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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收徒

  第二天,穆典可睡到過午方起。

  實在怨不得她。

  天光熹微,她就被一只不安分的大手鬧醒,推開時還遭那人一臉幽怨地控訴,說她心狠,只管自己睡得香,害他難受了大半宿——鬼信他的半宿,昨晚折騰到那時分…穆典可抬眼,昏冥光線里只見帳帷搖動的暗影,這怕是過去還不到一個時辰吧?

  然她一向是拗不過他的。

  何況這人還是個大夫,打著習醫的幌子,亂七八糟的書也不知道是看了多少。她漸被撩撥得動了情,鋼鐵意志終化成了鐵水。

  最后不出意外是變成一灘爛泥,肩背四肢哪哪都不像是自己的。被抱去溫泉洗浴時還又被連哄帶騙地欺負一通。她昏昏地耷著眼皮,意識潰散之前用盡全身力氣吐出來兩個字:禽獸!

  睜開眼,“禽獸”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床頭了,見她醒來,就又歡喜地湊過來親她,親得她心頭直發憷。

  所幸有驚無險。

  有了之前慘烈的教訓,穿衣她是不敢讓常千佛代勞的,收拾齊整了才敢讓他抱去妝鏡前梳頭。

  苦菜花教她的梳妝技巧她過耳就忘,倒是常千佛無師自通,這才沒幾天,不僅綰發手藝日精,連畫眉都學會了。

  她只管對著銅鏡打瞌睡。

  心中暗暗忖:老爺子免去她的日日晨省,怕不是真的心疼她早起吧?

  得找個機會,讓老人家看到自己急于盡孝的決心才是。

  又是個暖陽天,院里厚重的積雪化去了大半。

  檐冰解凍,鳥雀呼晴,隱隱竟有春氣象。

  小葉幾個跟穆典可來到常家堡有半個多月了,已跟梧院一眾人混熟絡,帶得原本還有幾分拘束的丫頭婆子們也不懼她了,一群人在走廊曬得到太陽的地方翻紅線、踢毽子,嘰嘰喳喳笑鬧個不停。

  穆典可在臉上蓋了本書,就暖坐檐前,腦中思緒時斷時續——她在想那日絳湖上穆滄平所出的劍招。

  確然已至化境。

  以她目前的能耐,想要破解這些劍招實難。何況等她好不容易想出克敵之策,穆滄平的劍術恐怕又精進了。

  這也是穆滄平最讓人覺得恐怖的地方:他一直在進步,沒有止境。

  “少夫人。”小葉隔著數丈扯嗓子叫。

  穆典可把書從臉上拉下來,看見凌涪正被梧院管事曹淳領著穿過月門往里走,一肩上扛著一個蓋了草的竹編框,看起來倒是不沉。

  進屋扒開,原是兩筐黃燦燦的柑橘。

  “嶺南今日新到的貨,少夫人嘗嘗鮮。”凌涪笑著說道。

  凌涪是堡里除了常千佛以外,穆典可認識的第一個人;也是她飽受懷仁堂諸人排斥,遭受誣陷是,第一個相信她并站出來維護她的人。見面自是親切。

  穆典可親自從芷言手里接了茶,捧去給凌涪,笑道,“聽說凌叔這一向事務繁忙,今日怎么得空過來了?”

  “老太爺給了差事。”凌涪接茶謝過,開門見山道,“半畝堂的趙如是趙老先生,少夫人可有聽說過?”

  穆典可道,“聽千佛提過。”

  不單如此,她幼年時,還曾跟隨趙如是的師兄——“和氏手”嚴微云學習過珠算,也算淵源頗深。

  凌涪繼續說,“老先生日前與‘和氏手’嚴老先生通書信,得知少夫人曾受教于嚴老先生,有心見識一眼少夫人的珠算。如若合適,便收一個門外弟子。老太爺不好作主,且問夫人的意思。”

  有道是技多不壓身,穆典可自然是沒什么意見的。

  “還不知老先生要如何考核?”

  “這倒不急。”凌涪笑道,“眼下年關將至,正是賬房一年中最忙的時候,趙老先生怕是也騰不出手來授課。不過是有問有答,好讓老人家心里有數罷了。”

  穆典可心下略松。

  她近日一心琢磨劍法,還真沒有的太多心思用在學帳上。

  凌涪是的真忙,傳完話不多留,就急匆匆地走了。

  本以為此事就過去了,不想到了晚上,常紀海那頭差人來傳話,叫常千佛和穆典可兩個明日去合生堂用飯,趙如是會在朝食前對穆典可進行收徒考核。

  常千佛立刻反對。

  這老先生早不收徒晚不收徒,專挑他新婚燕爾之際,不是存心跟他搶人嗎?

  “現時考核,不一定就現時授課。”穆典可搬出凌涪的論斷來,說道:“你一日也有大半日在填拙堂,我一個人無事,正好出去走動一下。”

  常千佛卻聽成了穆典可抱怨自己忙于公務,忽略了她,沉吟道,“那我明日讓趙平和緹如把卷宗搬來梧院,一邊陪著你一邊做事?”

  穆典可都愣了。

  “正事為先。我在一旁,豈不是擾你分心?”穆典可小心措辭道,“我實在想你了,就去填拙堂看你。”

  且不說要搬的卷宗有多少,只要搬了,這動靜就小不了。

常千佛不怕人笑話,她還本章未完,繼續下章閱讀  要臉呢。

  一夜北風緊,晨起屋檐下又見一條條倒掛冰凌。

  常千佛和穆典可兩人到合生堂時,天還未全然亮,朔風卷著雪花在敞開的大門前來回漩走,趙老先生趙如是已經坐在廳室里嚴陣以待了。

  “好早啊,師父。”常千佛一行搓手,笑著上前招呼。

  滿頭霜雪的老人把頭一撇,額頭上皺紋疊深,極是不待見,“別亂叫師父,我可沒有這么頑劣的徒弟。”

  常千佛咧著嘴笑,有點存心氣人的意思,“您老人家不會真的要記仇記一輩子吧?”看趙如是要作色,才轉頭引了穆典可來見,笑道,“我今天可是給您帶來一個好學生,說萬里挑一都不為過,您得謝我。”

  趙如是“哼”了一聲,站起來,與穆典可兩兩見禮。

  這時常紀海也拄著拐杖從內室轉了出來,趙如是往前搶了兩步,恭敬作禮,問道:“老太爺,這就開始了?”

  常紀海看了一眼穆典可,見她沒有異議,遂點頭,“那就開始吧。”

  靠墻桌上擺了一摞三冊賬本,一把算盤。還有一沓草紙,一支筆。

  “接下來老夫要說的東西會有些多,且雜,少夫人請務必用心聽,用心去記。當然,也可以拿筆寫下來。”趙如是說道。

  穆典可欠身,“有勞老先生。”

  常千佛也湊了過來,將凍住了的毛筆呵開,提筆濡墨以待。趙如是一眼瞪過去,常千佛只好訕訕放下了。

  趙如是掀開第一本帳,將賬本上包羅的收支名目共八大目七十二細目一一同穆典可詳說了,再講不同目的計法和算法。

  說到一半,見穆典可沒有伸手的意思,又提醒一遍,“少夫人可以用筆記下來。”

  穆典可不好拂了老先生好意,從常千佛手里接過筆,工整默寫了兩行,笑說道,“老先生請繼續。”

  趙如是有“鷹眼”之名,一看穆典可落在紙上的那幾行字,就知道她在敷衍。倒也沒有立刻就在心中將她否定。

  世間怪才多矣,他的兩個最得意弟子:大弟子杜寒江有過目不忘之能,二弟子梁毓添能不假外物,于心中速算完一本賬,毫厘誤差。

  穆典可既能讓師兄嚴微云記了多年,至今提起來仍遺憾不已,必有其過人之處。

  遂不點破,接著講賬務匯總時需要格外留意的地方,諸如內賬沖抵,繳稅,折舊等等。

  一遍說完,不再重復,道:“少夫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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