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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廣發帖

  據穆月庭說,她在出嫁前一個月便開始學習大婚當天的儀程以及各種繁瑣禮節。

  庾依和穆子焱大婚前,雖然不像穆月庭有那么多規矩要學,前后也忙碌準備了有小半個月。

  相比下,穆典可實在清閑得不像個新嫁娘。

  她特意跑去問了凌涪。凌涪告訴她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在成親當天穿上常懷璧給她備好的嫁衣坐上喜轎,讓人抬去常家堡就行了。

  穆典可帶著一腔狐疑走了,凌涪自個兒卻拿不準了。

  常家堡向來沒那么多的繁冗規矩,婚喪嫁娶皆從簡,這回雖特意辦得盛大些,但里子是不改的。

  但萬一穆典可有什么想法呢?

  她與常千佛走到今天不容易,興許就是想要一場難忘的儀典隆重的婚禮呢?這也無可厚非。

  若是這樣,再按舊章辦事,就顯得輕慢了。

  凌涪趕緊去找了回堡幫忙操辦婚事的常懷瑾三姐妹商量,三人也都拿不準穆典可這一問的心思。

  念及女孩子面薄矜持,也不好明著問。

  于是存墨堂一群人被臨時抓丁,群策群力,集思廣益,花了不到兩天的時間,趕出來三套完備周祥的大婚禮儀章程,送去給穆典可挑選。

  一套以《周儀》為據,嚴格遵古制。

  一套是現下大族世家們偏好的婚典儀程,與溫穆兩家聯姻時規格相仿。

  還有一套參照民間嫁娶習俗,規模更大,也更精細,力求有別于尋常人家辦的普通婚禮。

  總之怎么費錢費事怎么來。

  穆典可拿到常家堡送來的厚厚一大摞冊子,這才曉得誤會鬧大了。

  她會去問凌涪,純是因為怕自己準備不周,導致大婚當天失儀。可不是為了給自己找麻煩。

  于是問凌涪常千佛喜歡哪一種。

  凌涪當然照實說。

  又補充一句,不管常千佛初衷為何,肯定是以她的意愿為先。

  于是又轉回來了。

  按照常家堡一貫沒有規矩就是規矩的傳統,大婚當天,除了拜天地父母這一項免不了,其它的盡隨新人高興,愿意怎么著就怎么著。

  于是穆典可又閑下來了。

  為表對新婦的重視,常家堡此次一改往日之低調,向天下英雄廣發喜帖。提前半月將洛陽城中的大小客棧和各茶酒肆包下,負擔來賓的一切食宿和車馬路資。對沒收到帖子主動來賀的客人,也一概不拒。

  各路人士蜂擁入洛陽,車馬熙攘,儼然成為城中一大盛事。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常千佛忙著迎賓,根本抽不出空來與穆典可相見。

  穆典可則閑得發慌。

  婚期臨近,她也無心它事,看書看不進,日常練劍都荒廢了。每日靠磕磕瓜子,和庾依穆月庭兩人閑聊打發時間。

  再么就是對窗傻笑。

  ——這是苦菜花說的,她是不會承認的。

  這天意外收到秦川的拜帖。

  對秦川李慕白這類真俠士君子,穆典可素來是敬重的,豈能讓一代宗師上門拜訪她一個小輩。

  她問過送帖來的擎蒼派弟子,知道秦川今日有空,便隨該弟子一道去客棧拜見了。

  秦川與人交,向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從前與金燭明那般厚誼,尚且不多來往。見穆典可,自然也不會有過多甘醴話。

  兩廂見過,進屋取了書信出來。

  信封上書著一行比劃凝滯的行楷——“常家堡少堡主常千佛親啟”。

  那是穆典可決意為金雁塵引毒后,托秦川在合適時機轉交給常千佛的訣別書信。

  為防一日她的死訊提前傳出,常千佛尚未來得及釋懷,悲痛傷情,好同他解釋清楚事情始末。

  當時滁州那么些人,她卻只信得過僅有兩面之緣的秦川。

  如今見信,如隔前塵。

  “想來這信用不上了。”秦川雖不知信里寫了什么,但那后面發生許多事情,他也猜到了,含笑,“我卻不好貿然處置,物歸原主了。”

  穆典可雙手接過信,對著秦川深深一拜。

  謝他重信守諾,替自己保管書信至今。

  又問,“秦掌門何時出的關?”

  見他氣度愈寧,神采卓然,便知閉關悟劍大有所成。

  “半年前。”秦川答,道,“聽聞四小姐抱恙,可大愈?某雖老不服老,尚有幾年春秋,不必拘泥三年之期。”

  穆典可笑著謝過秦川好意,“已無妨礙。期待來年春三月,與秦掌門蒼鸞山論劍。”

  “秦某恭候。”

  從客棧出來,天空飄著鵝毛團雪,被北風扯碎。

  滿空碎瓊來,觸處似花開。

  穆典可見了心喜,仰臉伸手去接。晶透雪花落上掌心,冰涼一點,即化了。

  她也不著急回,拉了厚斗篷上的兜帽,牽馬逆著微嘯朔風,踏雪而行。

  街道上積雪厚,落腳發出“咯吱”“咯吱”聲響,她玩心一起,還故意作跛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就為聽那不一樣的雪陷聲。

  不盡興,還停下來跳一跳,左右勾腳,去夠灑下來的雪花。

  有孩童瞧見了便學她。

  被自家母親捉回屋,惱帶嗔,“又頑鬧!看濕了鞋凍壞你的腳!”聲音減低,掩在門后,“別學路上的姐姐,腦子不好…也是可憐。”

  穆典可蹙起眉尖,撇了撇嘴:誰說她腦子不好的?好著呢。

  轉過兩條街,雪越發下得急了。

  道旁芙蓉樹上積了雪,壓低枝丫,像極春來梨花堆滿的景象。

  她怔了下,笑意在唇畔凝了。

  她想到了長安城外的十里瓊華林。

  ——“出洛陽,過瓊華林,入長安。須得二三月間,梨樹堆雪,映照紅妝,十里花嫁…”

  她要嫁人了。

  終也趕在了這么一個白雪映紅妝的時候。

  不知當初那些陪她憧憬,盼著她長大和過門的人們見到了會作何感想,是不是仍然為她高興?

  長愿人間天上,只得相憶,勿相怨。

  也希望不知身在何處的他,能前塵淡忘,終得自在。

  距離穆典可大婚只剩下三天,穆子衿才和廖十七兩人風塵仆仆自湘西趕回。

  穆典可接到消息就興沖沖地跑去了。

  兩人剛到,馬車還停在院里,箱篋一層層,堆砌老高,還沒來得及卸下。

  穆典可心中存疑:這兩人都是怕麻煩愛輕裝簡行之人,怎地去了一趟湘西,帶了這么多東西回來?

  隔門聽到廖十七的聲音傳來,正指揮穆子衿挪床移柜,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派頭。

  疑惑愈深。

  廖十七也沒閑著,頭上包一大塊藍布,正揮舞雞毛撣子除窗上積塵,見穆典可進門,開心地從桌上跳了下來。

  “小四,你來啦?”她扯了頭上藍布,并雞毛撣子一塊甩給穆子衿,“嗆死了嗆死了,你來。”

  穆典可愣住。

  倒不是因為穆子衿聽話地接了雞毛撣子去撣灰了。

  而是…廖十七居然盤起了發!

  少女披肩發改成了已婚女子才會梳的圓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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