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黃昏時分,太后的車輦輕裝簡行出了宮城,以探親為由回到了娘家。
魁首街正中的蕭家大宅,地處陸家的正對面,和陸家一樣只是給入京的家族子弟暫住的地方,嚴格來說不算正兒八經的宰相府。
太后在兩尊石獅子前下了馬車,帶著隨行宮女進入府門,身份的緣故,哪怕是原本該叫叔伯的家族長輩也得出來行禮迎接。
不過太后的寶貝侄子蕭庭,此時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全府上下都找不到人。
太后這次過來自然不是找蕭庭出氣的,和當家主婦客套幾句后,便來到了后方的住宅,宰相蕭楚楊的住處。
蕭家橫貫三朝世代拜相,地位超然與世不假,但并沒有像商賈王侯那般窮奢極欲,家教極嚴的緣故,甚至有點簡樸。府上沒有亂七八糟的山海奇珍,學堂、、住處一拋開,便不剩下什么游覽的地方了。
蕭楚楊的官品一直讓人挑不出毛病,十幾歲便有了些名聲,因為是嫡次子的緣故,和其他蕭家子弟一樣外放為官,從底層開始慢慢往上爬。
起初蕭楚楊只是嶺南附近一個小地方的縣令,窮山惡水連馬都跑不了,蕭楚楊便徒步在縣里的崇山峻嶺中兜兜轉轉,會醫術的緣故,隨身還背著個小藥箱給缺醫少藥的貧苦百姓治病。
蕭家子弟很多,姓蕭的就跟多了,蕭楚楊當縣令期間從未透露過自己的背景,連起直屬上級都不知曉這個赤腳縣令,竟然是淮南蕭氏的嫡子。
后來蕭楚楊的父親和長兄相繼得了頑疾,才把蕭楚楊從外地叫回來,入京直接就當了宰相,一直到今天。
蕭楚楊居住的院落只有發妻和兩個老仆人,大部分房間都空著,剩下的房間便是各種書籍、卷宗,天色漸黑的緣故,只有書房亮著一盞燈火。
太后是蕭楚楊最小的妹妹,對院落很熟,讓隨行宮女在外面等著后,便獨自進入院落之中,在書房外敲了敲門。
“二哥?”
很快,身著儒衫的蕭楚楊打開了房門,先是按規矩抬手一禮:“參見太后。”之后便轉身走了回去,在寬大書桌后坐下,拿起看到一半的卷宗,眉毛都沒抬:
“怎么又回來了?宮里呆不住?”
常言‘長兄為父’,太后與蕭楚楊年齡相差懸殊,作為妹妹自然是有點怕的。此時姿態端正的進入書房把門關上,走到書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猶豫片刻:
“我就回來看看…嗯,前些日子圣上好像要定個十武魁,武人本就勢大,各路藩王和將門皆手掌重兵…”
“個人勇武,無關大局。十武魁無非安撫市井習武之人罷了,整天在暗地里私斗,為了搏個名聲什么事兒都敢做,倒不如給個名頭讓他們去爭。”
“哦…”
太后點了點頭,稍微琢磨了下,輕笑道:“許不令武藝不錯,能不能排進去?”
蕭楚楊平淡道:“賈公公挺欣賞許不令,本想把其排在第十。不過藩王之子與江湖漢爭搶有失身份,直接定下也讓武人不服。許不令若是有此意,讓他自己去爭即可。”
太后面帶微笑,做出回想模樣:“許不令中了鎖龍蠱,武藝十不存一,想要爭十武魁有點難,也不知什么時候能把毒解了…對了,我記得甲子前平百越,是祖父帶兵剿滅的那些山寨匪寨,鎖龍蠱世間罕見,祖父當時有沒有留下一些?”
說完太后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蕭楚楊的臉色。
只是讓太后沒想到的是,蕭楚楊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把書籍翻過一頁,隨口道:
“當時留了一只,在淮南放著,毒蟲罷了,沒搜羅到養蠱的方法,留之無用。”
太后滿眼錯愕,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略顯疑惑的道:
“嗯…許不令中了毒,朝廷也一直在查鎖龍蠱,不會和我蕭家有關吧?”
蕭楚楊搖了搖頭:“原本只是養在家中,爹還在的時候,江湖上匪患橫行,為防折損太多人手,暗中動用過幾次。直至昭鴻二年春,朝廷鐵鷹獵鹿,高手傾巢而出仍然奈何不了祝綢山。幽州的崔家與我蕭家是世交,當年和祖父同為軍師,知道這件事,便跑來向我借鎖龍蠱,礙于情面,當時我手書一封讓你姐姐把鎖龍蠱交與了崔家。”
“啊?”
太后眼中露出幾分嚴肅:“難不成是崔家下的毒?”
蕭楚楊輕嘆了一聲:“祝綢山伏法后,把鎖龍蠱運回來的路上遭了意外,死士和鎖龍蠱音訊全無,至今沒有消息。”
太后聞言一急:“那這事兒為什么連我都不知曉?許不令中的鎖龍蠱若是出自我蕭家,不提前解釋清楚的話…”
蕭楚楊合上書本,搖了搖頭:“破百越時將士傷亡慘重,孝宗皇帝下御令清剿此類毒物,祖父擅自留下等同于違抗軍令,被外人得知必然毀了祖父一生賢名。
而且鎖龍蠱并非只有我蕭家有,鎖龍蠱丟失之前江湖上發生過幾次中蠱而死的案子,必然還有養蠱的法子。許不令中的鎖龍蠱是哪一只難以定論,提前說出來損了祖父賢名不說,還憑白招惹是非。
其次祖父和爹研究了半輩子,我蕭家的那只鎖龍蠱無藥可解,若許不令中的真是我蕭家的鎖龍蠱,不死也是個廢人,即便坦白也會被遷怒,你讓為兄如何坦白?”
太后心中一沉,猶豫了片刻,詢問道:“可知是誰劫的鎖龍蠱?”
蕭楚楊微微蹙眉,手指輕敲桌案,看了眼皇城的方向,又搖了搖頭:
“如果許不令中的是蕭家那只,牽扯恐怕很大,我也看不透局勢…此事不要外傳,有百害而無一利。”
“若是最后被圣上或者許家查出來…”
“毒不是我蕭家所下,即便最后把我蕭家也拉下水,我自有應對之法,靜觀其變即可。”
“哦…”
太后點了點頭,只要毒不是蕭家下的就好,聊了兩句家常后,便起身告辭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