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細細道來,讓五皇子這個苦主,聽個清楚明白,也好還我這浮生甜塢,一個清白。”
風云兮往桌邊一座,閑適散漫不已。
內侍腹中灼燒得厲害,他疼得冷汗涔涔…
他不得不連番吞咽口水,似是下了狠心,緩緩地道出了實情。
“五皇子吃不得杏仁,尤其是苦杏仁,輕則長疹子,重則心慌氣促,甚至可能斃命。”
“謝貴妃前不久得知此事,就換了五皇子身邊伺候的宮人。”
“再命奴才幾個跟在五皇子的身邊,找機會讓五皇子誤食杏仁殞命,做成一場意外。”
“五皇子喜歡吃甜食,奴才聽聞貴店的好幾樣甜食里都放了杏仁,故而今日前來,要了幾樣添加了杏仁的甜食,還偷偷地加了些苦杏仁粉…”
不過是幾句話,就道明了一場殺機。
風云兮沉默挑眉,心中已然明朗。
五皇子吃不得杏仁,想必是因他對杏仁過敏。
風云兮知道這是一種過敏癥。
對杏仁過敏之人,因食用量的多少,而出現不同的癥狀。
重癥就是呼吸急促,甚至是窒息休克致死。
就算是一道純天然的食物,多數人食之無礙,卻也能讓某些特殊之人,一命嗚呼!
而這些醫學知識,都是云煙教給風云兮的。
云煙還說,世人對食物過敏還未有清晰明了的概念。
世人多數都只知道取自天然的食物,有些是有毒不能吃的,而有些是很多人吃了沒事,但是,有少數人吃了卻會出事。
這是祖祖輩輩口口相傳下來的,只因祖輩們得了教訓,才叮囑后人務必遵守。
而普天之下的醫者也并未有統一的說法,只能籠統大概地解釋一番。
風云兮剛剛進雅間的門時,看到發病的五皇子,就猜測定是誤食了某物而過敏了。
現在聽得內侍的話,再細細分析,風云兮找到了癥結。
風云兮做的奶茶,會添加一些輔料小食。
葡萄干、仙草凍、粉珍珠、芋圓、燕麥、花生、杏仁…
而今日五皇子要的那一道什錦烤奶,就是輔料小食添加最多的。
只不過添加的杏仁,不是一顆顆的,而是被制成了杏仁碎,與其它的小食夾雜在一處,不容易辨認出來。
再有,另一道蜂蜜牛軋糖,里面也是添加了杏仁碎的。
這兩道甜食里的杏仁,算不得顯而易見。
甚至連吃食的名字,也與杏仁無關。
因此,五皇子自己就算是知道他本身是吃不得杏仁的。
但是,他食用什錦烤奶和蜂蜜牛軋糖的時候,怕是根本沒發現里面有杏仁。
畢竟,他對杏仁過敏,想必只吃過一兩次,就對此避而遠之了。
怕是連杏仁的味道,都沒嘗明白。
故而察覺不出今日吃的甜食里,是添加了杏仁碎的。
也就更不可能知道,其中還有苦杏仁粉。
如此一想,風云兮倒是覺得,這個用計謀害五皇子的內侍,心思忒重!
這一招借刀殺人,若是成功,不管是內侍還是護衛,明面上都是可以假裝不知情,而將罪責賴掉。
甚至是直接污蔑到浮生甜塢的頭上來!
而在事后追查,浮生甜塢提供的吃食里有杏仁碎不假,就算不是刻意謀害五皇子,可五皇子要是真的死在了浮生甜塢,風云兮等人的罪責,卻也是逃不脫的。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風云兮自問自己坦坦蕩蕩做生意,不哄抬物價,不昧良心欺客,更不賣假貨,算得上是一個實誠又講信譽的商人。
偏偏,有人為了一己之私,就這么無愧無疚地上門嫁禍!
風云兮瞇了瞇眼,再睜眼時,眸光中毫無溫度,只帶著無盡的陰冷。
“今日之事,你們壞我浮生甜塢的名聲,已經善了不得。”
風云兮眼神幽冷地掃向內侍和那四個護衛。
“五位若是想要活命,一會兒就扯開了嗓子嚎,向外面的客人們解釋你們今日的栽贓之舉。”
“若是誰不惜命,自認有一腔忠肝義膽,不愿受我脅迫,只愿向謝貴妃表忠心的話…”
風云兮忽然頓了頓,瞄一眼那位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的內侍,“我也是不會答應的!”
“總之,你們不為我的浮生甜塢洗去污名,我有的是法子讓你們生不如死!”
語氣冰冷,眸光肅殺。
這一刻,內侍與護衛們,都感受到了風云兮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殺意。
他們想要反抗,想要謾罵,卻因腹中烈火灼燒的翻涌痛感而不敢妄動半分。
柳綠和掠影紛紛皺眉,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神色。
主子今次的火氣,很大!
二人在此前,從未看到風云兮這般怒不可遏。
偏偏,風云兮越是生氣,表面上卻越不發怒,只是周身散發出的寒意,冷得驚人!
李嬤嬤等人,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冷冰冰的風云兮,一個個在震驚的同時,也忍不住寒顫連連。
李嬤嬤算得上是在場眾人里,活得最久,最有資歷的人了。
她卻發現,平素看起來大方豪氣還不拘小節的風云兮,此時此刻,她的周身散發出來的那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比之那些頂尖的上位者,也無不及。
李嬤嬤暗自心驚,忽然覺得,自己平日里,還是小看了風云兮。
這般想著,她暗暗決定,往后要更加尊敬風云兮。
風云兮讓兩個伙計將緩解了不少的五皇子抬起來,再看向柳綠和掠影,“你們守著這五人向客人們解釋,說錯一個字,就斷一根手指。”
“實在手指不夠用,就換腳趾,或者,牙齒也行。”
“記得動作不要快,要慢慢來,好讓他們疼個夠!如此,才能長記性。”
折磨人的方法,風云兮不是不會,只是不想用。
內侍與四個護衛聽聞,驚愕之下,抖得更厲害了…
風云兮推門而出,也不管圍在外面議論紛紛的客人,只讓伙計將五皇子往后院抬。
她則喊了李嬤嬤一道往后院而去。
李掌柜被風云兮留下來招待頗有些群情激奮之勢的客人。
風云兮進了后院,立即有一個隱在暗處的親衛前來稟告,“少主子,京兆尹帶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蹲點,屬下發現鋪面里有異,猜測許是來里應外合,就讓兄弟們將其誘走。”
聞言,風云兮倒是不驚訝了。
既然對方要謀害五皇子,必然有后招。
只是風云兮掐斷了對方的謀劃,而京兆尹帶來蹲點的人,又被親衛們當機立斷給引誘走了,這才避免了一場禍事。
怕是真要鬧大了,就不好收場了。
好在東方京墨派給風云兮的親衛,也都不是吃素的。
“你們做得很好,辛苦了。”風云兮道聲感謝,神情頗有些疲憊。
今日浮生甜塢的災難,算是僥幸躲過了…
親衛繼續隱在暗處保護風云兮。
風云兮則進了后院唯一的那間客房。
五皇子已經被伙計們安置在床上,李嬤嬤親自照料著。
風云兮走上前,再次給五皇子診脈。
此時的五皇子,神情落寞蒼涼,活生生一個凄凄慘慘戚戚的小可憐。
許是親耳聽到自己被謀害的全程,他心中無法紓解。
風云兮不由得皺了皺眉,心中又有些疑惑。
按理說,五皇子畢竟是南黎皇帝的親兒子不是,為何混得這般慘?
身邊的內侍和護衛都可以被宮妃隨意調換走。
再有,南黎國的皇宮,也不像是守衛不森嚴的陣勢啊!
這五皇子,又是如何就被內侍幾人,輕易地哄騙著,給帶出了皇宮呢?
“五皇子,您的身體不會有大礙,吃幾貼藥就會恢復如常的。”風云兮收回手,見五皇子目光呆滯,也不再多說,只叮囑李嬤嬤好生照料著。
李嬤嬤照料人,可是一把好手。
再者,把五皇子交給李嬤嬤照料,風云兮也放心。
風云兮出了客房,回自己的房間寫了一張藥方,派了個伙計去藥房抓藥。
等伙計拿了藥方出去,柳綠和掠影帶著內侍還有四個護衛來了后院。
五人的穴道已經被解開,能動也能說話。
但是,誰也沒敢逃跑。
因為都被喂服了毒藥,在沒拿到解藥之前,都不敢逃。
“主子,已經向客人們解釋好了。”柳綠向風云兮回稟。
“如何解釋的?”
“他們說自家的小主子患有羊癲瘋,突然發病把他們嚇壞了,沒往發病上去想,誤以為是中毒,這才在店里大鬧起來,幸得主子您施展醫術,救了他們的小主子。”
風云兮嘲諷一笑,“雖說這般解釋牽強附會了些,倒也不是說不過去。”
說著,她挑眉看向那個內侍,“既然你是謝貴妃的人,想必也是與謝首輔家來往密切的。”
“謝首輔家的管家,也是我的熟人,你要想打聽我,可以去找他,別人的話你不信,或許會信他的話。”
威脅的話,風云兮懶得再說,有謝管家這個例子在前,只要內侍去問一問,自然也能從謝管家那里,知道風云兮確實是說話算話的。
謝管家至今都老老實實的,每月前來取一顆解藥,對風云兮恭敬不已,就是最好的例證。
當初,謝管家上浮生甜塢來找茬,風云兮也是用與今日差不多的法子回敬的。
想必謝管家與內侍,也是有很多的共同話題,可以互相交流交流心得與體會。
內侍本是不信邪,果真去找了謝管家。
風云兮只瞧著內侍抱著僥幸與希望的神色離開,卻是灰頭土臉地回來。
另四個護衛也瞧見了內侍離開與回來的兩種極端神色。
他們不知道內侍到底經歷了什么,卻又不解,內侍為何還跑回來?
不應該是逃回去搬救兵嗎?
“少主子,這人去謝府前,逃了三次,屬下都將其逮住,待他見了謝管家之后,倒是沒再趁機逃走。”前去監視那個內侍的親衛,向風云兮做了稟報。
這話,風云兮故意讓親衛當著那四個面帶希冀與不解的護衛說起。
四個護衛聽得,心中的不安更甚。
風云兮懶得再理會這群人,讓柳綠和掠影將五人關進了雜物房。
謝管家對內侍說的話,內侍自然會說給四個護衛聽。
如此,省了風云兮的一番口舌。
風云兮又進了客房,去看五皇子。
五皇子喝了藥之后,就睡著了。
因為風云兮在藥方里添加了助眠安神的幾味藥。
五皇子今次差點被人謀害,想必是睡不著。
風云兮擔心五皇子胡思亂想之下做出些什么不利之舉,故而索性讓他睡著。
左右五皇子還在浮生甜塢,風云兮就不能讓他出事。
倒也不是風云兮不想把五皇子送走,只是她在不確定將五皇子送回宮里就能無恙的情況下,是不敢貿然行之的。
萬一她前腳送走五皇子,謝貴妃卻還有后招對付五皇子,甚至還要攀咬浮生甜塢呢?
“李嬤嬤,您認為我該如何將五皇子送回?”
請神容易送神難。
如何將五皇子送回去,也是一門技巧學問啊!
李嬤嬤熟知黎氏皇族,風云兮倒是一知半解,故而,她問李嬤嬤,也是問對了人。
“老奴以為,可以將榮王請來。”
“榮王?黎景榮嗎?”風云兮略微有些訝異。
南黎國的榮小王爺黎景榮,風云兮是認識的。
因為他還是鎏光宗的弟子,與風云兮是同屆進入宗門。
只不過,黎景榮年長風云兮十幾歲,也不是一輩人,平素也都是話不投機。
故而在鎏光書院的新生試煉期,甚至是進入宗門之后,也只是點頭之交而已。
“正是。”李嬤嬤頷首。
風云兮不解,“榮王不是五皇子的小皇叔嗎?為何要將榮王請來?”
李嬤嬤神神秘秘地看向風云兮,低聲說道:“因為榮王才是五皇子的生身父親,只有榮王,會真心護著五皇子。”
“…”風云兮瞪大雙眸。
竟然還有這般皇家秘辛!
真真是想不到,這個自詡閱美無數,坐擁后宮三千佳麗的南黎皇帝,也頭頂一片青青草原啊!
“李嬤嬤,這是怎么回事,請細細說來。”風云兮著實有些好奇。
李嬤嬤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五皇子,這才小聲道:“榮王年輕時,先帝曾給他賜了一樁婚事,眼見著婚期將近,先帝卻薨逝了。”
“榮王不得不為先帝守喪三年,婚期也就往后推了。”
“哪知三年喪期還未過,當今皇帝卻看中了榮王的未婚妻,就將其納入后宮,冊封為淑妃。”
“皇帝還隨便找了個由頭,給榮王換了一門親事。”
“淑妃娘娘進宮不滿十個月,就生下了五皇子,人們就紛紛猜測,五皇子極有可能不是皇帝的兒子。”
“而淑妃娘娘落下了產后病,沒過許久便香消玉殞了。”
“自此,宮里還傳出一種謠言,說是有人曾親眼聽到淑妃娘娘在臨死前,向榮王托孤,還說五皇子其實是榮王的骨肉。”
話到此處,李嬤嬤收了聲。
信息量足夠多,風云兮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難怪五皇子可憐如斯!
想必是皇帝心有膈應,故而不待見五皇子。
而宮里的人,多數都是慣會看人眼色的拜高踩低之徒,見著五皇子不被皇帝待見,自然也就不將五皇子放在眼里了。
只是,風云兮卻是不太相信這些傳聞。
不管是貴為九五之尊的皇帝,還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任何一個男人,都絕對不允許自己頭頂一片青青草原不是?
事關一個男人御內的顏面,老百姓況且極為看重,更遑論是一國之君了。
所以,風云兮認為,若是南黎皇帝真的被綠了,一定會想方設法掩蓋真相,是絕對不會允許有流言蜚語傳出去。
更不會留著五皇子存活于世。
五皇子相當于是南黎皇帝的一個行走的恥辱,南黎皇帝怎么可能允許五皇子的存在?
故而,這件事,怕是有其更深的門道。
風云兮聽了八卦,叮囑李嬤嬤照料好五皇子,隨即出門找親衛去給榮王送信。
不管潛藏在背后的恩怨陰謀如何,風云兮能做的,就是盡快將五皇子這一個燙手山芋給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