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婠伸手敲了敲門。
很快,就有匆匆的腳步聲跑來開門。
“你是誰?怎么進來的?”開門的小丫鬟看到裴云婠,很是驚訝。
裴云婠擺出一副標準的笑臉,“這位姐姐,婢子是大小姐的貼身丫鬟,名喚豆蔻。”
“是大小姐吩咐婢子前來,婢子在外敲了好一陣院門,等了良久都無人應答,這才推門進來的。”
“婢子無意冒犯,還請勿要見怪。”
裴云婠的這一番話,說得不亢不卑,同時也道明了緣由。
“讓她進來吧!”屋內,傳出一道婉轉動聽的女子聲音。
裴云婠一聽,就將聲音的主人與先前那名與男子廝混的女子給對上了號。
果然是麗娘!
小丫鬟讓裴云婠進了屋。
屋內,貴妃椅上側身臥躺著一名容顏艷麗嬌媚的女子。
女子香肩半露,緋色肚兜若隱若現。
這般無邊春色的場景,裴云婠只在以前跟著浮屠和浮花偷偷地逛花樓的時候才見過。
裴云婠垂眉斂目,用眼角余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容貌狐媚,聲音婉轉勾人,特別是發出那種靡靡之音的時候,更是能讓聽者聽得撓心又撓肺。
裴云婠是女子,尚且有如此的感受。
想必那些本就是定力不足的男子,怕是不過須臾就會淪陷。
“大小姐的丫鬟啊…找我何事?”麗娘慵懶地撩著一縷發絲,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裴云婠。
裴云婠躬著身子,眼觀鼻,鼻觀心,不四下亂瞄,認認真真地扮演著一個本本分分的小丫鬟。
“大小姐吩咐婢子前來給麗姨娘傳個話,說是今日無意撞見麗姨娘與大少爺郎情妾意。”
“大小姐本無意擾了二位的興致,只是…二小姐不太識抬舉,今日當眾沖撞了大小姐。”
“大小姐為此失了好心情,做不做棒打鴛鴦之事,全憑麗姨娘一念之間了。”
裴云婠緩緩說著,吐詞清晰,語氣一本正經。
麗娘越聽就越發不能淡定了,先前還故作慵懶的做派,此時全然不見,臉上只有氣急敗壞…
偏偏,麗娘又不能為此大勢發作一番。
因為這個麗春苑周圍,有沒有薛氏的眼線,還真不好說。
麗娘氣極反笑,她笑了一陣后,陰惻惻地盯著裴云婠,“捉賊捉贓,捉奸捉雙,大小姐又無證據,何故要冤枉于我?”
裴云婠就知麗娘會抵賴,她也不惱,只是化身沒有感情的傳聲筒,“麗姨娘,為何不先聽一聽大小姐想與您如何合作呢?”
麗娘的瞳孔微縮,“如何合作?”
“大小姐無意為難麗姨娘,只要麗姨娘以同樣的法子與二姑爺郎情妾意,今日之事,大小姐便不會再記得。”裴云婠一字一句地道明她的目的。
二姑爺,即是文若瑩的夫君。
文若瑩是文國公府的二小姐,去年嫁入威遠侯府,成了威遠侯世子的嫡妻。
而這個威遠侯世子,原先是與文國公府的大小姐文若芳定了親的。
文國公對浮花的親事,一直很是上心,為浮花找的如意郎君,個個都是耀京城里的權貴之子。
威遠侯世子,是文國公給浮花找的第七個如意郎君。
雖然浮花的前六樁婚事都告吹,但她是文國公府的大小姐,又有耀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號,一些不信邪之人,還是愿意娶浮花的。
就好比這個威遠侯世子,就是看中了浮花的美貌與才名。
只是…
這一樁親事,被文若瑩給截胡了。
浮花雖然無意于威遠侯世子,親事黃了就黃了,她也不在意。
可文若瑩卻三五不時地向浮花炫耀。
連浮花躲去了耀京城外的莊子上,文若瑩還跑去炫耀過好幾次。
就好比今日,文若瑩故意當眾這般惺惺作態,以浮花的“病”說事,一會兒說浮花莫要過了病氣給文國公,一會兒說莫要過了病氣給她和腹中的胎兒。
這都是故意在向浮花炫耀。
“哦…原來是大小姐意欲報復二小姐,小姐妹之間的小打小鬧,何故要牽扯上無辜的我呢?”麗娘繼續裝無辜而撇清關系。
“麗姨娘,大小姐此舉,自然是不愿臟了自己的手。再者,大小姐今次也是在幫麗姨娘。”
“以色侍人者,年老而色衰,無邊恩寵也隨之消弭。”
“想必麗姨娘一定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才不惜冒著被大夫人發現的風險也要勾搭上大少爺。”
“如此,再多一個威遠侯世子,麗姨娘豈不是又多了份籌碼傍身。”
“大夫人的脾性,麗姨娘怕是比大小姐還要了解,今日之事若是傳到了大夫人的耳中,且不論真假,麗姨娘怕是都沒有好果子吃了。”
“婢子言盡于此,還望麗姨娘三思。”
裴云婠的這番話,連哄帶騙,也夾雜著威脅,她不怕麗娘不上鉤。
后宅里的陰私,很多時候根本不必自己動手不是?
借刀殺人什么的,常有的事不是!
麗娘想明白了裴云婠說的話,當即恨恨地剜了一眼裴云婠。
“對了!”裴云婠當即又道:“大小姐知道麗姨娘是個有本事的,故而才能夠頻頻讓大夫人吃癟。”
“大小姐還說了,若是麗姨娘今次能拿出合作的誠意,以后倒是可以助一助麗姨娘。”
“未來的文國公夫人之位誰來坐,大小姐還是能夠說得上話的。”
“所以,還望麗姨娘看清形勢,莫做些不識時務之事。”
這番話,就是“甜棗與棍棒”的雙重夾擊了。
麗娘冷笑,也不愿再裝,她直白地嘲諷道:“我為何要相信一個自身難保的所謂大小姐?今次大小姐回府,可有誰迎接?”
“想必這會兒的芳華園里,連打掃灑的下人都沒有吧!”
“你們又何必在我面前打腫臉充胖子呢?”
說著,麗娘挑眉看著裴云婠。
裴云婠微微抬頭,迎上麗娘的視線,“麗姨娘可有聽過‘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句話?”
“就憑我家大小姐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文國公府里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現在,還成為了耀京城的第一才女。”
“聰明如你,也就該想得到,我們大小姐,確實有本事助你得償所愿。”
裴云婠不亢不卑地看著麗娘。
今日說這么多,裴云婠也不擔心麗娘會透露出去。
麗娘是蘇楚昇想方設法送給文頌揚的美妾。
蘇楚昇派給麗娘的任務自然是讓她迷惑文頌揚,讓文國公府為蘇楚昇所用。
而麗娘勾引文頌揚的兒子文鴻生之舉,顯然不是蘇楚昇派給她的任務。
因為這件事一旦讓薛氏與文頌揚發現,必然要引發大亂。
麗娘也就無法在待在文國公府里了,何談完成蘇楚昇派給的任務?
所以,必然是麗娘動了為自己謀后路的私心。
這也不奇怪,自保是每個人的天性。
麗娘用一種迷惑的神色看著裴云婠,她突然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你不是豆蔻,對不對?”
裴云婠莞爾一笑,“麗姨娘果真聰慧。”
豆蔻是薛氏派在文若芳的身邊監視的小丫鬟。
這樣的一個小丫鬟,如何會為文若芳給麗娘傳一番對付薛氏與其女兒的話?
并且,早在發現了麗娘與文鴻生廝混的時候,按理說豆蔻都是應該向薛氏稟報不是?
“果然…呵呵…”麗娘“嗤笑”幾聲,“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裴云婠不管麗娘說什么,她心知自己的目的達到,而麗娘為了自己日后繼續能過好日子,必然是會配合的。
裴云婠一臉輕松地出了麗春苑,小心翼翼地避開路過的下人們的視線,繞到主路之上后,循著浮花畫的不甚明確的路線圖,前往薛氏的居所——牡丹園。
薛氏將自己比作高貴的牡丹花,她的居所因此簡單粗暴地取了這個名字。
當然,牡丹園里還是有牡丹花的,都是名貴的品種,薛氏請來了巧手花匠專門打理。
牡丹花嬌貴不已,熱不得,冷不得,風吹不得,雨淋不得…
打理起來費時費力費工夫。
裴云婠一直是沒有這個閑心養這種需要精心打理的花。
除了藥材,裴云婠對那些沒什么用處只能觀賞的花花草草都是不上心的。
牡丹園守門的婆子看到裴云婠扮作的豆蔻,立即讓她進了院門。
院內自有小丫鬟給裴云婠帶路。
每次豆蔻跟著浮花回府,都是要去向薛氏稟報一番的。
真正的豆蔻早就被浮花用蠱蟲控制了心智,乖乖地聽著浮花的話。
只是,回了文國公府,為了不讓薛氏等人起疑,裴云婠還得按照豆蔻的行為習慣來處事。
薛氏正坐在房中,身邊有三個小丫鬟圍著,分別為她捶背、揉肩、捏腿。
還有一個小丫鬟跪坐在一旁為薛氏剝葡萄。
這般享受,很有貴夫人的范兒。
裴云婠畢恭畢敬地上前行禮,“豆蔻見過大夫人。”
“靠近些說話。”薛氏根本不看裴云婠,只向著裴云婠招了招手。
裴云婠就誠惶誠恐地走近了兩步,然后靜立不動了。
這是薛氏的試探,也可以說是薛氏與豆蔻定下的暗號。
若是不走上前,或者走的步數不是兩步,都說明來人不是豆蔻。
薛氏對浮花的防備,極深。
只是,薛氏料不到浮花研制出了一種能控制人的心智,無需嚴刑逼供就能讓人在毫無意識防備的情況下,說出所有埋藏在心里的話,這樣的一種蠱蟲。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薛氏就開始詢問浮花近半年在莊子上的事。
裴云婠按照先前與浮花商定好的內容,一一回答了。
薛氏聽得,沒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沒發現任何的端倪,就叮囑了裴云婠幾句,然后就讓裴云婠回去繼續盯著浮花。
然而,裴云婠在臨走前,神色顧盼了一陣,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薛氏看得裴云婠的異樣,當即就問:“可是還有什么話沒說?”
裴云婠狀似咬咬牙,豁出去了一般,“稟告大夫人,確實還有一事,婢子不知…不知當講不當講。”
薛氏皺眉,“你且說就是。”
裴云婠這才道:“夫人,先前奴婢跟著大小姐,在荷塘附近看到…看到三小姐將香囊贈與一位公子。”
“大小姐認出了那位公子是大理寺卿家的公子。”
話到此處,裴云婠適時的收了聲。
她相信,這番話里的信息,足夠薛氏聯想到許多。
閨閣女子送男子香囊,只要稍稍一傳揚,私相授受的名頭就跑不了了。
文國公府的三小姐文若萱,還是一位未定親的閨閣女子,這于她的清譽,大大有損。
果不其然,薛氏瞬間變臉,卻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她對裴云婠道:“你可知此事還有誰看到了?”
裴云婠搖了搖頭。
這件事其實是裴云婠從麗春苑到牡丹園的路上無意中看到的,浮花當時根本就不在場。
但是,為了浮花謀福利,自然得把她加進去。
反正這是就算是說到了浮花面前,雖然沒有事先合計好,卻也不會露陷。
師姐妹之間的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罷了,你且回去,并勸說大小姐不要聲張今日看到的事情。”薛氏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但更多的話,卻是不便向裴云婠透露的。
“是。”裴云婠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再返回芳華園。
而裴云婠前腳到,一群丫鬟婆子后腳就趕來了。
這些人是薛氏派來打掃芳華園的。
為了穩住浮花,讓她不要說出文若萱給大理寺卿家的公子送香囊的事情,暫時性地給浮花一些好處,是很有必要的。
看著丫鬟婆子們忙前忙后,裴云婠心中滿意極了。
她今次坑人,坑得不費吹灰之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