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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除夕宴

  被人們艷羨或嫉恨著的前盟主穆滄平此時握劍在長街上獨行,背襯三十夜的璀璨燈火,走出一片冷清。

  往年的除夕,他都會帶著一家人去青山上和穆放鶴同過。

  今年穆放鶴死了。

  穆仲鋮因為林宛容的離世,消沉郁結了好一陣子了,與孀居在家的穆清桐也關系緊張。許是大年節又鬧出什么事來,很早就跟他說好,今年的除夕夜各家各自過。

  哪還有什么家呢。

  逢這種親人團聚的日子,他尤其不想看到穆子建;穆子衿在他面前慣來沉默;穆子焱視他如仇;就是平日里與他親近的大女兒,自從江南回來以后,也同他疏遠了很多,也許因為與穎水溫家的親事,心里對他還有怨氣。

  悔嗎?

  那天與穆典可爭吵過后,他第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

  答案是不能悔。

  就像他自己說的,后悔無益,傷情更顯得虛偽,愈悔愈不堪看。

  他是穆滄平,天下第一劍,以一己之力振興了被江湖驅趕了幾十年,忍辱不出的青山穆氏全族;他做過壞事,也干成許多大事、好事,造福了一些人;他站到了武林的巔峰,插手朝堂,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絕大多數事情都能按照著自己的想法去推進…

  得失相伴而生。

  想得的他都得到了,不想失的也都失去了,現在再去分辨哪個更重要,還有什么意義呢?

  他在那家掛著攬客旗幡的小店門口駐足了許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走來了這里。

  據說常千佛每回去宅子里接走穆典可,都會帶她來這里吃上一碗燴面。

  穆嵐死后,穆典可就不去穆子衿那里吃面了。三餐懨懨,飲食很少。但聽說在這里,她能吃完一大碗面,還把湯都喝了。

  棉簾背后透著一點黃亮的光,店鋪開始開著的。

  穆滄平上前打起簾子,北風從他身后撞簾入,驚動了店正圍坐在一起吃年飯的店主一家。

  是三代同堂,人數稍多,故挪了兩張長的桌拼成一個大桌。

  炭火爐子擺了好幾個,糊著油垢的黃銅鍋沸騰騰地翻著泡,煮著雞鴨,羊肉,還有不斷被扔進去的豆腐和青菜。

  老老少少擠著坐,圍著幾口大鍋吃得滿頭大汗,冬衣也敞了,泛著油光的臉不時被飄來白汽模糊住。

  有一個瞬間,也就那么一瞬,他想傾盡所有去換這一家人手里握著的那一只普通的碗,和那一雙筷子。

  “有客?”店家訝然看過來。

  年三十不做生意,但大過年的客上門,總不好拒之門外。

  店家站起來招呼,“今兒打烊,客官不嫌棄,坐下一起吃頓年飯吧。”

  便叫妻子去拿碗筷。

  看客人氣度不俗,隨身攜劍,許是位游歷在外的俠士,又或哪家高門的落魄公子,不知什么原因耽擱了,不能回家過年。也是怪可憐。

  穆滄平弓腰抬著簾子,就要退出去了,聽店家熱情相邀,腳步滯一滯,默了片刻,問道:“有沒有面?請給我來一碗燴面。”

  居上位久的人,一舉一動自帶威嚴,即使用了“請”這么客氣的字眼,聽上去也像是命令。

  店家愣了一下。

  “有——”他才反應過來,覺得是自己想多,客人一臉誠懇,語氣分明尊重,沒有冒犯的意思。

  “有,有的,客官請稍等。”

  因為準備年飯,新和了許多面,肉跟菜也都是現成的。

  很快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羊肉燴面便端了上來。

  “不要錢。”店家笑得和善,圓胖的臉上洋溢喜氣,“客官隨便吃,不夠還有。過年好!”

  “過年好。”穆滄平臉上露了絲笑意。

厚重的棉布簾擋住了屋內的笑聲,他獨個坐在門口拴馬的木樁子上,對著風雪中渺杳的萬家燈火,一口接一口地吃面。激情  也不是多么好吃。

  不如家中廚子做得好。

  小四兒吃得那么香,大約…因為對著的那個人不是他罷!

  滇南尚且如春。

  盡管當地人已經穿上了棉衣御寒,常千佛是真的沒感覺到冷。

  自然,手下一眾習武之人也都是同樣感覺。

  廳堂上門窗大敞,院里人進出,一團熱鬧:有擺放爆竹的,有打漿糊貼春聯的,有人在走廊里掛燈籠,有人幫忙著端菜大廳廚房兩頭跑…笑鬧聲起伏。

  蔣依依有了身孕,被李哲攔著不讓下廚。

  當地廚子的手藝又總覺得差了那么點鄉味。

  于是常千佛,林路,黎康康還有李哲幾個大老爺們破天荒下了廚房,在蔣依依的指點下一通忙活,居然也整出了有模有樣的一桌。

  冷熱盤搭配,有葷有素,色是差了一點,但香與味俱全。

  頗為難得的是,常千佛初試手,居然就做出了水晶薯餅,椒鹽蝦,酥皮鴨子這些個難成的菜品。

  眾人贊了幾聲,倒沒太當回事。

  公子爺嘛,總與別人不同些,早習慣了他什么都跑得快一些。

  “還真不賴。”李哲連吃了兩塊酥皮鴨,又去夾蝦來吃,“有那么點懷仁堂廚房里做出來的意思,只差一點火候。”

  “那哪能比,廚房做慣的,常大哥頭一回學。”

  蔣依依對做菜有研究,說起來侃侃而談,不小心道破,“…記得那時四小姐在懷仁堂時,廚房就常做這幾道菜。”

  一群人里數林路腦子最快,聽一耳朵就明白了。

  “嘖!”林三公子吃了口蝦,“我說老表啊——”嫌棄的眼神難表,“咱能不能稍微硬氣點啊?”

  上回不是還挺大氣性的嗎,把個大美人兒晾了好幾天。這才沒多久呢,就打算把自個變成御用廚子了?

  黎康康也懂了,“合著這是拿我們練手啊。”

  常千佛只是笑。

  李哲好歹是娶了媳婦的人了,最懂,放下筷子解圍,問常千佛,“你這聘是下了,婚期定了嗎?哪天迎親啊?”

  “還不知道。”常千佛笑,“得看哪天回去。”

  林路感慨,“老爺子這手狠啊!”

  “好說!”李哲豪氣地一拍常千佛的肩,“有哥們幾個在,一定不會讓你窩在這地兒打光棍,咱披肝瀝膽,脫掉層皮也得把你送回去啊。”

  回頭笑問眾人,“大家伙說,是不是啊?”

  一桌人哄笑。

  林路帶頭起哄了,“對對對,早日成親,早生貴子!”

  “三年抱倆!”

  “兒孫滿堂!”

  “等回了洛陽,咱可得向四小姐討賞,為把公子爺送回去可遭了老罪了!”

  常千佛不愧是厚顏慣了的,在眾人的調侃聲中,仍自一派坦然,朗笑,“那就有勞兄弟了,敬你!”

  和李哲碰了一個,隨后大杯滿上,雙手舉起站了起來。

  “敬大家!來年辛苦,今宵盡歡。過年好!”

  “過年好!”眾人紛紛站起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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