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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1章 人不狠,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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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治走了進來,武媚起身道:“可看了太平?”

  阿姐給力…

  看到皇帝面露笑容,賈平安不禁暗贊阿姐打圓場的功力已經滿級了。

  “太平剛醒來,那烏溜溜的眼睛啊!朕看著就心軟。”

  帝后存活了三個孩子,全是男的,整日看都看煩了,此刻多了一個閨女,那種新鮮感啊!

  李治坐下,“玄奘托你來傳話?”

  怎么可能?

  “是臣主動提及此事。”

  從先帝時開始,玄奘就不斷申請回老家緱氏去看看,可不管是先帝還是李治都一概拒絕。

  “為何?”

  李治說的很是放松,但賈平安知曉帝王對玄奘的忌憚。

  這位法師的威望太高了。

  從先帝到李治都在勸玄奘還俗做官,真那么愛惜人才?一方面確實是希望玄奘能做官,用他對西域的熟悉來給朝中贊畫。一方面卻是忌憚玄奘的威望。

  彼時崇佛的人多,玄奘對于佛家來說就是領袖般的人物,一旦他高呼一聲…那就太可怕了。

  玄奘的家鄉在洛州緱氏縣,貞觀十八年撤緱氏縣,并入現在的偃師縣。

  長安距離緱氏不算遠,可兩代帝王卻不肯放玄奘去探親…

  “陛下,法師老了。”

  帝王的本能是看護自己的權力,有了權力才有江山社稷。任何可能威脅到江山社稷的人都會上帝王的黑名單。

  李治淡淡的道:“此事…”

  再議?

  別啊!

  賈平安知曉一旦再議二字出口,玄奘真的就別想回家了。

  “陛下,正好法師因鄰居事托付給臣,臣愿意護送法師回鄉。”

  我帶著法師去,這樣總穩妥了吧?

  別人會造反,我若是造反,當地的豪強就能殊死搏斗…娘的,賈平安那個賤人造反?沒說的,大伙兒弄死他!

  這貨才將讓士族絕望,讓大唐的上等人怒不可遏,恨之入骨。

  誰都沒有這個‘小舅子’安全。

  李治沉吟著。

  有戲!

  賈平安給阿姐使個哀求的眼色。

  阿姐,幫幫忙吧!

  武媚莞爾一笑,“平安當初得了法師的恩惠,他這人但凡受人恩惠總是惦記著。陛下,玄奘在長安多年,一直虔心翻譯經書,讓沈丘來一趟吧。”

  這是想問問玄奘最近的動靜。

  李治點頭。

  “臣先去尋太子。”

  賈師傅很自覺的閃人了。

  知趣!

  他一路去了東宮,正好看到太子和人在辯駁。

  大熱天的啊!

  一群人針對大唐的教育政策辯駁。

  “讓百姓讀書,以后誰去種地,誰去做工匠?”

  “還有,百姓讀書誰去從軍?”

  李弘坐在上面面無表情。

  可憐的娃,在不該承受的年齡承受著這些蠢貨的聒噪。

  賈平安干咳一聲,李弘抬頭,眼前一亮,“舅舅。”

  一群人消停了。

  賈平安緩緩走進去,目光平靜。

  “為何讀書人就不能務農?為何讀書人就不能做工匠?為何讀書人就不能從軍?”

  一群人愣住了。

  賈平安坐下,雖說比站著的眾人低,但連李弘都感受到了他俯瞰這群人的優越感。

  “讀書人珍貴,所以才有了優越感,可滿大街都是讀書人呢?”

  “你等反對什么?不就是想反對百姓讀書,如此你等依舊是人上人。”

  “明明是私心,卻非得要尋個大公無私的理由來說。為何?只因你等學的都是儒學,一旦說些私心的話就擔心被別人斥之為偽君子,于是便把那些話改頭換面說出來…私下辯駁隨意,但別在殿下這里裝樣。”

  這群人怎么辯駁都好,就是別影響了大外甥。

  一個官員剛想反駁,邊上的人低聲道:“陶淵明。”

  陶老先生都能去采菊東籬下,你們一群小癟三憑啥就不能去務農,不能去從軍?晉代更有一群神經病連官都不做,整日喝酒玩女人不滿足,覺得不夠刺激,就嗑五石散,隨后去果奔。

  “讀了書再去務農,農人就會琢磨如何增產增收;讀了書去做工匠,工匠就會琢磨如何能更好的營造建筑,更好的打造器具;讀了書再去從軍,軍士就會琢磨如何才能打勝仗…你一人我一人,眾人拾柴火焰高,如此才能支撐起更為強大的大唐。”

  賈平安屈指扣扣案幾,“不要總想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也得想想大局。自己沒本事就去學,就去努力,而不是通過打壓別人來壟斷權力,有意思嗎?”

  一群人被說的懨懨的告退了。

  賈平安又給太子灌輸了一肚子的毒雞湯,這才回去。

  身后的李弘贊道:“舅舅舌戰眾人,一番話說的堂堂正正,讓人無從反駁。”

  曾相林覺得不對,“賈郡公方才一直瞄著墻壁上的橫刀,奴婢都有些怕。”

  墻壁上的橫刀乃是皇帝賞賜給太子的,讓他沒事兒也舞幾下…不說聞雞起舞,好歹也得能殺只雞。

  那把刀從未見過血,李弘此刻有些想讓它見血的沖動,黑著臉道:“舅舅若是要動手何須用刀?”

  他越想越覺得曾相林這廝是在誹謗舅舅,就板著臉道:“太平那邊如何了孤也不知曉,你去看看她可醒來了,快去快回。就…一刻鐘吧。”

  曾相林想死。

  東宮獨立于皇宮的東側,從這里到皇后的寢宮可不近。一刻鐘來回…

  李弘淡淡的道:“怎地…”

  “奴婢這就去。”

  曾相林沖出來,一路狂奔啊!

  他追上了賈平安,迅速超越過去。

  賈平安瞇眼看看天色,“那么大的太陽還跑的這么快,人才!”

  出了通訓門后,賈平安被曬的難受,就貼著宮墻走。

  舒坦!

  蔭涼啊!

  賈平安突然覺得老祖宗果然都是人才,譬如說蔭官,蔭涼是借著物體的遮掩獲取涼快。而蔭官也一個尿性,靠著祖宗的名聲好做官。

  一個乘涼,一個做官。

  沈丘在前方緩緩而來。

  幾個宮女在偷窺他。

  “老沈為何這般引人注目?”

  賈平安有些好奇。

  陪同的內侍說道:“其實賈郡公的俊美宮中也有口皆碑,不過賈郡公再俊美宮女們也得不到,可沈中官不同,若是他愿意就能一起對食。”

  “老沈!”

  賈平安招手。

  沈丘板著臉走了過來,全程都沒躲避陽光。

  可近前一看,這貨依舊是滿頭大汗。

  “陛下可答應了?”

  沈丘皺著眉,“休得在宮中打探消息,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

  “老沈你這個模樣讓我想起一人。”

  “誰?”

  “東方不敗。”

  賈平安樂滋滋的繼續過去。

  呵哧呵哧!

  曾相林跑回來了,伸出舌頭拼命的喘息。

  “不怕熱?”

  賈平安贊道:“果然是人才。”

  東廠需要你這等人才,西廠也要。

  進殿后,皇帝已經不在了。

  武媚抱著襁褓在逗弄太平,“若是此行出了岔子…”

  她看了一眼墻壁上掛著的小皮鞭。

  賈平安下意識的打個哆嗦,“阿姐放心,那些人想借法師的勢也得看我答不答應!”

  “你知曉就好。如今那些士族正在惱羞成怒,若是他們鼓動一番,說不得就有人會攛掇利用了法師,你且仔細,否則小心自己的皮。”

  哈哈哈哈!

  賈平安出了宮門不禁仰頭大笑。

  “賈平安出了宮門就在大笑。”

  重新回來的皇帝說道:“他上次得罪佛門太過,此舉倒是能緩解一二。”

  賈師傅上次直接把方外的富庶給點破了,隨即一番建言后,方外的田地被收了無數,那些佃農也跟著重新變成了納稅戶。

  “平安得罪人不少。”

  武媚有些擔憂,“不管是方外還是士族權貴,都恨他入骨,陛下,是不是…”

  讓我的阿弟升官吧。

  唯有做了高官那些人才不敢沖著他下手。

  “咳咳!”

  皇帝馬上顧左右而言他,“把太平給朕。”

  男人!

  晚些李治說道:“泡茶來。”

  武媚看了泡茶的內侍一眼。

  內侍哆嗦了一下。

  本來就三片茶葉,皇后看一眼少多少?

  于是等李治接到了茶水時,只是看了一眼,差點原地爆炸。

  “一片?”

  皇后振振有詞的道:“天熱,陛下要小心身體。”

  小心眼的女人!

  “法師。”

  正在看經書的玄奘抬頭,神色茫然,“何事?”

  僧人說道:“百騎統領求見。”

  玄奘愕然,“他來作甚?”

  沈丘進了譯經堂,恭謹行禮,隨后說道:“陛下吩咐…自古…”

  一番贊頌人情親情的話之后,沈丘說到了重點,“三日后,賈郡公將率人護送法師回鄉。”

  玄奘一動不動。

  “法師。”

  沈丘有些擔心,若是玄奘因為他的到來出事,他覺得自己出門就能被人捶死。

  老僧跪坐下來,歡喜的道:“法師,法師,能回去了,能回去了!”

  玄奘張開嘴,兩行清淚緩緩流淌下來。

  “家…”

  他魂牽夢縈的家鄉。

  那一草一木,那熟悉的老井,那熟悉的河流…以及那些熟悉的人。

  小賈。

  玄奘知曉這必然是賈平安為自己使力的結果。

  他深吸一口氣,“轉告陛下,貧僧以身許佛。”

  “去洛陽?”

  衛無雙覺得這等天氣出行真是受罪。

  “去偃師。”

  賈平安逗弄著兩個小的,大洪咯咯咯的笑,這小子也沒吃多少啊!怎么就那么胖呢?

  “大洪這般下去,我就擔心以后喝水都胖。”

  “阿耶,帶我出門玩。”

  賈洪拉著賈平安的衣裳央求。

  “好。”

  “阿耶!”

  老幺賈東聞訊趕來。

  “都去都去。”

  賈平安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因為身高的緣故必須要微微彎腰。

  他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學堂。

  學堂里讀書聲朗朗,先生正在教授學生們識字。

  “天。”

  “天。”

  “地。”

  “地。”

  “人。”

  “人。”

  賈洪跟著念。

  這孩子還算是聰慧。

  老幺呢?

  老幺好奇的看著先生,賈平安問道:“可想去讀書?”

  “不。”

  這娃!

  “走!”

  賈平安干脆松開手,自己走在前面。

  兩個孩子在后面走的頗為穩當。

  “哇!”

  沒走多遠賈洪就哭了起來。

  賈平安回身,就見賈洪指著老幺賈東嚎哭,“阿耶!阿耶!”

  “咋地了?”

  賈平安問道。

  賈洪哭的咳了起來,“三郎…三郎他打我。”

  賈平安皺眉問道:“三郎可是打兄長了?”

  這話怎么就不對勁呢?

  弟弟打兄長,這兄長也太差勁了些吧?

  賈東平靜的道:“阿耶,是二兄先動的手。”

  “是你!”

  “是你!”

  復讀機模式開始了。

  賈平安看了后面的徐小魚一眼。

  徐小魚晚些過來低聲道:“二郎君先推了三郎君一把,三郎君就掐了他一下。”

  嘖嘖!

  這手段隱蔽,大人無法查出來。

  賈平安看了賈東一眼,發現這個孩子…真的讓人頭痛。

  一家四個孩子,老大還行,頗為穩重,有長子風范;兜兜就不說了,說起來老父親唯有淚兩行;老三賈洪是個傻樂的,吃啥都長肉,一看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老幺整日不愛說話,別看小,陰招一套一套的…

  后世都是獨生子女,家長們依舊抱怨不停,什么孩子調皮不好帶,什么孩子經常不聽話…來看看這個。

  后世那些生了七八個的怎么帶?

  沒法精細的帶,否則家長啥事都不用做了,整日在家帶孩子。

  所以在獨生子女之前的孩子,基本上都是放養出來的。自己在孩子堆里打滾,被打,打人,一起玩,一起逃課,一起挨家長毒打…

  這樣的性格養出來的孩子固然不夠精細,甚至孩子有什么心理毛病家長也不知道,也不在乎。

  但有個好處:糙!

  還有一個李朔,那孩子是賈平安少有不操心的。

  也沒辦法操心。

  按照高陽的方式教養,結果孩子變成了貴二代,如今也就是在父母的面前露出些孩子氣,在別人的面前儼然就是一個郡公。

  回到家中后,賈洪開開心心的重新尋了賈東玩耍。

  這孩子真是…

  “郎君。”

  云章悄然而來,讓賈平安感受到了一絲驚悚:昏暗的夜里,殿內坐著呆滯的帝王。一個女官拎著一段綢緞,不帶一點聲息的走到了他的身后,欠身說道:“陛下,該上路了。”

  云章穿著青色的長裙,一頭烏發挽起,微微豐腴的臉細嫩,神色肅然。

  “何事?”

  對于這位前女官,賈平安給了她應有的尊重。

  兜兜需要學習一些手段,這等手段衛無雙和蘇荷在宮中時也會,但和云章比起來她們就差遠了。

  “郎君,小娘子該出門去轉轉了。”

  云章饒有深意的道。

  “還早。”

  賈平安不準備太早讓兜兜去尋找自己的小伙伴,“我的女兒不該是柜臺上的商品,任由那些人家去指手畫腳,評頭論足。”

  郎君果然是與眾不同…

  云章輕聲道:“貴女總得要有自己的朋友。”

  這個女人妥協了,從讓兜兜去展覽變成了讓兜兜去交友。

  “好。”

  道德坊中也有女娃,但和兜兜相比無論是地位還是見識都差得太遠。隨著年齡的增長雙方連共同話題都尋不到。

  我的孩子終究要變成上等人嗎?

  賈平安想到了自己前世看著上等人那種復雜的情緒,羨慕吧,沒有,因為彼此差距大的驚人。

  ——唯有能追上的距離才能生出羨慕,否則就是虛無縹緲的嫉妒恨。

  他聽著那些上等人說著自己不懂的上等話題,看著他們矜持的微笑…衣冠楚楚的男女們都在矜持的微笑,隨后舉杯。

  但他厭惡這樣的日子,不喜歡讓自己去虛偽的應酬著什么。

  人生太短了,沒必要勉強自己。

  有人笑他酸,可后來他的境遇改善后,依舊沒有往另一個圈子里扎,而是淺嘗即止,隨后恢復自己的生活。

  “也好。”

  兩個婆娘都贊同云章的看法,衛無雙出面打聽,很穩妥的把兜兜的第一次單獨出行安排在了自己的閨蜜張琴家中。

  第二日兜兜就穿著新衣裳出發了,臨行前一臉不舍,讓老父親的心都要碎了。

  云章將會陪同她一起。

  到了前院,云章尋到了杜賀。

  “兩個護衛。”

  杜賀很謹慎的派出了徐小魚和段出糧的組合。

  “小魚機靈,若是有事他能周旋。段出糧無事莫要讓他出手,一出手…就怕拉不住。”

  很好的組合。

  杜賀覺得唯一的遺憾就是段出糧不大受控。

  云章贊道:“一旦遇到事就該是雷霆萬鈞,段出糧這等人不錯。”

  我怎么覺著你這個女人比我還狠呢?杜賀:“…”

  云章看著他,“郎君說過,人不狠,站不穩!”

  誠哉斯言。

  杜賀決定晚些就和娘子較勁,看誰狠。

  “小娘子出來了。”

  兜兜穿著新衣裳,習慣性的喊道:“阿福。”

  “嚶嚶嚶!”

  阿福眼中含淚想跟著,卻被賈昱控制住了。

  “今日出門做客,不許帶阿福。”

  蘇荷板著臉,“去了就好好玩,不要去得罪人。”

  你這個憨婆娘!

  賈平安馬上唱反調,“咱們家的規矩…”

  兜兜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對。”

  兜兜上了馬車,隨即是云章。上了馬車后,她掀開車簾,對賈平安和蘇荷微微點頭。

  馬車出去了。

  蘇荷有些悲傷。

  “兜兜大了。”

  孩子大了就會離開父母高飛,在這個時候父母該做的是放手,而不是變成拖住他的鉛墜。

  可兜兜才多大?

  賈平安心如刀絞,黑著臉道:“兜兜才七歲,什么大了?還得吃家里十幾年的糧食呢!”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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