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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贈劍玄同

  她使出了一招“山抹云”,穆滄平以“山抹云”應對之。

  同樣的招式,她先發,穆滄平后至,明明穆滄平的速度并沒有比她快,為什么就高出一著呢?

  如果她出劍再快一點?似乎并不能扭轉劣勢。

  如果照良慶說的,“刪繁就簡”,將劍式改良,再精煉一些?也還是行不通。

  而且穆家劍的精髓本就是求變,求異,須扎根于劍式的精微與繁奧,過度求簡,反倒舍本逐末,發揮不出劍法真正的威力。

  那么她究竟比穆滄平差在哪里呢?

  她認真地又跟穆滄平過了一遍招,再來一遍…

  穆滄平出劍的動作在眼前慢了下來,慢到可以看清每一個手指關節的動作。她才發現,走這一招需要的二十七個變化在她手里是一個個剝離的,而穆滄平手中根本就是完全一體的,起承轉合毫無滯澀。

  心意融進了劍意。

  所以他想快就快,想慢就慢,甚至興之所至,還能將每一個變化的順序打亂了重組,打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相比之下,她的劍法就很有些匠氣了。有種一板一眼,照本宣科的味道。

  她輸,不是輸在了出劍的時機和快慢上,是“意”贏過了“形”,無招勝了有招。

  穆典可抬起劍,打算用新的招式再與穆滄平對戰一輪,結果腳下堅冰一晃,她竟然橫著跌進了湖里,水浪纏上身,才沒讓她繼續往下跌掉。

  她的反應也很快,一掌拍上冰面,一個鷂子翻身穩住身形。

  奇的是,冰面觸手竟是溫熱的,還能發出聲音?

  聽著很耳熟。

  突然里她就被剪住了雙手雙腳,好困,那就接著睡吧…

  穆典可是被肚子里轟鳴聲催醒的,睜開眼,沒有看見絳湖上的燈影和落雪,而是頭頂上喜氣洋洋的大紅百子千孫帳。

  已經到家了。

  枕畔空空,常千佛不在,料想此刻時辰不早了。

  好在常紀海開明,免了她的晨昏問安之禮,倒也不必著急起來。穆典可扛著饑餓,賴了一小會床,這才忍著四肢酸疼,爬起來更衣。

  常千佛留了一張字箋在梳妝臺上,告訴她今天演武場上有一場冰球賽,各堂子弟都會參加,他過去露個面。

  再是說她手腕和小腿上的傷口都已經換過藥了,叫她不要亂動。

  往常常千佛給她留箋,交代完正事后,總會寫上一大段叫她臉紅耳熱的話。今天什么都沒有!

  既不作詩,也不說想她。

  連前面交代事情的語言也都是極干癟的,能簡則簡,一派公事公辦的口吻。

  看來昨天氣得有點狠,都一夜過去了,還這么大氣性。

  時已近午,穆典可這一頓不知道吃的是朝食還是午食,茶足飯飽,坐在門口看雪,見趙平在遠處亭子里練劍,因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來。忙讓小葉把自己的嫁妝單子,連同凌涪昨日剛送來的一份賓客禮單一起搬去書房,打算好好挑挑,給安緹如配把好劍。

  才剛看了一頁紙,就聽外面有人說話,合生堂那邊來人了。

  是管院務的張伯。

  老人進門,先對穆典可見過禮,上前來將一只赤緹色劍匣放在書案上,笑道,“這是老太爺給的。少夫人是使劍的人,應該有一把好劍。。”

  穆典可略感赧然,她借劍安緹如,還折了人家劍的事,恐怕半個江湖的人都知道了。

  因笑道:“雪天路難,辛苦張伯了。”

  狹長的劍匣里躺著一把樸素無華的古劍,普通形制,看不出有特別之處。

  穆典可在張伯的示意,把劍取了出來,略沉。劍身緩慢出鞘——黝黑沉沉的一段鐵,殊無光彩。這讓她多少有些意外。

  她見過不少的名家兵器。

  但凡利劍,出鞘必有殺氣。

  好比穆滄平那把無名古劍,再怎么偽裝得外表寒酸,三尺鞘下的三尺鋒也必青霜凜冽,寒氣逼人。

  但這把劍很不一樣——劍身通體沉黑,厚重穩斂,感覺不到一絲格斗之器應有的銳意。

  穆典可抬起手,虛空劃了兩下:一下慢,一下快。慢的那一下倒沒什么,可加快速度后的那一下,她聽得很清楚,有切風聲,幾難察辨。

  ——劍刃極其鋒利。

  劍本殺器。奇怪的是,她握著這把劍,心中竟感到一種奇異的沉靜與空明。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這劍有什么來歷?”穆典可問道。

  “沒聽老太爺說過。”張伯笑道:“不過它有名字,還是老太爺親自取的,叫‘玄同’。”

  何謂玄同?

  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這是劍的名字,也是常紀海對她的期許。

  穆典可還劍歸鞘,說道:“爺爺的教誨,典可會時刻記著。”又問,“今日往合生堂走動的人可還多?”

  張伯聞弦知意,道:“老太爺說了,長輩之贈,毋須言謝。少夫人昨日勞累了,且好生歇著,不必特意過去請安。”

  老人家眼中有欲言又止之意,穆典可豈能看不明白,找了個借口,讓小葉先出去了。

  張伯這才正了神色,說道:“雍和宮中有一個姓黃的老宮人,武功深不可測,習得一手陰毒絕技,名為‘化骨手’,擅長暗算偷襲。此人不知何時來到洛陽,盤桓有日,昨日曾出現在絳湖梅林之中。”

  原來如此。

  穆典可昨日送唐寧去白草灘,根本沒有想到會在回途中遇見歆白歌,挑戰穆滄平也是臨時起意。

  按理毓敏不會提前知道兩人決斗的地點,卻過于巧合地恰時出現在絳湖南岸。

  經張伯這么一解釋,就說得通了。

  “這件事老太爺會親自處置。”張伯道,“但無論如何,少夫人應當知情。您有什么想法,也盡可以說。”

  常家堡與竇氏的淵源,常千佛在大婚前已同穆典可說得清楚明白。至于竇氏為什么要對她下殺手,答案也一目了然。

  如果她難咽這口氣,非要跟竇氏拼個你死我活,最終為難的是常紀海。

  拋開種種人情牽絆、利益糾葛不說,常家堡也并沒有強大到可以在整個南朝的地面上橫著走的地步。

  常紀海無視竇氏的施壓,堅持讓常千佛把她娶進了門,已是極大的愛重與維護。

  穆典可笑道:“未遂之事,何用放在心上?但憑爺爺安排。”又道,“我送張伯一程。”

  “豈敢勞煩少夫人!”

  話雖這么說,兩人還是一道出了門。

  穆典可問了常紀海的飲食起居,又囑托張伯好生照料,莫讓閑事擾了老人家清凈,全都是些廢話——常紀海飲食起居一向由福伯福伯;張伯能擋下的事,也決計擾不到他老人家——她只是想通過張伯向常紀海傳達自己無意大動干戈的態度。

  不就是多了一個竇氏嗎,天底下想殺她的人還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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