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余年的話,裴云婠了然的笑了笑,心知余年是個是非分明的,她先前那一問,不過是有意試探。
“你這謝字說早了,我只是見你是塊可造之材,因此才費了這般功夫。你奶和你爹今后再也不會是你的絆腳石了,望你痛定思痛之后,奮發向上!”
“我這人從不做虧本買賣,今日助你也是望你日后有所回報,等你平步青云,前程繁花似錦那一日,再來謝我吧!”
裴云婠把自己說成了一個見利而圖之人,是不想被余年誤會。
她不想欠別人的人情債,同樣也不想讓別人欠她的人情債。
因為師父老人家又說過:很多人自愿施與是出于善心,并不要求回報,但被施與者有時卻可能會錯意了,滿腔激動地做出各種報恩之舉。
說白了,其實就是師父老人家被一些嚷著要向她做出以身相許,或是做牛做馬之類報恩的人給纏得煩了,才早早地給裴云婠灌輸了這么一句話。
余年卻是不知道裴云婠的心里想法,只是聽聞了裴云婠說的話,不由得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就又明亮且充滿希望。
他道:“定不負你之恩。”
裴云婠卻是不甚在意地說:“你也不要給自己什么重擔,量力而行即可,我幫助過的人可多了。”
意思是報恩也不差你一個了。
余年:“…”
裴云婠的這句話,對于余年來說,無異于當頭一大盆冷水潑下,透心涼啊…
“對了,你的手腳可還疼?”裴云婠用手指壓了壓余年的右手手臂。
“不疼了。”
“這就不疼了啊?看來我這一招分筋錯骨練得還不夠純熟啊!”裴云婠小聲地咕噥了一句。
余年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還不夠純熟?
這話真的有些…過分了啊!
想他當時疼得死去活來,現下就落得這么一句頗為遺憾的話?
“哎…”這邊廂,裴云婠還在唉聲嘆氣,“你今日先養養,明日我送你去縣里,等以后你養好了,若是得閑,也可陪我再練練手。”
“…”余年目瞪口呆地看著裴云婠。
你是說笑的吧?
翌日,丁村長打著去縣城采買的名義,趕著牛車將余年和裴云婠送到了福源縣。
三人先是去了一趟縣衙,找上邢師爺給余年辦新戶籍。
余年被趕出余家,也被從余氏族譜上除名,若他沒有新的戶籍,以后無法立足。
因著是裴云婠親自找來,又有丁村長給余年作保,邢師爺很是給面子,立即就給余年辦好了新的戶籍。
向邢師爺道過謝之后,三人又去了錦繡樓。
裴云婠將余年介紹給路平一家五口,并說明余年今后也同他們一家一起住在錦繡樓里。
錦繡樓的后院還有一間空置的庫房,先前堆著歐陽赫的那些存貨,現在存貨全部賣出去了,并且沒有再進新貨了,恰好就可以給余年住著。
“六叔,余年想走科考之路,以后還煩請您多多提點。”路平是中過舉人的,有他給余年引路,那必然是事半功倍的。
“云婠,你放心,我一定知無不言。”路平已經聽裴云婠講述了余年的身世經歷,頗為同情余年。
“六叔言重了,您辦事,我放心。以后就勞煩您多多照顧余年了。”將余年托付給路平,在裴云婠看來是最為妥當的。
“不勞煩,不勞煩…”路平不好意思地擺著手,他在家族巨變之后,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其實也有被人需要的時候。
趁著來錦繡樓,裴云婠順道看了看近些天的賬本。
錦繡樓自打將歐陽赫的存貨全部賣完之后,就不再賣成衣了。
現在一樓賣糕點,二樓賣繡線。
糕點都是江氏和路含煙做的,目前已經發展到十種,其中的綠豆糕、鮮花餅、棗泥糕、云米糕、八珍糕,這五種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售賣的,另外五種就根據時令季節而做相信的改變。
就好比最初的桂花糕是秋季售賣,到了冬季就改成了梅花糕。
春季是鮮花種類最多的季節,就有百花糕。
目前錦繡樓才經歷三季,更多的糕點品種,會在后續推出。
十種糕點每日限量各十盒,每盒十塊。
價錢依然是賣一兩銀子一盒。
隨著糕點的種類增多,但每一種的數量反而減少之后,形成了每日供不應求的狀態。
因此,錦繡樓現今每日開門做生意,糕點都會早早就賣完了。
但不管客人們怎么要求增加每日的售賣數量,錦繡樓都維持初衷。
物以稀為貴,這個“稀”既是稀奇,也是稀少。
裴云婠意在打響錦繡樓的招牌,提升其售賣商品的檔次。
二樓賣熒光繡線,雖然沒有限制每日的售賣數量,但是,一小捆熒光繡線就要賣一兩銀子,使得其銷量并不如糕點那般火爆。
因為普通的繡線一大捆都只要幾十文錢,錦繡樓賣的熒光繡線雖然會發光,但其價格昂貴,讓普通老百姓望而卻步。
那些舍得花銀子買的人非富即貴,都是不差銀子的。
裴云婠翻看賬本,粗略估算每日的進項都至少有百兩銀子,而除去成本,每日的盈利差不多都有七十多兩,她能分到一半。
錦繡樓每日賺回來的銀子,是裴記的好幾倍!
當然,這兩處針對的是不同的客人群體,盈利不同是很正常的。
臨走前,裴云婠給了余年三十兩銀子,“這些夠你交束脩的了,你在這邊也不缺吃穿,若是有合適的活計,不影響學業的話,就攬下來,也能賺些私房銀子。”
“以后一個人出門在外,凡事都要多留個心眼。在學堂里要多學多聽多看,專心學業,莫想其他。”
說著說著,裴云婠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苦口婆心叮囑外出游子的老母親了…
余年不厭其煩地聽著裴云婠的交待,還不住地點頭…
站在一旁的丁村長:“…”
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但他又說不上來。
從錦繡樓里出來后,裴云婠陪著丁村長去了趟縣里的菜市場。
為了大量采購豬下水,丁村長已經同多福鎮還有縣里的幾個屠夫都牽上了線,同這些人談好了合作,每日都會供應一定數量的豬下水。
而丁村長責負責每日趕著牛車多處跑,將豬下水運回家里的倉庫。
裴云婠坐在牛車里,估算了一下目前賣豬下水的盈利后,問道:“丁村長,咱們縣里,應該有屠宰場吧?”
現在每日能夠處理六十套豬下水,也就等于來自六十頭豬身上。
而丁村長談好了供應豬下水的屠夫,也已經有十來個,相當于平均從一個屠夫那里要買五套的豬下水。
一個屠夫一天殺五頭豬,已經是非常多了。
但是,隨著處理好的豬下水的銷量越來越好,每日需要采購的豬下水數量肯定就要增加。
丁村長點了點頭,“挨著隔壁祿源縣地界,有個屠宰場,每日屠宰一百多頭豬,過年過節就要屠宰更多了,供應的是咱們福源縣以及隔壁的祿源縣。”
一聽屠宰場屠宰豬的數量,裴云婠頗為滿意。
“丁村長,你這幾天抽空去屠宰場一趟,同那邊管事的人談一談供應豬下水的事情。雖然咱們現在收不了那么多,但先牽好線,不久之后,肯定會需要的。”
聞言,丁村長大喜!
這些天,關于豬下水的事情,雖然所有的事都是丁村長在總攬,但他其實多半都是聽了裴云婠的建議。
就好像裴云婠是那個發號施令的人,而丁村長是跑腿的一般。
而每日的進項,目前雖然不是很可觀,但是,對參與其中的村民們來說,現在每日賺的已經是以前的好幾倍了。
一口氣吃不成胖子,賺錢也是這樣,丁村長懂得這個道理,但他卻相信,以后一定能賺更多。
所以,當裴云婠說以后需要更多的豬下水,丁村長就知道裴云婠一定還有別的大招!
“我明兒就去一趟。”只要能賺銀子,丁村長樂于跑腿。
從商談好的屠夫那里取到豬下水后,二人就從縣里往回趕。
雖然丁村長家里的大黃牛的腳程不及大野和小野快,但福源縣離得不算遠,大黃牛連走帶跑,半個時辰也足夠了。
裴云婠在多福鎮外的官道上下了牛車,丁村長則趕著牛車去多福鎮的集市口再取豬下水。
出去的時候裴云婠是坐在牛車里沒有露面,回來也沒有同丁村長一起,因此,外人都不知裴云婠今日是把余年送去了縣里。
對外,裴云婠和余年是沒多少交集的,頂多兩家是因著裴春花而有姻親,因此算得上親戚關系而已。
完美解決好了余年的事,而余老婆子和余多金母子二人再也不能來壞事兒了,裴云婠的心情大好,她優哉游哉地往家里走去。
剛走上大王橋,眼尖的浮光就匆匆跑來,因著路上有行人,浮光就向裴云婠做了幾個手勢。
裴云婠看懂了,意外地道:“范掌柜怎么來了!”
說著,她加快腳步,往裴家小院而去。
范掌柜今日趕來,事先并沒有告知裴云婠,因此撲了個空,但他有要事而來,因此耐心等候裴云婠從縣里回來。
王氏和裴大柱很是忙碌,就讓浮光招待。
裴云婠走進自家小院,發現堂屋里坐著的人,不止范掌柜一個。
還有一個風度翩翩的青年男子,此人正慢條斯理地喝著茶,舉手投足間,展現著一股貴公子的氣派。
“裴小姐,抱歉不告而來,這位是我們八寶樓的少東家——彥乘風。”范掌柜迎上前來向裴云婠行禮之后,向她介紹了那位男子。
裴云婠微微福身,“見過彥公子。”
態度禮貌恭敬,卻也不亢不卑。
彥乘風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裴云婠。
還未長開的容貌平平無奇,略顯蒼白的面色還透著病態,身形瘦弱卻無弱柳扶風之美感。
一眼看去,全然沒有豆蔻年華之際的少女那般嬌俏可人。
光看外表,確實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鄉野小丫頭罷了。
但是!
彥乘風卻不會認為裴云婠就如她外表看上去的這般普通與簡單,因為不管是先前供貨給祿源縣八寶樓的素肉,還是接下來要推出的火鍋,彥乘風都覺得太過驚艷。
當他知道這兩樣東西都出自一個十二歲的少女之手時,就是震驚了!
所以,彥乘風絕不會認為裴云婠是個平凡之人。
“裴小姐,今日冒昧前來,還望見諒,我也是前幾日到祿源縣的八寶樓巡視,偶然得知裴小姐驚才艷艷,故而想要前來討教一二。”
彥乘風故意將姿態放得很低,他既然知道了裴云婠的身份,便也知她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而自己往日的那一套,在裴云婠面前大概是不管用的,因此索性拿出足夠的誠意來向之討教。
“討教不敢當,彥公子有話請直說。”裴云婠也不拿喬,并且她有心同八寶樓長期合作,因此她的誠意也都是給足了的。
“裴小姐果真是爽快人,我此次來,是想向裴小姐討教有關火鍋一事…”彥乘風將他的問題,一股腦地問了出來。
裴云婠耐心地一一作答。
良久之后,彥乘風只覺受益匪淺,他感嘆道:“今日聽了裴小姐一席話,也是勝讀十年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