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嘩——
碧藍如洗的東海,肅王府接親的樓船,破浪而行,在天海一色的湛藍大幕上,劃出一道常常的白色尾跡。
船頭甲板,身著墨綠長裙的陸紅鸞,披著毛茸茸的披肩,迎風而立。
海風吹拂著長發,風韻臉頰顯出三分失落、七分思念,癡癡望著視野盡頭的海岸線,久久默然不語。
記得去年今天,還待在長安城的景華苑別苑內,清晨的時候,令兒穿上了她親手縫制的衣袍,自己和面揉了個五顏六色的大饅頭出來,上面還插著幾個蠟燭,說是叫‘蛋糕’來著,給她‘賀壽’。
那‘蛋糕’的賣相著實磕磣,看著沒有半點食欲,不過好歹是令兒親手做的。她和月奴很鄭重的拿回了屋里,然后三個人坐在一起,切開大饅頭一個人分了一塊兒,然后…
比看起來還要難吃…
陸紅鸞抿了抿嘴,心中有些好笑,不過雖然不好吃,她當時還是吃完了,為此胖了二兩都沒在意,因為是令兒做的嗎…
恍惚之間,又到了這一天,可惜此時此刻,令兒已經不在身邊了。
去年的時候,陸紅鸞可能做夢都想不到,這輩子還能走出長安,還能出現在現在這個四面全是波濤、沒有任何山河樓宇的地方。
在位于西北的長安待久了,站在海面船頭,看到的景色自然是壯美的。
未曾到過海邊的松玉芙,甚至放下了往日的知書達理,變得和祝滿枝差不多,拿著湘兒磨出來的‘千里眼’,整天站在露臺上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大海上有什么看不完的美景。
可眼前這些波瀾壯闊的景色,放在陸紅鸞眼中,卻沒什么吸引力。
她的世界里只有一個許不令,許不令在的地方,哪怕是家徒四壁、滿地荒涼,也是世間罕有的人間仙境,反之,即便身處月宮仙闕,也不過是一堆壘起來的石頭罷了。
轉眼已經很多天沒見到令兒了,又到了歲歲年年都會經歷的這一天,陸紅鸞從醒來開始,便很想念那張帶著明朗笑容的臉頰,想回到去年冬天,坐在一起切大饅頭的小日子。
那是家,只屬于她一個人的小家!
只可惜到了現在,家里來的新人越來越多,她不再是唯一,令兒也多了很多和她無關的瑣事。
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向往日那般,在只有兩個人的長安城內,相濡以沫、相敬如賓了。
陸紅鸞的失落來源于此,但對此也早就看清了,對她來說,能陪著令兒共白頭,直到合眼的那天,便已經心滿意足。
至于在哪里、身邊多了些什么人,只是環境稍微改變了而已,心自始至終沒變過,更何況,現在的環境,并不比以前兩個人在一起差多少。
“紅鸞,你就不怕凍死?大早上站外面當望夫石作甚?”
嬌柔話語,從船樓而層的窗口傳來。
海風徐徐吹起船上的旗子,一襲艷麗紅裙的蕭湘兒,頭戴金簪、嬌顏如玉,抱著胳膊靠在窗口,呼喚了一聲。
蕭綺端著個托盤,里面放著兩樣小菜,和長安夫人小姐最喜歡的‘清玉釀’,從窗后顯出臉頰,柔聲道:
“紅鸞,快上來,我親手炒了兩個小菜,你嘗嘗味道如何…”
蕭綺的話語,明顯是溫暖人心的。
不過正在往上走的松玉芙,和靠在窗邊的蕭湘兒,眼底都顯出了幾分畏懼。
蕭大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自幼性格太強勢,整天想著天下大勢、推演算計,對女兒家該學的廚藝、女紅可半點沒學過。
如今出嫁上了婚船,卸下在身上壓了十多年的重任,蕭綺自然準備做好一個妻子,學會女人家該會的東西。
可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地方,蕭綺才智過人不輸天下任何男兒,做飯的本事,卻實在讓人一言難盡。
偏偏蕭綺氣勢很強,陸紅鸞和蕭湘兒都是敢怒不敢言,松玉芙就不說了,悶頭吃飯話都不敢說一句,沒人敢挑蕭綺的錯。
自從上船之后,三個女子幾乎都沒吃過一頓好的。湘兒受不了,偷偷讓巧娥開小灶,還被洞若觀火的蕭綺發現了,詢問之下,只能說:
“姐姐做的菜太好吃,被紅鸞搶光了,我沒吃飽,就讓巧娥再做些…”
結果不言而喻,蕭綺備受鼓舞,狠狠的給湘兒補了補身子,都感動哭了。
陸紅鸞常年給許不令做飯,廚藝很好,也怕蕭綺動手做的飯。
不過今天,陸紅鸞心里卻暖暖的,反正再難吃,也沒令兒做的難吃,也算是家里的一點小習俗吧!
陸紅鸞眉眼彎彎,從船頭轉過身來,走向了船樓:
“大小姐有心了。”
蕭湘兒目光望著海岸,輕輕‘切’了一聲:
“那是,今天可是大日子,紅鸞你可得多吃點,要是瘦了,許不令回來非得說我們姐妹倆虧待你了。”
松玉芙也連忙點頭:“是啊,以前都把菜夾給我,我再吃就比祝姑娘還胖了,還是夫人多吃點好些…”
“你年紀小,多吃點補補身子是應該的…”
陸紅鸞抿嘴笑了下,走近船艙之時,回頭看向了北方。
旭日東升,晨曦初放。
冬日暖陽灑在碧藍海面和千里雪域之上,天地浩渺,空曠無垠。
迎著徐徐海風,陸紅鸞很認真的看了一眼,可能看不到什么東西,但她知道,目之所及的視野的盡頭,肯定有一雙眼睛,也在看著這個方向。
畢竟,她最想著令兒的時候,令兒怎么會不想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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