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楷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能偷偷參加科舉并且一路殺到殿試,最后還能取得重和元年頭名狀元的成績,要說趙楷是個蠢蛋,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但是太過于聰明的,往往都比較慫——
原本的趙桓剛剛登基之時,趙楷還想要進宮,但是卻被入衛的何灌給攔住了:“大事已定,王何所受命而來?”
結果就是一個守衛宮門的將軍,就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趙楷就慫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趙桓才決定從趙楷身上下手。
“鄆王,還不奉詔?”
趙桓的聲音將跟趙楷驚醒過來。
迎向趙桓似笑非笑的模樣,趙楷心中忽然一突,而站在趙桓身邊的內侍無心因為緊張而不斷打量殿前司指揮使王宗濋的行為,又被驚疑不定的趙楷過度理解了一番——
自己手握皇城司是不假,但是此刻紫宸殿中的侍衛等都是殿前司的親兵,而殿前使指揮使王宗濋又是當今官家趙桓的親舅舅,若是官家已經準備好摔杯為號,也只需一聲令下,這紫宸殿里便會血流成河…
心中一緊張,趙楷當即便躬身拜道:“臣楷,奉詔!”
趙桓忍不住暗自嘆了一聲。
果然不出所料,這趙楷就跟大寶趙吉祥和三寶趙九妹一樣,一家子全是軟蛋。
為了更好的貫徹太祖爺關于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指示精神,趙桓干脆又在剛剛掀翻的桌子上面踹了兩腳:
“除鄆王楷為太傅,掌寧江軍節度,兼掌鳳翔彰德軍節度、鳳翔牧兼相州牧。罷鄆王楷皇城使指揮使,暫時交由無心代管。”
趙桓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先是給原本想和自己搶皇位的趙楷加了屁用沒有的鳳翔彰德軍節度使、鳳翔牧兼相州牧這么兩個虛職,接著又把皇城司給攬到了手里。
趙楷想要反對,但是在趙桓淡然無比的目光之下,最終只能老老實實的躬身拜道:“臣楷,領旨。”
“昏君!昏君!”
被侍衛拖向殿外的李邦彥卻仗著有趙佶撐腰,一邊用力掙扎一邊怒罵:“你不聽忠臣之言,肆意妄為,視我等如豬狗,此時更是連鄆王都不放過,你目無上皇!昏君!昏君!”
趙桓臉色一沉,揮手止住了拖著李邦彥的侍衛,喝問道:“何謂忠臣?勸朕跪地乞降,勸朕割地賠款,勸朕茍活于世的無恥之徒,可算得上是忠臣么?
若依爾等之言,今日割一地,明日割一地,后日割何處?今日賠他銀錢千萬,焉知他明日不會索要萬萬兩金銀?
李邦彥,你既貪生怕死,便該潛身縮首,茍圖衣食,安敢在此狺狺狂吠!”
訓斥完了李邦彥,趙桓又扭頭對無心吩咐道:“擬詔,晉李綱為太宰,總督城防。皇城司以后直接對朕負責。
還有,馬上去安排人手,朕要與諸位愛卿一起登城觀陣。”
說完之后,趙桓竟是直接閉上了眼睛開始養神,連瞧都不再瞧殿中諸臣,只是偶爾曲指敲一敲龍椅扶手上的龍頭。
殿中的氣氛頓時凝固了起來,就連被火線提拔為太宰(左相)的李綱也不知道這一切變化是好是壞。
偏偏大殿上居然沒有一個人敢跳出來質疑趙桓的決定,就好比家狗在面對猛虎之時感受到來自于骨髓深處的靈魂壓制一般——
再怎么敢噴人的文官在面對著曾經言出法隨,一言可興邦,一言可滅國的不世帝王,心中也會好好掂量掂量!
直到過了大半個時辰,匆匆離去的無心回來稟報說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心中暗自盤算了大半個時辰的趙桓才睜開了眼睛。
掃了一眼群臣,盡管臉上顯出三分笑意,趙桓說出來的話卻讓殿中群臣的腿肚子都隱隱有些抽筋:“都跟朕一起去城頭上瞧瞧。”
“官家,樓櫓、氈幕、炮座、弩床都在緊急修整,磚石、燎炬、檑木、火油、弩箭等都已齊備,金兵到時,臣會再組織人手熬煮金汁。
另外,臣在四面城墻各備一萬兩千軍士,再加城中青壯、保甲民兵及馬步軍等另有四萬余,每日操練不綴,必不負官家重托。”
一到城墻之上,李綱就趕緊把自己所做的準備交待了一遍,希望藉此能夠穩住趙桓那顆好不容易才硬起來的決心…
趙桓嗯了一聲,左右打量了一眼跪滿城頭的軍民之后扭頭吩咐道:“讓他們都起來。告訴朕的將士還有百姓們,朕與他們一起守城。
傳朕的旨意,從今日起,不許再招刺黵面,軍中將士見文官不拜,見王公不拜,除朕親臨,余者任何人都不得讓朕的將士們屈膝半分。
另,得金兵人頭一顆,賞錢五貫,得人頭十顆,敘功封爵。
凡為國身死者,免其父母妻兒一應賦稅至其子十八歲。有子者,蔭其子入國子監讀書,無子者,朕出錢供養其父母妻子直至終老。”
趙桓的話音剛剛落下,大驚失色的李綱就忍不住伸手拽住了趙桓的袖子,哀求道:“官家三思!三思啊!上皇巡幸毫州之時,已經帶走了國庫之中的所有錢財…”
趙桓沒有理會李綱,反而猛的一甩袖子,只聽刺啦一聲,好好的龍袍被硬生生的扯下來一塊。
“三思?朕三思過了。”
趙桓也不在意袖子,嘴角顯出一抹猙獰:“派人傳信給汴京城中的馬社、弓社、拳社等,讓所有擅騎射者集結,待金人退兵之時,朕要帶他們追殺金兵!”
“官家三思!”
這下子,不光是李綱大驚失色,就連趙楷的臉色也是一變再變:“金人擅騎射,我大宋軍民如何比得過金人?若是被金人…”
“金人不是一個腦袋兩只手?金人才多少人?我大宋百姓萬萬,便是靠人堆,也堆死他了。”
趙桓嘲諷一聲,沉吟半晌之后卻扭頭打量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群臣,忽然指著一人道:“九弟,可敢替朕追殺蠻子?”
完顏構心中簡直嗶了狗——
昨天還慫成狗的趙桓忽然神情大變,若不是知道宮中禁衛森嚴,完顏構甚至想好好探查一番,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冒名頂替!
更坑人的是,自己好好的沒招誰沒惹誰,你趙桓說干什么我就聽什么,現在你點我的名干什么?
讓我帶兵去追殺金兵爸爸?
你大爺的,金兵爸爸現在還沒到城下呢,你就想著追殺金兵爸爸?先他娘的想辦法守住你的汴京城吧!
瞧著臉色一變再變的完顏構,趙桓卻直接嘲諷道:“怎么,九弟可是膽怯了?若如此,不若朕稱呼你為九妹如何?”
“我!”
完顏構頓時大怒,然而不知怎么的,心中卻根本升不起反對的膽子,只覺得眼前的趙桓當真是可怕至極,只怕太祖太宗皇帝在此,也不過是如此威勢?
只是略一尋思,完顏構就干脆利落的慫了:“臣構,領旨。”
瞧著完顏構慫成狗的表現,趙桓更想破口大罵了。
趙大欺人孤兒與寡母,趙二裝逼不成玩黨爭,趙大寶修仙不成練書法,完顏構十二道金牌詔回岳武穆,這一家子當真是特么鐵骨錚錚!
還特么不如穿越成個普通人,再另起爐灶干他一梭子呢!
趙桓算是陷入了無能狂怒的狀態。
就算大慫再怎么操蛋,那也是自家人,百姓更是無辜,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百姓被金人欺負吧?
面對趙桓一陣陣反常至極的表現,就算是一力主戰的李綱也是忍不住暗自心驚,斟酌半晌之后才開口勸道:“風雪將起,官家不若暫且回宮休息一番?”
趙桓卻搖了搖頭,說道:“派人準備些木炭之類的東西,再弄些酒肉來,朕與將士們共守汴京。”
掃了神色各異的群臣一眼,趙桓又接著道:“諸位愛卿可以先行回去了,李卿暫且留下。
哦,對了,明天的朝會就改在這汴京的城頭上舉行,希望大家不要缺席,更別逼朕派兵去請諸位愛卿。”
回宮是不可能回宮的,在解決掉完顏宗望之前都不可能回宮的——
不解決掉完顏宗望,朝堂上這些暫時被壓服的文武大臣們就有可能反撲。
在敵我不明的狀態下,再加上自己手里并沒有多少忠心的兵馬可用,趙桓根本就沒把握能徹底解決掉這些人。
太祖爺曾經說過,槍桿子里出政權。
要想解決掉不聽話的,首先就得保證自己手里有軍權,而想要握住軍權,就必須先收攏軍心。
而想要徹底收攏軍心軍權,自己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先做到不稱臣、不投降、不割地、不賠款,同時還要在正面戰場上打敗完顏宗望才行。
當然,打敗完顏宗望并不是很困難的事情,因為只要能贏就行,沒有人在乎真正操刀子砍人的是李綱還是老種、小種,反正最大份的功勞肯定是自己這個皇帝的。
再加上剛剛提出來的那些補鈣套路,趙桓最為看重的軍心就算是有了。
待憋屈無比的文武大臣們都退去之后,趙桓才瞧著李綱道:“大宋積弱已久,弊在何處?”
李綱頓時有些傻眼。
大宋積弱已久是明擺著的事實,這是打從太祖太宗皇帝開始就已經存在的事情,這事兒又有什么好問的?
還有,就算您老人家對這事兒感興趣,能不能等金兵退去之后再討論?現在是討論這事兒的時候?
“一曰士卒疲敝,二曰軍備不修,三曰冗官繁政,四曰國庫不豐,五曰朝堂黨爭。”
不待李綱回答,趙桓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可是在朕看來,這些問題都不是什么大問題,真正的問題,是骨頭太軟!
朕偏不信這個邪!朕的身子骨不太好,既低不下這個頭,也彎不了這個腰,更屈不下這雙跪天跪地跪祖宗的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