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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以謊止謊

  廳中死寂。

  常千佛待下寬和,禮敬長輩,何曾用過這么尖銳的言辭。他說的是你而非“您”,他說李近山誣指。

  李近山當場愣住,難以置信地看著常千佛,忽然跳腳大罵:“你這個小兔崽子!我看你是被那妖女灌了”

  “砰!”

  一聲巨響,細瓷茶盞在李近山腳下炸開,瓷胎粉碎,濺起一蓬白煙。

  李近山如同被人卡住了脖子,一個“湯”字停在嘴邊,就這么硬生生遏住,目中盡是難堪。

  不等他反應過來,又聽一聲巨響,常千佛一拳捶在手邊茶案上,厚實的黃花梨木案生生被砸出一個凹坑。

  “今天我把話撂在這里,日后若再有人對四小姐出言不遜,甭管他是誰,休要怪我翻臉無情!

  穆四穆典可是我常千佛此生立志要娶之人,只要她點頭,她就是常家堡的當家主母,也是各位的主母。但無論她點頭與不點頭,有我在,我常家堡的每一個人都必須尊重她,否則就是對我常千佛的不敬。”

  一字字落地鏗鏘,砸出嗡嗡余音激蕩在眾人耳邊。

  一連串的變故讓大廳陷入一片長久的靜默。誰都知道常千佛心儀穆典可,但要說已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還真有點出人意料。誰也不想常千佛竟會在這種場合,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諱地說出來,更將自己的姿態放得這般低微。

  什么叫“無論她點頭與不點頭”?

  堂堂常家堡的公子爺,求娶一個魔教女子,已是驚掉世人下巴,竟還是求而不得,一廂情愿。

  李近山道:“我看你簡直是瘋了!你問過老太爺他老人家答不答應,他同意你這么胡來嗎?你你”手指頭連點,氣得說不出話來,卻是不能將常千佛如何,轉身一腳踹到李哲身上,怒罵道:“個小兔崽子!”

  李哲心神不屬,叫李近山一腳轟翻在地。李近山上前連踢,罵道:“你也跟著摻和!公子爺胡鬧,你不規勸,你跟著一起鬧”

  凌涪忍無可忍,擰住李近山亂揮的手臂,反手用力一掀,將人摜到地上,怒罵道:“李近山,你夠了!公子爺敬重你,那是他寬厚,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失了規矩。公子爺有失,自有老太爺管教他,何時輪到你指桑罵槐地挑他的不是!”

  李近山罵罵咧咧地爬起來,正要還辯,李哲忽然直起身子,暴喝道:“你鬧夠了沒有!還要死多少人你才肯消停!”

  李近山一愣:“小兔崽子,你說什么?”

  李哲從地上爬起來,神色暗淡,頗有些消頹:“我說你自以為講理,自以為聰明,結果呢?你除了事后諸葛亮,除了窩里橫,還會什么!”咬了咬牙,眼圈發紅,道:“我也壞事,要不是我自以為是,就沒有這場火,阿業也不會死。”

  常千佛道:“你現在想明白了?”

  李哲道:“想明白了。”

  常千佛道:“那就打起精神來,別一副萎靡消沉的德行。像個男人一樣,振作點。去把害死阿業的兇手揪出來,給他報仇。”

  李哲扭過頭,緊咬著牙,仍擋不住一大顆淚珠掉下來,啪嗒打在手背上。

  常千佛從袖中取出凌涪早上交給他的信紙。紙邊被捏得發毛,揉皺了又展平了,可見看信之時心情是何等地憤怒。揚手一揮,信紙飄到了蔣越跟前。

  蔣越接住展開,神色微微有變,但顯然并不意外。

  “這封信,幾位叔叔都看過了吧?”常千佛道:“這些時日,想必每天都有各色各樣的流言傳到叔叔們耳中。正所謂謠言止于智者,千佛本以為,這些流言荒謬無稽,沒必要去澄清。現在看來,卻是我錯了。”

  蔣越慚然不言。

  常千佛道:“今日既是要求一個真相,我們就不遮不掩,打開天窗,把話都說明白了。這信中所言是否屬實,別人不知,我難道不清楚么?那一日在議事廳,我鬼迷心竅,出了下策,各位叔叔都在場做過見證,不會這么快就忘了吧?”

  說起那天在議事廳發生的事,幾位當家不約而同地低頭緘言。最近實在是發生的事情太多,大伙焦頭爛額,都忙糊涂了。

  現如今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當初自家公子干出那種缺德事,若真像信上說的,那穆四作風放蕩,跟一大堆男人不清不楚,當早非完璧,怎么騙得過醫術高明的常千佛去?

  常千佛當日意氣風發的模樣,也絕不是吞牙和血、做冤大頭的樣子。

  當家們轉過彎來,為自己一時糊涂輕信羞慚不已,凌涪卻是心情復雜。

  常千佛是他看著長大的,說句僭越的話,相當于他半個親兒。他倒從來不知道常千佛還有這等本事,當眾說這種大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他這想還穆典可清白,還是把她往另個坑里拉?

  常千佛繼續道:“這寫信的人若是好意,大可當著我的面直言相告,偏要裝神弄鬼,弄出這么一封信來,傳得人盡皆知,是什么用心,相信我不說,各位叔叔心里也明白。

  打從典可進了議事廳起,這弄鬼的人就沒有消停過。

  先是陳敬喜之妻寇氏以弱凌強,明明是陳敬喜盜藥理虧,她卻抬著棺材到處喊屈,污我為色所惑,逼死了她家的男人。

  再后來就有人往我門前送禮,極盡卑污下作之能,挑撥我與典可之間的感情。

  再就是今天,胡柱一家人上門誣告,有人從窗縫里塞信。

  叔叔們有沒有想過,這么多的事情,難道是巧合嗎?如果沒有人在背后指使,難道是典可,她自己往自己頭上潑污么?”

  蘇鴻遇道:“常公子莫要以小蓋大。我們現在查的是貴堂的藥庫遭人投毒和縱火之事,人證物證俱全,縱使有人要敗壞四小姐的名聲,總不能說這件事也是有人誣陷她的吧?”

  “為什么不能?”常千佛看了方顯一眼,又看向廳中央,揚聲道:“不知道黃參軍察看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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