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國公府今日頗為熱鬧,因為今日是文國公的壽辰。
浮花挑著今日回來,也是有個名正言順的由頭。
其實,按理說浮花是文國公府的嫡出大小姐,應該是能夠自由進出文國公府的。
偏偏,在薛氏的作妖之下,浮花這個嫡出的大小姐好似成了被文家流放發配出去的人一般。
先太后的喪期之內,不能設宴。
文國公府今日閉門謝客,只有一場家宴。
而現今的家宴,已經被玩壞了。
打著家宴的旗號宴請賓客的事,實在不少。
所以,文國公府里,外賓也是有的,不過都是些尊貴的外賓,那些想要趁機前來巴結的小人物或是想要上門來打秋風的窮親戚,卻是進不來的。
正好可以借著禁止宴樂的由頭把這樣的人拒絕在門外。
還未開席,文頌揚等府中的男主子負責招待男賓客。
薛氏則帶著府中的女眷招待女賓客。
文國公中年喪妻,并未再娶續弦。
文國公府就一直由薛氏這個大房長媳負責打理。
文頌揚是文國公府的世子,他將來是要襲爵的。
在上無婆母的情況下,薛氏提前掌管了府中的中饋,也是合乎情理的。
薛氏帶人在花廳招待女賓客,浮花回府的消息,自有人第一時間傳到她的耳中。
聽聞,薛氏神色未變,只是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狠戾。
薛氏吩咐了身邊的丫鬟幾句,就繼續神色如常地同一群貴夫人小姐談天。
浮花帶著裴云婠去了文國公的松鶴園。
“孫女祝愿祖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浮花恭恭敬敬地地向文國公拜了壽,獻上了一套上佳的文房四寶。
這套文房四寶還是浮花前陣子在風云大賽上奪魁而得到的永壽帝的賞賜,她當時奪得了四連冠,只比裴云婠少一個。
裴云婠的五個頭籌里有兩個是與數術有關的。
而文藝才學類的,浮花要比裴云婠略勝一籌。
因此,耀京城第一才女的寶座,浮花依然穩坐。
“乖孫女兒…好!好!”文國公今日見到浮花,很是開心。
其實,文國公還是頗為疼愛浮花這個嫡長孫女的。
只是,畢竟隔了一層血親,有很多事,文國公都是左右為難。
一邊是兒子兒媳,一邊是嫡長孫女,并且還有那么多的子子孫孫看著。
清官難斷家務事。
文國公一心只讀圣賢書,做學問他是大能,卻根本不善于處理后宅的那些雞飛狗跳之事。
特別是薛氏每次鬧出來的事情都是有鼻子有眼的,不擅于處理家務事的文國公,就算是有心偏幫浮花,卻也沒那個急智。
而他為人又頗為古板固執,有些認死理。
“事實真相”擺在眼前,他就容易著急上火,每每都是當時氣急敗壞,事后又后悔不已。
自家祖父的性子,浮花看得多了,也就摸清楚了,她因此也不怪他,卻也同他并不算親近,只是維持著普通平常的一份祖孫情誼。
“祖父,孫女的身子已經大好,為免祖父記掛,便想著搬回府里來陪伴祖父,懇求祖父應允。”浮花的這一番話,語氣卑微不已。
想要搬回文國公府,還讓薛氏無話可說,那就必須得文國公應允。
文國公一聽浮花說身子大好,當即更加高興了,而他今日過壽,本就心情不錯,又得了浮花送的一套御賜的文房四寶當做賀禮。
所以,文國公根本不帶思考,就應允了,“既然你身子好了,自然是要搬回來住的。”
得了文國公的這一句話,浮花微笑著看了眼隨侍一旁的裴云婠。
首戰告捷!
浮花陪著文國公說了會兒話,因著有貴客到,文國公需要前去迎見客人,浮花就借機離開了松鶴園。
“大小姐,咱們去花廳還是回芳華園?”裴云婠入戲快,她這會兒搬著文若芳的貼身丫鬟豆蔻,盡職盡責。
剛剛還趁機同松鶴園里的小丫鬟們聊了會兒天,知道薛氏這會兒正在花廳招待女賓客。
“我懶得見那些人,回芳華園吧!”浮花神色懨懨,她一回到文國公府就打不起精神,看到任何人或事景物都只覺得無趣。
因為浮花在這個地方根本沒有獲得多少歡樂之感,反而是遭遇的不快之事比較多,因此打心底里排斥。
“哎!那大小姐請…”帶路。
裴云婠第一次到這文國公府里來,根本不認得路。
好在昨天晚上浮花給裴云婠畫了張文國公府的路線圖。
裴云婠已經將路線圖記在腦海里,準備近幾日盡快在現實中熟悉地形。
浮花熟門熟路地帶著裴云婠到了芳華園。
芳華園是文府的主院之一,是浮花的母親周氏嫁過來之后一直居住的居所。
那時的文府還沒有國公之名,文國公都還只是一個剛剛被周丞相提拔上來的禮部侍郎。
文府的人因此也不敢怠慢了周氏,就讓她住在了當時最好的一個院子。
周丞相對文國公有知遇之恩。
并且,周丞相愿意把唯一的女兒嫁進文府,就是看中了文家幾代人都是心無旁騖做學問之人。
可惜的是,周丞相將文頌揚看走了眼。
文頌揚可以說是文家數代男丁里,最沉不下心來做學問的一個,也是最不安分的一個。
后來,在周氏離世之后,文頌揚心里有鬼,都不敢到這個芳華園里來。
隨著文國公的步步高升,文府也在慢慢擴建,就有了別的主院。
而文頌揚索性也不給漸漸長大的浮花換新院子,就讓浮花住在了此處。
薛氏嫁過來之后,雖然也眼饞過芳華園,但她看出了文頌揚對芳華園的忌憚與害怕。
又想著終究是周氏住過的地方,薛氏覺得晦氣,也就不再打芳華園的主意了。
而芳華園在薛氏刻意不讓人去打理的這番安排之下,也日漸敗落,芳華不再了…
浮花好久不回芳華園,院子里堆積著厚厚的一層落葉,踩上去軟軟綿綿,就好似踩在棉花之上一般。
裴云婠推開正房主屋的門,恰好一陣風吹過,卷起屋內的灰塵。
“噗噗噗…”一陣厚厚的灰塵迎面襲來,裴云婠連連后退,但還是吃了好大的一口灰。
裴云婠突然覺得,自家二師姐讓她陪著回文府,就是缺個打掃屋子的人而已。
因為,浮花根本指望不了文國公府的下人們收拾打掃。
就好像裴云婠當初在滎陽公主府,也指望不上全府的任何一個下人。
做什么事,都得親力親為。
“哎…”裴云婠嘆息一聲,她們師姐妹二人,還真真是一對難姐難妹啊!
浮花可沒有裴云婠這么多的心里活動。
她一回到文國公府,就只覺得無趣,以及煩躁。
眼看著浮花就要一屁股坐在堆積著厚厚的一層灰的繡墩上,裴云婠立即上前把人給拉住,“我說,大小姐,您往日里也不是這般不講究之人啊?”
裴云婠將浮花拉到門口,“大小姐,拜托您打起精神來好不好?”
浮花依然是神色懨懨。
心里想著是一回事,而當她真正回到文國公府,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想面對那些嘴臉可惡之人。
看著浮花這一副厭世的小表情,裴云婠炸毛,“這才一進門,士氣就蕩然無存了,不行!得找回場子,重塑你的信心!”
裴云婠說著,就拉著浮花往外走。
“去哪里啊?”浮花意思性地一問。
“自然是給你后娘一個下馬威!”裴云婠斗志滿滿。
此刻,對浮花的事,裴云婠比對自己的事還要上心。
裴云婠拉著浮花想要去花廳直接與薛氏對上,然而,她第一次走文國公府里的路,認路全憑著浮花畫的那一張地形圖。
裴云婠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等到走到了一處回廊,能遠遠瞧見先前入府時走進的那一處側門,裴云婠終于可以確定是走錯了路,
“我說大小姐,你昨晚給我畫的是什么破地形圖啊?怎么我順著你畫的路線,越走越偏呢?”裴云婠沒好氣地看著浮花。
浮花低頭對手指,“我…我也許久沒回府了,許是府里又擴建了…”
“…”裴云婠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還替浮花覺得悲涼。
“行吧!咱們問問路就是。”在自家府上還要問路,也是夠稀奇的。
裴云婠拉著浮花,準備往回走,路過與回廊相連的一排屋舍的時候,隱隱聽得一間屋子里傳出些靡靡之音…
裴云婠當即腳步一頓,好奇心開始泛濫。
“大公子,你好壞,竟然咬奴家!”
“哪里壞?麗娘,本公子可是瞧你喜歡得緊呢!”
“啊…大公子…不要…”
屋子里傳出斷斷續續的曖昧之聲,男人女人的都有,而裴云婠用耳朵門,就請清楚了這三句。
大公子?
麗娘?
這二人可都是文國公府里了不得的人物啊!
薛氏給文頌揚生了一兒兩女。
這個兒子就是文國公府孫子輩的嫡長孫——文鴻生。
麗娘則是文頌揚去年收進府里的一房小妾,也是蘇楚昇刻意送的美妾。
裴云婠讓柳綠和掠影調查蘇楚昇都給耀京城里的哪些權貴之家送了美妾,自然也就查到了文國公府。
然而,因著薛氏一直待浮花不好,裴云婠有意教那些被蘇楚昇送了美妾的權貴之家的主母們變美而對付美妾,卻刻意獨獨漏掉了薛氏。
裴云婠巴不得有一房美妾給薛氏添堵,又怎么會去相助薛氏呢?
而今日無意中聽得薛氏捧在手心的兒子,同薛氏痛恨無比的妾室麗娘在一起廝混。
裴云婠覺得,真是上天相助!
這薛氏都無需裴云婠在另行給她添堵,怕是早就心里憋悶得慌了…
裴云婠聽到了屋子里的動靜,浮花自然也聽到了。
師姐妹二人交換了神色之后,立即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等走得遠了,又四下無人,裴云婠才張口說話,“今日文國公府里貴賓滿座,熱鬧都在前院,想必那文鴻生與麗娘就覺得偏院處無人打擾,最是清靜好幽會吧!”
浮花點了點頭,她這會兒精神好了不少。
裴云婠看在眼里,知道浮花是聯想到文頌揚與麗娘此舉能給薛氏添堵,因而心情愉悅了不少。
裴云婠心思翻轉間,心生一計,“大小姐,我這有一良計,你愿不愿意聽啊?”
浮花仍是有些不耐煩,“別賣關子了!快說!”
“咱們找那麗娘談談合作唄!”
浮花面露嫌棄,“我不想同她說話。”
裴云婠白眼,“您是大小姐,此等小事,自然不用您親自出馬,婢子我會為您鞍前馬后的!”
為了傾顏閣,裴云婠愿意對浮花狗腿一些。
轉念想想,裴云婠覺得自己無形中又吃了一大把狗糧!
流風真真是為了浮花,把她這個可親可愛的小師妹,外加小姨子,算計得死死噠!
浮花閑閑地說道:“那你看著辦吧!”
裴云婠狗腿一笑,“大小姐就等著看好戲吧!”
二人說話間,有一個小丫鬟遠遠跑來。
裴云婠當即收斂住臉上的表情,恭恭敬敬地站在浮花的身側。
“大小姐,馬上就要開席了,大夫人讓奴婢請您去入席。”小丫鬟也不向浮花躬身行禮,傳話的語氣也是散漫不已的。
浮花早已習慣。
裴云婠也不驚訝,她也經歷慣了,早就見怪不怪了。
大夫人就是薛氏,她讓人請浮花過去,怕是憋著什么壞。
浮花看向裴云婠,眼神詢問:我要去嗎?
裴云婠眼神回答:當然要去!咱大大方方地找場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