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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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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掉她?沒那么簡單吧。”

  施疊泉抱棍坐在一堆亂七八糟的鐵器上,懶洋洋說道:“我早提醒過你,穆四這妞邪得很,你要是不能瞬時扼其咽喉,置之于死地,讓她喘過一口氣,誰死誰活還一不定呢。”

  歆卬報之以默。

  他乃修道人,不至為一兩句不陰不陽的風涼話動氣。

  他承認,這一仗是他輕敵了。

  然而到現在,他都沒想明白,這種大風大雨天氣里,良慶和常千佛是怎么察覺到切風鐵的存在并迅速做出反應的。

  “人命錢不好掙吶。”施疊泉嘆口氣,引出正題。他伸出了一個巴掌,五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這是坐地起價的意思。

  “施公好大胃口。”歆卬神情未動,接下來的話卻出賣了他不太平靜的內心,“不怕沒命消受嗎?”

  “膽子小就不會跟道君做生意了。”施疊泉說道:“事先說好的,殺穆四,捎帶上兩個常家堡的家奴倒也沒多大所謂。可現在不明不白地多出個常千佛,道君難道不應該解釋一下嗎?

  那可是常紀海的心肝獨苗啊,這個價還是看在你我的交情份上。”

  施疊泉言語間頗有怨怪之意。

  歆卬也憋悶。

  他得到的線報是說容翊對穆典可仍存有覬覦之心,欲以竇家的情報引她單獨赴約。

  誰曉得常千佛會跟去容府,還和穆典可同乘一車返回。

  探子回來報時,灑金街上已諸事布置停當,四面切風鐵張拉完畢,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左右不過是多殺一個人。殺常千佛,得罪常紀海;殺穆典可,得罪常千佛;后果差不多。歆卬是這么想的。

  況且他已做了十全準備,自有方容背這口黑鍋。

  思忖一刻,歆卬做出了妥協:“就如施公所說,傭金翻五番。”

  施疊泉是個貪利小人,人所共知。此時吝財,讓他倒向穆典可一邊就得不償失了。

  “還望施公念在老道誠心相待,還之以義。莫蹈荒野舊轍,兩家得利,終落一場竹籃打水。”歆卬頗是不悅,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這是嘲諷施疊泉在荒原一役中首鼠兩端,既得罪了容翊,又叫徐攸南擺了一道,什么好處都沒有撈著。

  施疊泉才不在乎別人怎么評說。

  “道君盡管放心。”剛得了一筆巨財,他心情甚美,笑呵呵言道:“我就是敢跟您老耍心眼,也得罪不起洛陽那位啊。”

  “如此甚好。”

  歆白歌道袍高髻,撐著一把淡灰色的素傘緩緩走近,最后停在三尺外,隔著一張切風網,居高臨下地看著穆典可。

  穆典可無暇理會歆白歌。

  她扶著常千佛在地上石板坐穩,拔出短劍,小心削去露在外頭的箭桿。至于那箭鏃,卻不敢動它。

  小臂少肉,這一箭,定是深入了骨。

  “不疼。”常千佛看著她緊攢的眉心,輕聲說道。

  穆典可抬眼將他狠狠一剜,隨后又心疼了,握了他的手腕以示安慰,悄將下唇咬了咬。

  這人總是說些小孩都不會信的鬼話來哄她,結果反而是讓她心里更難受。

  她抬起細白的五根手指,在箭創處來回摩挲,擋住雨水,卻不敢用力,虛虛觸到衣料便收。

  大街上尸橫遍地,風雨凄慘,兩人就這么無言并坐著,竟有一種世事不易、歲月永好之感。

  “我來是向你道謝。”歆白歌說道,“多謝你救了子建。你有什么遺愿,我力所能及,會替你完成。”

  “我沒什么遺愿。”穆典可沒有抬頭,反又看了常千佛一眼,“我覺得什么都很完滿。到今日此時,我所有的心愿都已完成。說起來還要感謝你的成全。”

  這話顯然言不由衷。

  至少歆白歌知道的,她想毀了穆門給金家報仇,這個心愿就沒有完成。

  歆白歌不說話。

  道心既堅,心平如水,她犯不著和個小女孩兒斗嘴。

  “你要真覺得對我有愧,煩勞遞張琴進來吧。”穆典可仰了仰頭,雨勢漸小了,不過橫亙在頭頂上的切風鐵依舊難辨。看這距離,落下來還有些時候,“被切成十七八塊的,太難看了啊。死前總不能也那么狼狽吧。”

  “我對你沒有愧。”歆白歌說道。

  穆典可殺得歆紅語,她便殺得穆典可,何愧之有?

  “你在等什么?”她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等轉機呀。”穆典可笑說道。

  她把頭仰得更高了,脖子纖長如引頸之鶴。雨水滑下,愈顯得一段曲項潔凈美麗,“你是不敢嗎?怕我使計。”

  歆白歌轉身走了。

  穆典可將短劍塞到了常千佛手中,握住的手指,引他按在劍柄浮凸的紋路上,“這里…這里…還有這里。”她壓低聲音說道:“一起發力,左刃即有黏液析出,可以…蝕斷切風鐵。”

  歆白歌的直覺準得可怕。

  她的確在等,等雨歇。

  一個武功蹩腳的殺手未必會短命。但是不長記性的殺手,肯定活不長。

  穆典可是個不會允許自己在同一個大坑里連摔兩次的人。

  第一次遭遇切風鐵襲擊之后,她便找來了莫揚,讓他試著用礬油、硝水等物,提煉出一種能迅速融斷切風鐵的東西,最好能夠摻進兵器里。

  按照她的要求,莫揚倒是很快煉成了能夠蝕斷切風鐵的黏液,卻在如何打造兵器上犯了難。

  最后讓他想到一個辦法:將鐵隕石進行加工淬煉,再生出一種介于鐵與石之間的特殊物質,既不會為黏液所腐蝕,又能延展成極薄片狀。鍛劍之時,將其捶打附著在熱鐵之上,冷卻后自然粘連為一體。

  這樣,精鐵鍛造的寶劍中間便形成一道可貯融鐵黏液的夾層。

  小小的一把劍,打造起來頗是費工,直到上一次穆典可因瞿玉兒的事重返明宮,莫揚才將制好的短劍交給她。

  只可惜,遇上了大暴雨。

  照現在這個雨勢,析出的黏液還不等沾上切風鐵,就被雨水沖散了。正如蛟龍遇困淺灘,良駒深陷泥潭,穆典可徒揣著一把鬼斧神工的利器,也只能嘆一聲“時不利兮奈若何”。

  只能等。

  另一頭,良慶與北斗九子的戰斗已趨于尾聲。

  天師道的北斗九星劍陣揚名天下,但究其實,花俏大于實用,對上良慶這種從實戰中領悟出來的簡利刀法,實在不堪一擊。

  歆白歌托琴折返時,九星陣已經破了。

  良慶提著一把大刀,縱身躍上屋頂。到此時,歆卬才挽著一把拂塵施施然步出。

  歆卬以一普通教眾之身,打破張氏傳承,成為天師道第一個異姓道君,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穆典可從未小覷了歆卬,卻也不認為他會是良慶的對手。

  只是在她看到歆卬身后那個同他一樣白眉白須的老頭時,臉色就變了。

  ——施疊泉!

  怎么哪里都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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