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簾從飛檐落下,擊打著芭蕉葉,在夜色中發出清脆聲響。
蘭花苑西廂的庭院里,五彩斑斕的錦鯉時而躍出水面;小麻雀站在亭子扶手上,借著一盞青燈,認真看著下面等待投食的魚兒。
鐘離玖玖端坐在石亭中,盛裝打扮,身上的水藍長裙整理得一絲不茍,身旁還放著一個小食盒,里面裝的是偷偷做的點心。
畢竟許不令子時過來,都大半夜了,若是餓了的話,跑到湖邊水榭去找吃的,肯定會驚動其他人。
鐘離玖玖天剛黑便跑過來,顯然過來得有點早,坐了太久,身上發酸,轉身趴在了圍欄上,把瓷碗里的魚食,灑進水里,然后攤開手掌,喂給小麻雀兩顆,笑瞇瞇道:
“鳥鳥,你說許不令,是不是更喜歡我一點?他肯定是要在樓船上忙很久,大半夜偷偷爬起來過來找我,怕寧玉合吃醋,才給我偷偷留紙條。”
“嘰喳——”
小麻雀叫了兩聲,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鐘離玖玖展顏一笑,臉兒微紅,還有點害羞:
“其實沒必要這樣,都嫁給他了,老夫老妻的,弄這些讓寧玉合曉得,還不知道怎么說他…”
“嘰嘰——”
“應該的?唉,你別這么說,一碗水要端平,他有這個心意就足夠了,我不介意的。”
鳥:我說啥了我??
鐘離玖玖嘴角彎彎,摸著圓滾滾的小麻雀,繼續自說自話。
小麻雀有點生無可戀,覺得自個的主子成了親,腦殼都變傻了,但有些話,鳥鳥不能說,也說不出來,只能跳到了鐘離玖玖的肩膀上,用毛茸茸的腦袋磨蹭臉頰,陪著她度過這有些難熬的等待時光。
時間一點點過去,春雨偶爾小一些,又大一些。
莊子其他地方的燈火逐漸熄滅,整個世界慢慢只剩下雨聲,連池塘里的魚兒都好似吃飽了,逐漸失去了蹤跡。
鐘離玖玖自說自話,不知持續了多久,腦袋微微點了下,又馬上清醒過來,重新坐好,還從袖子里取出小鏡子,確定參瞌睡的時候沒把妝容弄花后,才繼續認真等著。
就這么等啊等,等啊等。
時間過得很慢,又好像很快,不知到了子時沒有,也有可能已經過去了。
鐘離玖玖臉上的期待沒變,但眼底漸漸有了些失落,她輕輕蹙起眉兒,拿出懷里的小紙條看了眼,眼神暗轉,忽然覺得不對…
寧玉合怎么這么安靜?
難不成…
鐘離玖玖總算察覺到不對勁兒,猛地站起身,可剛準備抬步,又坐下了。
畢竟,若相公真來了,她走了,多不好。
鐘離玖玖抿了抿嘴,把已經蹲在圍欄上睡著的小麻雀搖醒,輕聲道:
“鳥鳥,你去看看寧玉合在做什么。”
小麻雀睡眼惺忪地展翅而起,搖搖晃晃的沿著廊道飛了出去,不過片刻后,便如同利箭似得的飛回來,在鐘離玖玖身前懸停,嘰嘰喳喳叫了兩聲。
鐘離玖玖臉色微微一沉,瞬間想清楚了原委。
但相較于被寧玉合戲弄的惱火,鐘離玖玖心里更多的是失落。
“這個臭道姑…”
鐘離玖玖低聲說了句,卻沒什么力氣,提著裝有點心的食盒,轉身想離開石亭。
可鐘離玖玖剛轉身,石亭上面就落下了一道人影,正好落在面前,也不知是不是落地不穩,還踉蹌了下,說了句:
“哎呦我去…”
“相公?”
鐘離玖玖一愣,抬眼看去,卻見許不令穿著一襲白袍,上面全是雨水都濕透了,頭發也貼在臉上,看起來有點狼狽,不過俊朗的容顏絲毫未改,就是臉有點發白。
鐘離玖玖眼底的情緒霎時間煙消云散,眉眼彎彎滿是笑意,連忙跑到跟前攙扶著許不令,驚喜道:
“相公,你怎么來了?怎么淋成這樣?”
許不令大口喘著氣,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呵呵笑道:
“不是說了讓你等我嘛。剛才在船上忙得有點久,本來想等雨小點再出發,不曾想雨越來越大,就直接跑過來了,剛好子時,沒讓你久等吧?”
“我…我也剛到,你還挺準時的。”
鐘離玖玖眸子里有點心疼,連忙把許不令拉到涼亭里坐下,抬手解開許不令沾滿雨水的袍子,從懷里掏出手絹,擦拭許不令的臉頰,柔聲道:
“雨大就別過來了嘛,明天不是一樣的,我又不急這一下。”
“答應好的事情,怎么能失約。”
許不令整理了下頭發,從腰后取下一個小包,里面裝著一個精致的木盒,他把木盒打開,柔聲道:
“你肯定老早就過來了,下午沒吃飯吧?這是岳陽樓的大廚做的糕點,剛剛買的,嘗嘗味道怎么樣。”
鐘離玖玖眨了眨眼睛,抿嘴一笑:“我準備的有呢,想等你一塊吃的。”她抬手接過小食盒,拿起一塊豆沙糕,放進嘴里咬了口,瞄了許不令一眼,又低頭笑了下。
傻媳婦…
許不令輕輕嘆了聲,把玖玖的食盒拿過來,取出里面的糕點,也吃了起來。
兩個人并排坐在石亭里,只是吃東西,場面挺溫馨。
只是鐘離玖玖吃了幾口后,舔了舔嘴唇,偏頭望向了另一側,抬手用袖子抹了下眼睛。
“玖玖?”
許不令察覺不對,心中一慌,放下食盒,坐在了另一側,抬眼看去,卻見鐘離玖玖不知何時,狐貍般的雙眸變得紅紅的,帶著些許水霧。
“怎么哭了?不就吃塊糕點嗎,很難吃嗎?”
“沒有,好吃的…”
鐘離玖玖低下頭去,似是不想讓許不令看她落淚的模樣,勉強勾起一絲微笑,輕聲道:
“相公方才和玉合在一塊吧?”
許不令表情微僵,張了張嘴:“我…嗯…”
“沒什么的。”
鐘離玖玖低著頭,咬了一小口豆沙糕,聲音軟糯:
“我都嫁給你了,寨子也回不去了,從今以后都是你的人,你給我什么,我就拿著什么,不給我的,我不能去搶,這是大戶人家的規矩嘛…”
許不令眼神微急,抬手摟著玖玖的肩膀:
“誒,怎么說起這個了?”
鐘離玖玖低著頭,含著糕點,聲音稍顯哽咽:
“我出身不好,本就比不上其他姑娘,她們要么是門閥大族,要么是江湖世家,我就是個南越山溝溝里的貧賤女子,相公對我這么好,我已經滿足了…”
“玖玖…”
“我也就會一些小醫術,在宅子里面,本來就是妹妹。湘兒她們想養生駐顏,都不用開口,我自己都會貼過去,連月奴她們的都得準備好,生怕虧待了誰。
小婉身體不好,我千里迢迢陪著你跑回來,你下去休息了,我還守在小婉跟前,因為相公相信我。
紅鸞有喜了,我十二個時辰,沒有一刻鐘不待在附近,哪怕三更半夜,紅鸞咳嗽一聲,我都會馬上過去,因為家里的姐姐們都信得過我。
我就怕呀,有一天出了岔子,相公和姐姐們,忽然覺得我沒用了,我本就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到時候誰能給我說句好話?所以我自己得識趣。
你遠游歸來,所有姑娘都慰問了一遍,沒到我這里來,我心里也不計較,畢竟你身體也不是鐵打的,不重要的人可以先放一放…”
許不令頭皮發麻,抱著玖玖,旁邊擦去眼角的淚珠兒:
“什么不重要,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第一個媳婦,婚書上蓋著傳國玉璽…”
“你別騙我了,我知道輕重。所以姑娘都見完了,你身上有幾個姑娘的味道我都分得清,最后才到我這里來…”
“也不是最后,楚楚那里還沒來得及去呢…”
“也是啊,我和楚楚,都是南越來的蠻夷女子,放在最后,也是應該的。”
許不令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小麻雀站在旁邊,瞧見玖玖梨花帶雨,也有點心疼,“喳喳——”叫了兩聲,明顯在說“你快哄啊你!”。
許不令把玖玖的手按下來,認真道:
“玖玖,我哪有什么先后,這不看順不順路嘛。我就一個人,也沒法同時見,來回跑兩趟,剛好把你落在后面了。”
鐘離玖玖哽咽了下,眼神委屈:“我不信,你就是故意的。我好欺負嘛,對你言聽計從的,不像寧玉合,會鬧會搶,她跑去找你了,我還得老老實實等在這里,免得紅鸞需要的時候我不在。”
許不令握著玖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故意分先后,更不會把你落后面…”
鐘離玖玖抿著嘴,眸子里水汪汪的,眼看就要哭了:
“我在你心里,既然不是最后面,那我排第幾?”
“我向來一視同仁…”
“你就會拿這話騙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老幺,沒明說,但我干著老幺的事兒,受著老幺的委屈,你心里肯定也是這么想的。”
“我…”
許不令無可奈何,坐近幾分,柔聲道:
“你是老大,第一個簽婚書拜堂,肯定是老大。”
鐘離玖玖眼前一亮,抬起頭來:
“真噠?”
許不令眉頭一皺。
鐘離玖玖驚喜的表情一凝,連忙低下頭,做出委屈幽怨模樣:
“我其實不計較這些…呀呀呀——相公我錯了…”
許不令方才是真被玖玖嚇壞了,他微瞇著眼,把玖玖拉過來摁在膝上,抬起手來就“啪啪——”拍了兩下:
“連相公都敢戲弄?忘記家法了是吧?”
鐘離玖玖臉上的幽怨煙消云散,變成了委屈討饒,吃疼地皺著眉兒:
“我就隨便說說嘛。寧玉合那臭道姑戲弄我,你還包庇她,我都沒說什么。”
許不令把水藍裙擺撩起來,在白白的大團兒上又拍了下:
“我怎么能叫包庇,我都準時來了,這不是怕你們倆吵架嘛。”
“知道啦,你準時來,我就很高興了。”
鐘離玖玖趴在許不令腿上,反手握住許不令的手腕,討饒道:
“我知錯了,相公消消氣。”
許不令也沒生氣,把玖玖抱起來,抬手在臉上捏了捏:
“知錯就好,以后不許這么嚇唬人了,都這么鬧,我得把自己劈成十幾塊。”
鐘離玖玖笑瞇瞇點頭:“好啦好啦,我就開個玩笑,知道相公不是厚此薄彼的人,而且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我是老大我就是老大,我也不和別人炫耀這個。”
許不令臉色一板,嚴肅道:
“不行,你叫玖玖,排行老九多順口。”
鐘離玖玖眼神委屈,抱著許不令的脖子晃了晃:
“哪有這么算的,難不成我還得改名‘鐘離一一’?”
“依依是小麻雀的名字。”
小麻雀昂首挺胸,喳喳叫了聲,當是在說“看到了吧?誰是正宮一目了然。”
鐘離玖玖知道許不令的心意,也只是隨便鬧鬧調節氣氛罷了,見許不令神色稍顯疲憊,也不磨人了,當下做出‘你說什么就是什么,誰讓你的當家的’的委屈模樣,點頭道:
“唉,罷了,反正我拿你沒辦法。忙活兩天,累了吧?天這么晚了,早點休息,我和寧玉合可不一樣,才不會纏著你索取無度亂來。”
許不令微微瞇眼:“說了一視同仁,就一視同仁。就差你和楚楚,怎么能漏了?”
鐘離玖玖真擔心許不令的身體,搖頭道:
“你臉都白了,我不急這一時半會。”
“不行,今天你我肯定得趴下一個,不然你明天肯定說我偏心。”
許不令站起身來,把玖玖摁著在了涼亭的廊柱上,撈起了腿。
鐘離玖玖瞧見許不令滿臉兇神惡煞,一副要教訓媳婦的模樣,心里有點心虛了,連忙道:
“我方才真是開玩笑隨便說說,沒覺得你偏心。真要來,也不能在這兒啊,咱們回房…”
許不令眼神微瞇:“連相公都敢戲弄,不讓你長長記性,以后還怎么振夫綱,就在這里,給我站好了!”
“相公,你…嗚——你慢點…啊——”
時急時緩的聲響,從蘭花苑的雨夜中響起。
從羞羞怯怯,變成語無倫次,很快又變成哭哭啼啼。
小麻雀站在圍欄上,認真看著主子受刑,滿眼都是‘讓你皮,被收拾了吧’的小模樣。
看了片刻,可能是擔心動作太大,把涼亭給弄塌了,小麻雀飛到了廊道里蹲著,這一看,就看到了東方發白…
天色大亮,山莊里的丫環們早早起床,在臨湖水榭里面走動。
陸紅鸞走出房間,看著露臺外煙波繚繞,稍顯慵懶地伸了個懶腰,眼中帶著三分倦意。
寧玉合就住在隔壁,正在屋檐下打坐,察覺陸紅鸞起來了,從圍墻上躍了過來,落在了露臺上,溫婉一笑:
“紅鸞,起這么早?”
陸紅鸞抿了抿嘴,左右看了下,見丫環都離得比較遠,便湊到了寧玉合跟前,柔聲詢問:
“玉合,令兒昨晚上是不是回來了?我聽見玖玖在莊子后面,亂叫了半晚上,還以為她做噩夢了呢,本想過去看看,最后還是算了。”
寧玉合自然明白陸紅鸞的意思,表情稍顯古怪:
“是啊,玖玖一直都這樣,嗓門大,我待會去說她一句。”
陸紅鸞好久沒和許不令親熱,心里面肯定癢癢,眸子里也酸酸的,不過她摸了摸肚子,還是幽然道:
“算了,別說了,聲音大點也沒啥,宅子里有點動靜,總比靜悄悄的好。玉合你倒是挺安靜的。”
寧玉合可不敢把昨晚連船都弄翻的事兒說出去,臉色微紅地笑了下:
“令兒有分寸,就是玖玖有點調皮,才這么收拾她。”
“唉,玖玖今天估計起不來了。”
“聽陣仗,恐怕是的…”
另一側,蘭花苑。
廂房內窗戶剛剛撐開,小麻雀站在屋檐下,看著瀟瀟雨幕發呆。
廊道中,鐘離玖玖面色紅潤,精神頭極好,哼著小曲,端著托盤走進屋里,把廚房剛熬好的粥點放在桌上,笑瞇瞇道:
“相公,吃點東西吧。”
許不令站在屏風后穿戴著衣裳,眼神稍顯生無可戀,事到如今,他總算明白為什么‘只有累死的牛了’,收拾傻媳婦半晚上,弄得玖玖哭哭啼啼討饒,結果到頭來玖玖起得比他早,果然好漢也架不住娘子們輪。
瞧見玖玖笑逐顏開的模樣,許不令搖了搖頭,略顯嚴肅的道:
“看著你這么體貼的份兒上,早上就不收拾你了,不然你今天都別想下地。”
“妾身知錯了。”
鐘離玖玖眉眼彎彎,含著三分春意,走到跟前幫許不令整理著衣襟:
“我專門熬了點粥,補氣固元的,要是你身子骨弄壞了,大家都沒得吃。”
許不令這才滿意,男人該累得累,該補的時候也得補,他也沒拒絕玖玖的好意,和玖玖在桌邊坐下,兩個人一起吃起了早膳…
洞庭湖畔,樓船上人多了起來,比往日活躍許多。
船樓后方的露臺上,崔小婉又找來了幾個花盆,在里面種上了沿途收集來的種子。
向來夜貓子的蕭湘兒,昨天睡得太早,此時也起來了,站在旁邊撐著傘,碎碎念說著些:
“婉兒,你這樣不行啊,既然把我當母后,就得講究一些,有你這樣把母后的腿壓著,讓你相公欺負的嗎?”
“我是晚輩,搭把手應該的。話說母后戴著尾巴真好看,就和山里修煉成精的狐貍一樣。”
“哼你也逃不掉,遲早變兔子精。現在身體剛好,我不為難你,等以后啊…”
“母后最疼我了,給我代勞就行了。”
“我給你代勞,誰給我代勞啊?”
“綺綺啊,她是你姐嘛。”
“倒也是哈…”
樓船的二層書房中,蕭綺坐在書桌前,顯然沒聽到親妹妹莫得良心的話語;因為昨天的一番放松發泄,蕭綺氣色好了很多,處理事務的同時,還頗有興致地哼起了小曲兒。
松玉芙坐在旁邊的書桌上,手持小毫記錄著各種安排,嫻靜臉頰帶著三分委屈吧啦,可也不敢說什么;畢竟她年紀最小,跑進去湊熱鬧,彼此推來推去的,最后都招呼在她身上了,她總不能再推回去。
正下方的房間里,祝滿枝和湘兒一樣起得晚,哪怕醒了,也賴床不肯起來,抱著寧清夜的脖子,偷偷湊在一起小聲交談,臉兒微微發紅,顯然是在聊昨天一起捧著喂的‘心得’。
而甲板上,陳思凝身披蓑衣,拿著斗笠走出船樓,眺望湖對面的君山島,開口道:
“在船上好像也沒事,滿枝估計中午才會起來,我自己過去看看,要是滿枝找我的話,你和她說一聲。”
鐘離楚楚走在身側,作為許家的半個主人翁,待客之道肯定不能忽視。她面帶微笑道:
“陳姑娘想出去逛逛,哪里能讓你一個人獨行,我陪著你一塊去吧,這就安排護衛準備船只。”
陳思凝站在甲板邊緣,婉拒道:
“就幾步路,準備船太麻煩,我自己過去就行了。”
“嗯?”
鐘離楚楚眨了眨碧綠雙眸,有點不解,想問句‘你準備游過去?’。
只是楚楚話還沒說出口,就瞧見陳思凝戴上了斗笠,直接跳下了船沿。
“呀——”
鐘離楚楚嚇了一跳,連忙跑到甲板邊緣。
低頭看去,卻見一道披著蓑衣的飄逸身影,踩著煙波繚繞的湖面,剎那間隱入了雨霧,只在湖面上留下一連串圈圈擴散的漣漪。
踏踏踏——
真他娘瀟灑…
鐘離楚楚本來準備陪著陳思凝去的,瞧見這陣仗,表情微微一僵,稍顯尷尬的整理了下衣襟,當做什么都沒發生,轉身走向船樓,還若有若無的嘀咕了一句:
“武功高了不起呀,我相公也會踏水而行,哼…”
鐘離楚楚自言自語說了幾句,還沒走進船艙,余光卻瞧見岸邊的道路盡頭,一輛馬車遙遙而來,夜鶯在外面駕車,正用望遠鏡看著湖面上拉風的陳思凝。
“相公?”
鐘離楚楚眼前一亮,連忙轉身跑下甲板,來到了馬車前:
“相公,你昨晚不是才過去,怎么又回來了?”
車廂的門打開,許不令從里面走出來,俊朗臉頰笑容親和:
“玖玖需要點藥材,讓我去買些,順便給她們帶點胭脂水粉。大下雨的,你站外面做什么,專門等我?”
鐘離楚楚抬手指了指湖面:“思凝方才想去君山島逛逛,我準備陪著的,結果…相公看到了。”
“呵呵…讓你好好練武了,夜鶯都會這一手,清夜也快了。”
許不令跳下馬車,把雨傘接過來,遮在楚楚的頭頂,順著青石路面,朝遠處的集市走去。
鐘離楚楚抿了抿嘴,回頭看了眼后:
“不叫滿枝她們嗎?”
“這個點,滿枝肯定沒起來。”
“哦,也是。”
鐘離楚楚微笑了下,見夜鶯沒跟上來,路上又沒人,便挽住了許不令的胳膊。
鐘離楚楚出身西域,個子很高,齊許不令的鼻尖,身段兒自不用說,前凸后翹的,鼓囊囊的衣襟能和船上的大姐姐們爭鋒,在紅色長裙的勾勒下,好似一朵在春雨中綻放的紅玫瑰。
輕羅紙傘,細雨紛飛。
紅衣異域佳人,依偎在白衣如雪的中原公子身旁,單是這唯美畫面,便能壓過世間任何水墨丹青。只不過,這美景也只有畫面中的兩人能彼此欣賞。
許不令走出些許距離后,偏頭看向楚楚:
“昨天和寶寶她們一起的時候,你怎么不偷偷過來?”
鐘離楚楚團兒夾著許不令的胳膊,揚起臉頰,略顯羞澀:
“我輩分小,去了肯定和玉芙一樣,被幾個姐姐來回折騰。再者四個人夠多了,相公也不是鐵打的身子骨。”
許不令眼含欣慰,勾起嘴角:
“還是楚楚知道心疼相公,不過你昨天沒過來,就變成最后一個了,可別生我氣哈。”
鐘離楚楚摟緊了些,臉頰靠在許不令的肩頭:
“我怎么會生氣呢。自從遇見相公之后,我就知道相公體貼人,特別是體貼女人。當時我和相公不熟,還老闖禍,相公都不嫌棄幫了我那么多次,現在已經嫁給相公了,豈會因為這點小事覺得相公偏心。是老幺又如何,反正后面還有滿枝、清夜、思凝,是吧相公?”
許不令呵呵笑了聲:“陳姑娘和我八字沒一撇,這話可別亂說。”
鐘離楚楚輕輕哼了一聲:“都上船了,還能跑了不成。她可是我們南越的公主殿下,金枝玉葉、武藝又好,方方面面都比我強,相公哪里會放過。”
許不令連忙搖頭:“誒,人各有長處,陳姑娘天賦過人不假,但你也不差,你可是當代八魁,別的不說,胸脯和腿…”
鐘離楚楚連忙分開了些,用手在許不令腰上擰了下:
“中原人郎情妾意,不都是斯斯文文的,相公怎么三句話不離那幾兩肉?有辱斯文的。”
許不令笑容明朗,抬手摟著楚楚的腰:
“楚楚你可是西域美人,怎么變得和芙寶一樣斯文,要野一點。你以前在我面前光著半個屁股在跳舞…”
“哎呀”
鐘離楚楚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浪漫情調,被徹底弄沒了,臉色漲紅,把雨傘搶了過來:
“相公,你再說這些,我回去不陪你了。”
“好好,我不說了。”
許不令見好就收,不再提楚楚當年年少無知的舉動。
兩個人并肩而行,來到岳陽城的集市。
鐘離楚楚本想直接去藥房,許不令卻改道拐入了小街,她還以為要去買胭脂,緩步跟在后面說些家常話語。
可走著走著,鐘離楚楚就發現,許不令進入了一家客棧,開了一個房間,把門栓了起來…
鐘離楚楚站在客棧的廂房里,疑惑看著關窗戶的許不令,詢問道:
“相公,我們跑這里來作甚?不是買藥嗎?”
“買藥又不急,一天的時間呢。”
許不令取下窗戶的撐桿,外面街道上的雨聲和嘈雜被隔絕,房間里安靜下來。他在裝飾清雅的廂房內坐下,斜靠軟榻,勾了勾手指:
“相公出了名的公平公正,昨天你沒過來,是你體諒相公;但相公應該做的事兒,可不能娘子體諒就免了。”
鐘離楚楚眨了眨雙眸,哪里不明白許不令的意思,看了看干凈舒適的房間,臉頰染上了一抹暈紅:
“相公,你…你還行嗎?”
這還能怎么回答?男人誰會說自己不行?
許不令臉色一板,略顯不滿:
“瞧不起相公?”
“沒有…”
鐘離楚楚綠寶石似的眸子里,竟然有點緊張的意味,左右看了看后,朝許不令走去,解開了如柳腰肢上的系帶:
“那,那我上了哈…”
許不令派頭擺得足,但兩天沒下床,心里肯定有點虛。他抬起手來,從懷里掏出從寶寶那里順來的腰鈴,掛在了指尖上。
叮鈴鈴——
銀質的鈴鐺,細長精美,光暈奪目。
“楚楚,你知道這玩意做什么的嗎?”
鐘離楚楚幼年學過舞藝,自然知曉這種跳舞的小道具。她解開了紅色外裙,僅僅穿著紅色肚兜和薄褲,站在許不令面前,把腰鈴接過來:
“跳舞用的,我剛好會一些,要不要我給相公跳一個?”
許不令本就是這意思,起身湊到楚楚跟前,目光和楚楚細如凝脂的腰兒齊平,雙手繞到了楚楚腰后,系上的銀鈴。
呼吸吹拂著肌膚,鐘離楚楚感覺腿都軟了,張開胳膊低頭看著許不令的動作,非但沒躲,還頗為調皮的挺腰,輕輕撞了許不令一下。
許不令臉頰觸碰薄褲的通透布料,淡淡女兒幽香撲鼻而來,被撩得差點擦槍走火。他順勢在肚子下親了一口,才四仰八叉和大爺似的靠在了窗口的榻上:
“好了,開始吧。”
鐘離楚楚舞跳的很好,只是很少在人前表現罷了,前幾次給許不令跳舞,心里都太過緊張,這時候已經是老夫妻了,自然沒那么多心理壓力。
鐘離楚楚稍微醞釀了下,將雙手抬起來,然后腰兒輕輕一顫。
叮鈴叮鈴…
質地精良的銀鈴,時響時停,帶著動人的韻律 鐘離楚楚身材很高挑,說盈盈一握有點夸張,但不多一分、不少半點,線條近乎完美,光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
許不令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手指輕敲桌案,幫忙打著節拍,點頭道:
“不錯,很有異域風情,要是再加匹駱駝,站在沙漠里,那就更完美了。”
“我有駱駝,師父廢了好大力氣才買來,可惜弄丟了。”
“沒丟,在張薄言那里放著,馬上就要去江南,到時候去要,張薄言要是拿不出來,送他去玉門關養駱駝。”
“你都快一統天下了,那個張薄言只要有腦子,肯定不敢虧待了駱駝。就是駱駝天天吃長白山人參,會不會胖成豬了?”
“胖沒胖成豬我不知道,不過把人參當飯吃的駱駝,肯定大補。我在北齊的時候,還看到一道名菜,叫‘烤全駝’,滿枝可想吃了,但一烤就得好幾天,而且動靜太大…”
“不行不行,你怎么不把思凝的蛇烤了?”
“阿青那么丟丟大,兩口就沒了。”
“大白鵝肥啊,能吃好幾頓。”
“那可是白世子…”
叮鈴——叮鈴——
舞姿阿娜,身若游蛇。
閑話家常間,艷麗如火的異域美人,慢慢地就跳到了榻上,跳到了白衣公子的懷里…
終于見完面了,寫的我都腿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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