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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擋風雨

  對世家來說,聲望太高固然遭君主忌憚。可是失去聲望,卻意味著消亡與瓦解。

  這個道理,溫珩如何不明白。

  “常公子說自己只是個大夫,實在是太過謙了。”

  溫珩笑道:“公子的盛情,讓某感激不盡,只是,”他稍頓了下,語意微凝:“溫家并不缺這幾千萬石糧食。”

  溫家不缺糧食,缺的是一個順理成章介入又不顯得功利的好時機。

  在如今言必稱常的滁州城內,他需要常家堡的退出,常千佛的幫襯和助力。

  常千佛笑道:“這是自然。明日起,常家堡會以糧食短缺為由,逐次撤除粥棚。至于溫家要怎么接手,就看家主的意思了。如若需要常家堡配合,常某自當盡力。

  此外,懷仁堂的貨倉里尚有些許存糧,家主如遇周轉不便,無論用糧還是用錢,只管派人知會一聲。”

  只要牽頭的是溫家,這功勞最后便會落到溫家頭上,出些錢糧倒也不懼。

  溫珩笑道:“如是,某現在這里謝過了。”

  常千佛笑容謙和:“舉手之勞。”

  溫珩吃了半盞茶,復握著了魚竿在手,神情怡然悠遠,看窗外。

  對岸種著成片的石榴花樹,正是花期,如霞似錦,映在搖蕩的湖面上,像地底燃燒的火云。

  “聽說蘇鴻遇蘇大人明日要在官衙設宴募糧,請了滁州城中的大小富商列席。真是沒想到呵,”

  溫珩輕笑:“蘇大人慕林下之風,最厭俗務。如今也竟有了這份志趣。”

  言語之中,意有所指。

  蘇家原在建康四大姓氏最為不顯。然而當今皇帝為了攬權,有心打壓方容兩家,為防舊事重演,對寧氏亦頗為忌憚。

  在這種情況下,無兵無權的蘇氏儼然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熱的門第。

  望族與望族之間,表面上互不相干,實則暗地里較勁,從未停止過爭斗。

  溫珩與蘇鴻遇同時賑災,蘇鴻遇領旨辦事,溫家自不必非要壓過蘇氏的風頭,卻不能輸得太難看。

  常千佛既燒蘇鴻遇的灶,又賣溫家的好,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常千佛只當聽不出他的話外之音,淡笑道:“蘇大人為民謀福祉,是滁州百姓之幸,是朝廷之福。”

  口氣與溫珩如出一轍。

  溫珩笑了笑,便不再說什么。

  忽地湖面上波紋一蕩,挑出窗外的魚竿猛地顫動起來。

  溫珩站起身,不緊不慢地收線,帶動那道銀白色的波痕由遠及近,猛地一揚魚竿,一尾活蹦亂跳的鯉魚躍上地板,拍尾亂跳,染出金磚地面上一汪汪腥濕的水澤。

  “愿者上鉤。”溫珩大笑說道。

  動作開合間,少了幾分沉穩儒雅氣,頗有幾分指點山河的英姿豪情。

  就此成約。

  常千佛想救一城百姓,又不想沾上腥。而穎水溫家要的就是這又腥又香的民望。

  一個錦衣小童提桶進來,將那只肥鯉魚下了鉤,扔進木桶里。桶里有水,游著四五條鯉魚,兩條青魚,一尾翹嘴紅,因是精心蓄養,條條碩大肥美,看著甚是喜人。

  “今天晚上可以吃全魚宴啦。”小童開心地說道。

  溫珩笑而不言,上了魚餌,重將魚線拋出窗外,道:“這湖里的魚有位老仆專門打理著,老人家養了幾十年魚,喂養的方法與別個不同,養出的魚肉質肥美鮮嫩。二位若不嫌棄,留下嘗嘗鮮?”

  穆典可神情微動了下,常千佛看出她不愿,笑道:“多謝家主美意。只是堂中事務繁多,脫不得身,是要留遺憾了。”

  “無妨。”溫珩神色不變,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穆典可,淡笑道:“以后自有機會。”

  見溫珩有客,小童也不久留,提著木桶出去了。

  常千佛少坐片刻,也起身告辭。

  他看得出,穆典可很不喜歡溫珩這個人,這大概與她的成長經歷有關系。

  與溫珩這類心有山川之險,胸有城府之嚴,一言一笑無不用盡心思之人比起來,穆典可似乎更喜歡那些心思單純,毫無算計之人。

  常千佛有時想,環繞穆典可身邊優秀出眾的男子那么多,為何偏偏唯獨他得了青睞?約莫就是因為他動心之初,全憑一腔熱血,從無算計的緣故吧?

  那位姓溫的管事去而復返,領二人出了溫府。

  “溫珩的書桌上,有月庭的字。”上了馬,穆典可輕蹙眉頭說道。

  常千佛微愣:“你認得穆小姐的字?”

  穆典可離開洛陽時才八歲,就算記得穆月庭的筆跡,這么多年過去,穆月庭的字跡也早已改變。

  穆典可道:“我被人追殺那一日,路過風雨樓,正好遇見她在那里賣字籌款。見有人拿著她的字,筆畫起落和字體構架都跟溫珩書桌上的那一幅如出一轍,應該沒錯。”

  常千佛默了一刻,說道:“我去官衙拜見蘇鴻遇時,見過她。她是同蘇鴻遇一道從健康從出發來滁州的。我本想過一陣子,堂中的事情理順當了再同你說。”

  常千佛不說,自有他不說的理由。

  就好像他收到那雙來歷不明的破鞋,哪怕再憤怒,也沒忘了囑咐趙平和安緹如,要瞞住不要讓她知道。

  他是害怕舊事惹她傷懷,而他又實在沒有太多時間陪著她。

  “嗯,我知道的。”穆典可輕輕點頭,轉過臉,依偎他懷中,汲著他胸口的暖。

  “你也不必過于憂心。”

  常千佛道:“或許溫珩一時興起,也去風雨樓買了字未可知。又或者誰覺得那字寫得漂亮,送去給他觀賞。一幅字而已,你不要想深了。”

  穆典可點點頭。

  “我也知道自己有多慮的毛病,就是總也改不了。”

  “慢慢就改了。”

  常千佛心想,她一直都在血雨腥風里拼殺,在陰謀詭計里求存,怎能不多思?自己將來,一定要好好地待她,為她建一座遮風擋雨的城堡,讓她再也不為任何事情憂心。

  俯首輕聲笑道:“現在回去還能趕上中午飯,你餓了沒有?”

  穆典可搖搖頭:“我還不想回去,想在外面多走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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