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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萬人嫌

  “好了。”穆典可點頭笑,往里看:“你快進去躺著,聽說傷得不輕。”

  “不妨礙,屬下是粗人,皮肉結實。”

  許是叫穆典可的熱情感染,霍岸話音里也帶著笑。

  轉身一瘸一拐地引穆典可進門,因巨大驚喜迫帶出來的酸楚,禁不住叫他眼眶一熱。

  他昨日便知穆典可醒了,是常千佛親自來同他說的。

  但耳聞跟親眼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感受是截然不一樣的。

  這一路屢遭挫敗,幾乎是靠著他與穆子衿兩人的執念,強行從絕望里擠榨希望,才堅持走到最后。

  她總算好好地,又活過來了。

  “我昨日不知,未能來看你。”穆典可頗感歉疚:“你如何了?”

  “一點皮肉傷,勞姑娘掛心了。”霍岸說道:“常公子同我說過了。姑娘安然無恙,屬下就放心了。”

  常千佛昨日沒告訴穆典可霍岸的存在,其實是霍岸的主意。

  常定新調制出一種傷藥,治痛癢,發生機有奇效。只是那藥用法奇特,涂抹之后需得置敞空氣中,不可包扎。

  待那藥膏由稀至凝,由白轉黑,藥質幾經改變,方才得發揮效力。

  霍岸一身傷從頭到腳,新敷藥大敞。穆典可女子身,前來探望自是不便。

  只是這話卻不好同她說。

  穆典可心中有愧,又感激霍岸一路相送,態度自是殷勤,端水端藥,直把霍岸弄得局促難安。

  “多謝姑娘。”他伸手去接水盞,動作小心拘謹,生怕觸到穆典可的指尖。

  漱完口之后,穆典可接盞放回到桌上。又引霍岸一陣緊張。

  他答應穆子衿遮下他來過的事,已是對穆典可不忠,且有搶功勞之嫌。這會受著穆典可的關懷,便總覺得那是他不當得的。

  “…屬下有些累了。”醞釀許久之后,他終是囁嚅開口。

  這便是委婉地逐客了。

  穆典可微愕,倒也沒往深里想,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只管來找我。”

  出去還貼心地替他帶上門。

  回去林路還搖著腿坐在露臺上吹風,見穆典可這么快回來,頗是驚訝,“這就見完了?他恢復得怎么樣?”

  穆典可想著霍岸那走路都不太穩的樣子,微蹙眉:“不太好…”

  “活著都不錯了。”林路不以為意:“就沒見過這么能扛的人,還有我看是躺進棺材里還能爬起來打。”

  穆典可目微凝,林路似乎似乎有什么話要說又不想說的。

  “這水閣真不錯,你多坐會,吹吹風,醒腦。”林路便提著藥碗走了。

  穆典可不禁蹙蹙眉:醒腦又是個什么意思?

  她頗是苦惱:仿佛死了一回,醒來成了個名副其實的“萬人嫌”,個個見她都躲著。

  她哪里想得到,林路同霍岸瞞了她一樁事,都是心虛的緣故。

  想了想,沒想明白,干脆撩裙坐下了。探身摘了一支蓮在手里,搖搖把玩著。

  心中暗忖,穆滄平既然知曉她中了丹鶴毒,派人來追殺,那么金雁塵未死之事肯定也瞞不住了。

  去青州這一路,必定遭到多方人馬的圍追堵截。

  卻已是她力不能及了。

  她為他一死,了卻兩人之間無休無止的糾纏。重活一遍,再將這人想起,便像是隔了一世那么遙遠,無愛無恨,只余心頭一點悵然。

  不是不牽掛,只是再無曾經要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執念。

  愿你此生,踏遍荊棘,終得坦途。

  湖邊三五株柳,枝綴繁葉,織成綠幕。

  穆子衿負琴站在柳蔭下,從枝葉的縫隙看出去,能看到挑出露臺的全景。

  一身素色棉布裙的女子弓腿坐在紅衫木地板上,身姿欹斜,一手支下巴,百無聊賴地搖著手中一支蓮。眉尖蹙著,似在沉思。

  模樣依稀似舊時,卻也變了太多。沒了從前的靈動與跳脫,沉靜了,也深邃了。

  “真的不見一面?”常千佛問道。

  穆子衿收回目光,面上線條硬如石刻,一如既往地寡淡。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認識有幾日了,常千佛也大略摸清了穆子衿的脾氣,知他言語不多,心性奇堅,要想勸轉他很難。無奈笑笑:“你們兩個還真是兄妹倆,一個性子。”

  “你還在氣她騙你?”穆子衿問道。

  話轉得太快,常千佛微愣了愣,暗訝穆子衿心思之細敏。

  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所以多嘴勸穆子衿一句,乃是他心里對穆典可欺瞞他之事仍在意,因此也存了同理之心。

  他發自內心地并不希望穆子衿去見穆典可,引她病中傷心自責。

  可穆典可未必愿意叫他們合起伙來蒙騙。

  正如她當日將話說絕,為的是將他逼離滁州、全他一命,是為他好,可他心中并不樂意。

  他抬眼看向尚自歪著頭,悶悶搖著蓮苞的女子,眼神柔軟,態度上絲毫不退讓:“總要讓她長點教訓,知道我不是什么事都縱著她。日后拼命的時候,也好有所顧忌。”

  穆典可似有所感,神色懶懶的,忽然一偏頭,朝兩人所在的位置看來。

  這一轉頭突然,目疾如電,輕功再好的人,倉促間也很難閃出她的視線去。

  可惜常千佛這處選址選得極其巧妙,他不動,穆典可還是什么也看不到。

  這似曾相識情形,讓常千佛想起在懷仁堂的那段時光,嘴角浮露笑意,眼神更是軟得不像話,像化開的稠糖稀,黏在斯人身上不去。

  穆子衿轉身走了。

  相信這時候,他就算不說什么,常千佛也能把穆典可照顧得很好。

  至于將來,郎心是否會變,常千佛會不會成為下一個金六,誰又說得清呢?

  但他是真的該回洛陽去了。

  當一個人有了守護的目標之后,那些曾經看似很重要的尊嚴、驕傲、跟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他不會再讓十年前那種事發生了;也不會再讓自己如今日一般窘迫,妹妹生病了,他連藥錢都付不起。

  若將來不幸,她真的被眼前這個男人辜負了,被人欺負,他總有能力護她,給她一個安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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