時寫的。”

  蕭綺則暗暗松了口氣:“是庭兒的筆記就好,看筆鋒力度,應該沒受傷,還寫的挺悠閑,沒出大事兒。”

  寧清夜直接認不全上面的字,想了想,插話道:

  “現在怎么辦?”

  陳思凝對辦案很有研究,拿起紙張在背后看了看,認真道:

  “紙張放在地上寫的,地面凹凸不平有泥土,多半是村落之間的土房子。”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

  許不令有點頭疼,看向陳思凝:

  “信紙實在哪兒找到的?”

  陳思凝指了指頭頂:“剛剛巡視的時候,忽然就從天上掉了下來,剛好落在面前。我躍上房頂四處搜尋,除了幾只鳥沒找到任何蹤跡,應該是用鳥雀送進來的。”

  許不令眉頭皺了皺,看向信紙:“神仙嶺在江畔,周圍地勢平攤,山嶺上可觀方圓十里動向,帶著人去,肯定就跑了。”

  蕭綺搖了搖頭:“庭兒故意用不一樣的筆跡,肯定是在提醒你有陷進,對方直接沖你來的,最好別自投羅網。”

  許不令嘆了口氣:“不去連人都找不到,人家撕票怎么辦,先去看看情況…”

  幾人正商討之間,帥府外忽然跑來一個護衛,在門前躬身一禮:

  “小王爺,外面有個女人來找你,長得一般,卑職本想攆走,可那女人硬說認識你,有急事相告,求卑職通報一聲。”

  “女人?”

  偏廳之中,四個姑娘眨了眨眼睛,看向許不令。

  許不令眼神茫然,回想了下,確定沒在廬州拈花惹草后,才正了下衣冠,往外走去:

  “我出去看看。”

  外面兵甲扎堆,女人跑出去對許不令的影響不太好,蕭綺也沒跟著,只有穿著鎧甲的陳思凝緊隨其后。

  許不令快步來到帥府門前,尚未走出大門,便瞧見外面圍了一圈兵甲,一個中年婦人跪在臺階下面,荊釵布裙,懷里抱著個小女娃,臉色因長時間奔波汗如雨下,胳膊上還有血跡滲出,顯然受過傷。

  因為長相普普通通,許不令一眼瞧去,還真沒認出來是誰。

  陳思凝則皺著眉頭,眼神稍顯古怪,小聲嘟囔了一句:

  “將軍,你還真不挑食,連閨女都這么大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

  許不令搖了搖頭,快步走到了門外。

  跪在門外的中年婦人,瞧見許不令后,連忙抱著女兒站起身來,焦急道:

  “小王爺,我是孟花,以前在岳陽城內冒犯過小王爺,我有急事要告知你…”

  孟花…

  許不令回想了下,才猛然想起面前這婦人,是曾經把他驚出一身冷汗的鬼娘娘,本來走近的腳步微微頓了下,在臺階上站立,蹙眉道:

  “你怎么落魄成這樣?”

  鬼娘娘幾乎面無人色,眼中夾雜了不知多少憤怒,咬牙道:

  “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前些時日在大橋鎮,我鋪子里來了兩個江湖人,私下里聊天,說道了小王爺的名字,我當時偷聽,可能驚動了他們,不過片刻后便引禍上身。那人當是南越七星中的通天蛟南玉…”

  “南玉?”

  陳思凝聽到這么名字,臉色微微一變:

  “他不是死了嗎?”

  許不令也稍顯疑惑,隨著司空稚、上官擒鶴等人身死,南越七星基本上全銷聲匿跡了。南玉上次露面還是在十多年前,在南越名聲頗大,聽說會‘御龍之術’,圈養了一條蛟龍,殺力之大一度排到了南越七星首位,只是沒幾個人親眼見過,最后不知怎么就銷聲匿跡了,有的說是老死了,也有的說去了南洋,反正南越和大玥兩朝就此再未有過記載。

  鬼娘娘也是十多年前混江湖的,四處暗殺官吏名頭不小,自然知曉南玉的大概情況。她咬牙道:

  “當時偷襲我的,是水底下鉆出來一個東西,形似蛇,但大的嚇人,只見頭不見尾,當場就咬死了我相公,我措不及防之下,只能抱著丫頭跳進水里,以水中布置的機關鐵線,刮掉了幾片麟甲,才得以逃出生天。”

  鬼娘娘說著,從懷里取出一塊鱗甲,丟給許不令。

  許不令接過來看了一眼,甲片足有嬰兒拳頭大小,顏色墨黑極為堅硬,明顯能看到鬼娘娘所用鐵線削出來的痕跡,卻未能隔斷,硬度恐怕都能趕上軍卒鎧甲了。他看向陳思凝:

  “這什么蛇?”

  “不知道,這也太大了些。”

  陳思凝接過鱗片看了看,袖子里的兩條小蛇也鉆了出來,阿白還用粉色舌頭舔了舔,從反映來看顯然有點畏懼。

  鬼娘娘眼中滿是憤怒:“那畜生極為厲害,我上岸后,追蹤到了南玉的行跡,本想報仇,但不知底細不敢靠近,一直從大橋鎮追到了廬州附近。昨天這邊打仗,他們就在這里,在城破時劫走了一個人…”

  許不令聽到這里,眼前猛的一亮,走近幾分:

  “你確定?”

  鬼娘娘連忙點頭:“我就是因為這個來找你的,我在山上埋伏等待,隱約聽到了那肉票叫你名字,說什么‘許不令,你個王八蛋…’”

  許不令微微瞇眼,想了想,還是沒計較這個,轉身準備點齊護衛前去救人。

  只是鬼娘娘有些焦急,又開口道:

  “南玉是老江湖,極為狡詐,半天換一個藏身之處,昨天半夜他們離開,在南邊的烏魚嶺停下,我迅速趕快,跑了兩個時辰才趕到,回去晚了肯定再也找不到了,去的人太多也會打草驚蛇。”

  許不令眉頭一皺,知道時間不等人,當即吹了聲口哨,把追風馬叫了過來,開口道:

  “陳姑娘,你帶著她,我們現在就過去。”

  “好。”

  陳思凝本就對南越這些匪患深惡痛絕,聽聞是南越的賊子搗亂,肯定得去看個究竟,當下翻身上了滿枝的追風馬,讓鬼娘娘上來。

  鬼娘娘看了看懷里的女兒,猶豫了下,還是把女兒遞給王府的護衛,囑咐兩句后,便飛身躍道了陳思凝的背后。

  鬼娘娘以身形鬼魅難尋出名,輕功好得夸張。陳思凝只覺背后一陣陰風飄過,還沒什么感覺,背后就多了個人,還被嚇了一跳,想了想也沒說什么,騎著馬跟許不令一起往南方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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