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的輕功非常好,但為了不暴露身份,還是刻意減緩了速度,以他扮演的裘護衛的速度去將在錦程院里的浮光找來。
因著蘇雋彥的病情還未好全,浮光扮演著蘇雋彥,也就在錦程院里裝病。
所以,就算是蘇楚昇來了,浮光也不用前去迎接。
如此,是故意做給外人看的,以示蘇雋彥還是一個病秧子。
而發生在侯府門口的事情,浮光也已經聽得錦程院里前去看熱鬧的小廝跑回來說了一遍。
蘇楚昇在裴家人面前吃了癟,浮光當下覺得內心里一片痛快!
浮光雖然很想要親眼去瞧瞧這份熱鬧,但他沒有合適的理由,去了就會被蘇楚昇認為是故意去看笑話的,平白惹一身騷。
蘇楚昇安排在錦程院里的人,都是他的心腹,都是監視浮光的,這些人也就都知道浮光不是真正的蘇雋彥。
不是真正地蘇雋彥,就不能打著關心老父親的名義去松年院不是?
因此,當浮屠前來為萬嬤嬤求助,就是給了浮光一個去松年院的完美理由。
裴云婠帶著秋兒與柳綠假扮的“冬兒”等在了松年院的外面。
“秋兒,駙馬爺動怒要打萬嬤嬤的板子是因我的家人而起,所以,此刻我進去為萬嬤嬤求情,只會是火上澆油,望你能夠明白。”
裴云婠向著秋兒解釋了這么一句。
秋兒先前急瘋了,但聽得裴云婠的開解,也冷靜下來。
誠如裴云婠所言,駙馬爺蘇楚昇此刻恨透了裴家人,轉而連對裴云婠都沒好臉色也是正常的。
所以,裴云婠一旦進了松年院,怕是駙馬爺會認為裴云婠是前去看笑話的,別說是看在裴云婠的面子上饒過萬嬤嬤了,還極有可能連帶著裴云婠一塊懲治打壓也說不定。
秋兒不禁又想起萬嬤嬤的叮囑,“秋兒,此時只有夫人能夠救我,你去找夫人,求她想辦法救我,切記不要做惹怒駙馬爺的事…”
萬嬤嬤當時也是匆匆叮囑了一句,而秋兒來不及細想就跑出來秀林院,一路上只顧著跑,腦子里亂糟糟的,根本無暇想萬嬤嬤的那句話的全部意思。
萬嬤嬤是跟在駙馬爺身邊的老人了,自然是比秋兒她們這些年紀輕輕的小丫鬟更懂得揣摩駙馬爺的心思,也更懂駙馬爺的脾性的。
“夫人,奴婢知道了…哎呀!這裘護衛怎么還沒把侯爺請來啊?”秋兒想清楚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卻還是無比著急,急得直跺腳,還伸長脖子望向遠方…
幾人是遠遠地等在松年院門口,因著松年院的院門緊閉,既瞧不見院里的狀況,也聽不見院里的動靜。
裴云婠安撫著急不已的秋兒,“秋兒,你聽,松年院里沒傳出萬嬤嬤的喊叫聲,那就是還沒有開始打板子,說不定萬嬤嬤在駙馬爺面前為自己求情,已經求得了駙馬爺的開恩呢!”
秋兒卻是搖了搖頭,“夫人,不是這樣的…是駙馬爺嫌吵,每每都會讓人堵住嘴,所以,再疼都沒得聲音傳出來…”
秋兒這般說著,忍不住瑟瑟發抖…
她見過很多次駙馬爺懲治下人的場景,那是駙馬爺故意要讓她們這些新來的親眼看著犯了錯的下人們會遭受什么樣的下場。
秋兒第一次看后,做了半年的噩夢,夢里全是血淋淋的畫面。
裴云婠瞧著秋兒的這一副后怕模樣,猜測秋兒大概是回想到了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
裴云婠忍不住皺了皺眉,心知蘇楚昇懲治下人的手段,定然狠辣十足。
“夫人…”浮光和浮屠終于趕來了,二人身后還跟著幾個錦程院的小廝。
裴云婠向著浮光福身,當眾的規矩禮儀還是不能少。
她同時說道:“侯爺,妾身求您救救萬嬤嬤。”
裴云婠心知浮光定然懂她的心思,況且還有大師兄浮屠去傳話。
只是,當眾還是得說上這么一句話。
“夫人放心,本侯這就去向父親求情。”浮光說話的時候,眼睛是與裴云婠對視的,二人就這么明目張膽地傳遞了一番心思。
浮光也不再耽擱,帶著錦程院里的人,進了松年院。
裴云婠則帶著秋兒、“冬兒”、“裘護衛”三人繼續在松年院里等。
浮光到得松年院里,恰好看到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把萬嬤嬤捆在一張長凳之上,一個漢子掄起長板就要招呼到萬嬤嬤的身上。
“且慢!”浮光出言制止。
站在廊下的忠伯看到浮光的到來,松了口氣…
其實,忠伯一直讓那幾個去押萬嬤嬤的漢子們,速度慢些再慢些,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等著救兵的到來。
雋云侯府里來來去去就這么些人,而唯一的救兵,自然是“蘇雋彥”了。
忠伯不希望萬嬤嬤被打,除了往年來的一些交情之外,也是為了蘇楚昇而考慮。
秀林院若是少了萬嬤嬤,再去找個如萬嬤嬤這般合適稱職的老嬤嬤,就有很大的難度。
因為蘇楚昇的身邊,目前本來就缺忠心耿耿之人。
打殺了萬嬤嬤,不僅是少了一個老忠仆,也是會讓其余的老忠仆看了寒心的。
忠伯能夠想到這些事,但蘇楚昇卻沒能想到,他光顧著生氣去了。
并且,此時的蘇楚昇滿心怒火,根本就聽不進忠伯的勸,忠伯甚至也不敢勸。
忠伯連忙上前去個浮光行禮,“老奴見過侯爺。”
雋云侯府里,除了錦程院里的奴仆,也就只有忠伯知道此時的“蘇雋彥”是浮光扮演的了。
“讓他們放了萬嬤嬤,帶我去見父親。”浮光長袖一甩,負手而立,周身氣場霸氣冷厲。
忠伯順勢給幾個漢子遞了眼色,再將浮光請去浴房。
蘇楚昇還在浴房里泡澡,這已經是第三桶水了。
縱使他的全身泡的發白發皺,可他身上的惡臭味依然還有。
因此,蘇楚昇對那些伺候他沐浴的丫鬟和小廝們大發一通脾氣。
浮光跟著忠伯走進水汽氤氳的浴房,他努力地維持著面上的冷漠,但心里卻是暢快不已。
今日蘇楚昇遭遇這般窘境,對于浮光以及裴云婠來說,簡直是意外驚喜啊!
忠伯將在浴房里伺候的小廝和丫鬟們都喊出去,只留他和浮光,以及蘇楚昇三人在場。
蘇楚昇看到浮光,不耐煩地道:“你來干什么?”
他終究也不好意思問那一句,“你是來看本駙馬笑話的嗎?”
浮光開門見山道:“蘇世伯,是你的丫鬟來找我,想求我為萬嬤嬤求情。”
“我本無心參與進來,只是轉念一想,認為有必要提醒您一句。”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需要用人之際。”
浮光實話實說,態度不奉承也不傲居。
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若是奉承蘇楚昇,說長篇大論的好話,反而會引得蘇楚昇起疑。
倒不如一針見血地點明事實。
蘇楚昇原先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才只想泄憤。
浮光就是趕在這時點醒蘇楚昇,自然能助萬嬤嬤逃脫一頓板子。
果然,蘇楚昇在浮光說完話之后,愣怔了片刻,又沉思了良久。
“你為何要來提醒本駙馬?你有何居心?”冷靜了幾分的蘇楚昇,一臉陰翳地看著浮光,眼神中滿是狐疑之色。
浮光任由蘇楚昇打量,他只道:“我娘的時間不多了,我只想快點拿到解藥。”
大大方方地把目的說出來,反而不易遭人懷疑。
當然,浮光這話也全然是實話。
他雖然還未查到自己親爹慕光遠與蘇楚昇在謀劃些什么,但他真的不關心二人的所謂大業,只想快點完成,好為自己的娘親拿到解藥解毒。
蘇楚昇當即就信了浮光的話。
最后,萬嬤嬤免了一頓板子,只被蘇楚昇敲打了幾句。
忠伯派人將萬嬤嬤送回秀林院。
等在松年院門口的裴云婠幾人,隨即也跟著回了秀林院。
至于裴家的那些人,裴云婠全然不在乎,也并未過問。
裴云婠也相信,今日為萬嬤嬤求情一事,忠伯自然會打點好一切,不會暴露了她。
既然忠伯有本事管著雋云侯府的所有下人,還能在雋云侯府里對著蘇楚昇當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就說明忠伯自有他的一番不可小覷的本事。
怎么說也是裴云婠想的法子,找了“蘇雋彥”為萬嬤嬤求情,所以,忠伯該感激裴云婠,就不會出賣裴云婠的。
“夏兒,秋兒,我今日出府去藥房買了藥膏,你們快給萬嬤嬤和春兒抹上。”裴云婠今日出府,除了去錦繡樓與素食居,期間從一個藥房門口經過,就下車買了些藥膏。
夏兒與秋兒動容地看著裴云婠,她們沒想到裴云婠出去一趟,還惦記著有傷的萬嬤嬤與春兒。
“對了…”裴云婠拍了拍夏兒與秋兒的肩膀,“冬兒今日陪我出去,不小心同人相撞,被熱湯給燙傷了,還染了些風寒,怕是要受一陣子罪。”
“萬嬤嬤與春兒又受了這般大的委屈,定然身心都不好受。”
“所以,這些日子你們倆多擔待些,我也盡量不用你們伺候,你們多多照顧她們三個。”
“冬兒”勢必要以“感染風寒”而掩蓋她的聲音與先前有些區別一事,這份戲,必須做足了才不會被懷疑。
夏兒與秋兒異口同聲道:“請夫人放心。”
裴云婠點了點頭,面上神思凝重,心中卻是一片開懷。
因為蘇楚昇今日被裴家幾人這番虐身心,真真是大快人心啊!
到得晚飯時辰,夏兒與秋兒才忙完。
萬嬤嬤與春兒、冬兒三人都在房里休息。
裴云婠倒是清閑,她還聽得進秀林院灑掃的一個婆子說了另一件事。
事關蕭云嬌。
原來,駙馬爺蘇楚昇今日并未打算來雋云侯府,他一開始是去啟王府里看蕭云嬌的。
蘇楚昇見蕭云嬌郁郁寡歡,人都瘦了一大圈,當即就心疼不已,就把蕭云嬌從啟王府里帶了出來,準備帶她去散散心。
而蕭云嬌出了啟王府之后,就開始向蘇楚昇哭訴,說是自己在啟王府里受盡了全府人的欺凌。
特別是啟王妃尤其看她不順眼,對她缺衣少食不說,還縱容全府的人慢待她。
啟王妃看蕭云嬌不順眼很正常。
因為啟王妃就蕭無桀這一個嫡親的兒子。
蕭無桀就是啟王妃的命根子!
但是——
就因為蕭云嬌,害得蕭無桀被貶為庶民,不能承襲啟王府的爵位,當不成啟王府的世子。
讓啟王妃看著自己的親兒子淪為一個低賤的庶民,叫她如何能接受?
特別是,啟王妃已經洞悉到啟王有廢了她之意。
啟王為了讓自己的爵位有人承襲,已經動了廢棄啟王妃,扶那個同樣也生了兒子的側妃上位的心思。
因為當側妃被扶正,她生的兒子自然也從庶子變為嫡子,也就可以承襲啟王府的爵位,成為新的啟王府世子。
啟王妃極有可能身份也不保,她更是恨不得將蕭云嬌扒皮抽筋!
蕭云嬌將自己這段時間在啟王府的遭遇全部哭訴給蘇楚昇聽。
她在啟王府孤立無援,還懷有身孕。
而蕭無桀則被啟王軟禁起來,蕭云嬌根本就見不到人。
啟王府沒有人可以幫到蕭云嬌,她就求著蘇楚昇帶她回滎陽公主府。
只有滎陽公主可以幫自己!
蕭云嬌一直這般認為。
然而,蘇楚昇卻潑了蕭云嬌一盆冷水,說是永壽帝下令不準蕭云嬌再回滎陽公主府,還命令滎陽公主閉門思過,不許她見蕭云嬌。
蕭云嬌心中的希望之火瞬間熄滅了大半。
原先,蕭云嬌與蕭無桀被啟王派人接回啟王府時,就得知是滎陽公主向永壽帝求情而得到的恩賞。
那時,蕭云嬌就重燃希望,心心念念覺得只要她再去求娘親,讓滎陽公主再去求永壽帝一次,她就可以重新當回她的秀陽郡主。
而現在…
蕭云嬌知道,這一次永壽帝定然是氣狠了。
回不去滎陽公主府,但蕭云嬌依然不想再回啟王府,就求著蘇楚昇送她去滎陽公主府的別院。
蘇楚昇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頂風作案,自然不會同意帶蕭云嬌去任何滎陽公主府名下的宅院里。
最后,蘇楚昇實在是不忍心,就將蕭云嬌帶來了雋云侯府。
雋云侯夫婦是大耀國新貴,打著哥哥照顧妹妹的名義,將蕭云嬌接到雋云侯府養胎,也說得過去。
而永壽帝那邊,目前自然不會太過為難雋云侯府。
如此,堪稱完美!
只是,蘇楚昇沒料到他到得雋云侯府門口會發生那么荒唐無稽的一遭事。
而當時躲在馬車里的蕭云嬌,看著裴家人追著兩個馬車夫亂跑,還使得蘇楚昇遭殃,她是又嫌棄又惡心。
所以,明明才懷了一個多月身孕的蕭云嬌,就開始吐得昏天暗地…
裴云婠聽得蕭云嬌的事,心中更是暢快不已。
這父女倆,莫不是在遭報應了吧?
這般想著,裴云婠當即默念幾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師父老人家曾說過。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裴云婠深以為然。
師父老人家是個禪學高手,說的話高深莫測得讓小時候的裴云婠根本聽不懂。
然而,當裴云婠漸漸長大,見過的世面越來越多,經歷的磨難也越來越多之后,慢慢地就有所感悟了。
以前聽不懂的話,漸漸地也就明白了其中了些許意思。
晚飯依然是擺在錦程院里。
蘇楚昇來了,按著尊敬長輩的規矩,應該是在他的松年院擺飯才是。
但是,蘇楚昇覺得整個松年院都有一股難聞的惡臭,因此他根本不愿意在里面吃飯。
忠伯早已派人將雋云侯府的門口以及蘇楚昇被抬進侯府的一路都清洗了數遍,并且又是熏藥又是熏香的。
松年院里更是徹底清洗再熏。
其余未被惡臭波及的院子,也熏了香。
其實,整個雋云侯府里都沒有那股惡臭味了。
而蘇楚昇卻仍然感覺能夠聞到惡臭味,是他自身的心理作用在作祟。
裴云婠帶著秋兒前去錦程院用飯,讓夏兒留下來照顧萬嬤嬤三人。
浮光已經在飯廳里等候,因著蘇楚昇在,浮光并沒有坐主位。
裴云婠走過去,依然坐在浮光的下首位置。
二人對了對眼神,然后靜靜地等待蘇楚昇的到來。
不多時,蘇楚昇大搖大擺地來了,隨著他的動作,他身上的濃烈熏香味也就四散開了…
松年院的小丫鬟在蘇楚昇的命令之下,給蘇楚昇的衣物熏了十幾遍的香。
當然,熏的是備在松年院里的衣物。
那一套被蘇楚昇換下來的上好蜀錦華服,早被蘇楚昇命人燒掉了。
裴云婠的鼻子靈,蘇楚昇人還在飯廳門外,她就聞到了濃烈嗆鼻的熏香味,不由得皺了皺眉。
多種熏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真的很難聞。
也不知道這蘇楚昇是鼻子失靈了還是什么鬼?
竟然受得住!
誠如裴云婠所猜測的那般,蘇楚昇是根本聞不到身上的熏香,他受心理作用的影響,現在只記得那一股惡臭的味道,根本聞不到別的氣味。
而被一個小丫鬟攙扶而來的蕭云嬌,剛剛與蘇楚昇打了個照面,正準備上前扶著蘇楚昇的手臂,照著以前的模樣撒嬌。
可當蕭云嬌的手剛剛摸上蘇楚昇的衣袖,卻聞得蘇楚昇身上散發出的濃烈嗆鼻的熏香,當即就感覺腹中一陣翻涌,直奔向上…
白日里連膽汁都嘔吐了不少出來的蕭云嬌,在這一刻,又把剛剛好不容易灌進肚子里的小半碗參湯,全部嘔吐了出來。
并且,要巧不巧的,全吐在了蘇楚昇才換上不久的一套新華服之上。
“嘔…”蕭云嬌吐了參湯后,還在繼續干嘔,根本停不下來。
蘇楚昇今日第二次穢物沾身,當即又僵直地愣在了原地。
他的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黑,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多種顏色來回轉換,豐富多彩。
跟在二人身旁的幾個小丫鬟都是沒見過下午在雋云侯府門口的那一幕的,此刻看得驚呆了,一時也就忘了反應。
蕭云嬌吐了好一陣,才覺得好受了些,她彎腰嘔吐的時候是抓著蘇楚昇的手臂的,也就順勢扯了蘇楚昇的袖子擦了擦嘴…
裴云婠看到這一幕,腦中卻在聯想著下午她錯過的那一幕。
因著蕭云嬌的這些舉動,裴云婠腦補其下午的那一幕,感覺畫面感更加生動形象了…
隨后趕來的忠伯就看到蕭云嬌扯著蘇楚昇的袖子擦嘴,當即頭疼又心口疼。
姑奶奶,祖宗啊!
怎么就不能消停會兒呢?
忠伯只覺得自己的這一副老骨頭,都快要承受不住這般折騰了!
這一次,石化狀態的蘇楚昇,卻并不是大腦空白一片的。
他的腦海中閃現著下午在雋云侯府的那一幕幕,同時,腦中還蹦出一個疑問。
本駙馬已經臭到連女兒都覺得惡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