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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萍水遇

  那蒸糕塊兒大,用料又實誠,一塊就夠吃飽了。穆典可吃了一塊半蒸糕,已然有些脹腹了,遂將那剩下的半塊用油紙包了,放在藤條籃子里,提著籃子往橋上走去。

  那幾人仍在奮力推車。

  穆典可站在橋拱上,打量著坡勢陡緩,又走到糧車前,彎下腰查看車身構造,問道:“這車底板有多厚?”

  那姓馮的老者道:“厚著呢,釘了三四層板,壞不了。”

  一面呼哧呼哧地喘粗氣,抓著外衣胡亂擦汗,一面詫異問道:“小妮子問這個做什么,可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穆典可實在不喜歡“小妮子”這個稱呼,瞧著那老者面目可親,又是個上了年紀的,也不好與他計較。

  將籃子和雨傘放在橋欄根,手臂一展,便從石橋上滑了下去。足尖點水,飛掠出三四丈,停在柳蔭下泊著的一群船只中間。

  聽身后傳來一聲喝彩:“好輕功!”

  穆典可身輕如燕,在那泊著的船只上來回走,揀結實的竹蒿取了五六支,堆放到一只小船上。

  雙手挽著一支長蒿一點,蒿尖在河面畫過一道水痕,朝石拱橋的方向劃了過去。

  那幾個年輕人也不推車了,趴著石橋欄桿往下看。

  有個穿醬色長衫的男子瞧著穆典可身手輕盈敏捷,三兩下便劃船返還,忍不住出言贊嘆:“姑娘好俊的功夫!”

  笑聲爽朗,有自來相熟之意。

  穆典可不慣與生人如此親近,略微蹙了蹙眉,不搭他的話。

  那年輕人不由得有些尷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嘿嘿”自笑兩聲。

  穆典可將船停在石橋下,往上遞長蒿,問道:“你們都會武嗎?”

  那竹青衫子的年輕人指了指醬色長袍的男子和另一個著灰色短褂的男子,笑道:“他們兩個功夫不錯,我是個百無一用書生。”

  那灰色短褂的年輕人亦笑道:“花拳繡腿,不值當提。不如姑娘。”

  穆典可瞧著幾人行止談吐,皆謙遜溫和有禮,心中好感又加深幾分。

  飛身躍上橋拱,道:“把那捆繩子拿過來。”

  那石青長衫的男子微怔一下,隨后說道:“好。”

  就去解綁在車轅上的捆繩。

  也不知為何,這女子看著年紀輕輕,斯文秀弱,言談行事卻有一股如長者般的沉穩,讓人莫名信服,不由自主地就照她說的做了。

  男子笑道:“姑娘有什么好法子,只管說來,這些粗活,該是男人們做的事。”

  穆典可并不這么想,有那解釋清楚的功夫,她自己早做完了。

  從袖子里取出短劍,麻利地將長繩解開,斬了數截,將那六根長蒿分作三根一組,每組用繩索并排纏連在一起。

  隨后將連好的蒿叢分放運糧車兩邊,從前方底板伸了進去。

  那石青長衫的男子至此方明了,恍然大悟道:“好比舂米取水,以桿借力,姑娘好生聰明!”

  遂叫那另外兩個年輕人一人掌了一蒿,又叫車夫趕緊上車馭馬。

  喊過“一二三”的口號,車夫一鞭揮下,那著醬色長衫與灰色短褂的兩個年輕人飛身起,手握住長蒿一起發力。

  長蒿在半中央曲起,發出噼啪聲響。因是三支并聯,相互制約借力,大力之下竟然扛住并未折斷。

  車前身被竹蒿撬起,帶動車輪拔出爛泥,懸于空中,正好平了拱橋盡頭的方石。

  前方駿馬撒蹄奔去,車輪撞上石坎,重重一顛,車身猛地搖晃幾下,穩住,前輪已然上了石橋坡了。

  兩個年輕人迅速棄蒿,跳到車后,與穆典可幾人一起用力推車。

  又是重重一下磕撞,后輪也上了橋。

  那馮姓老者捻著白須嘖嘖道:“小妮子原來是個聰明妮子啊。”

  那石青長衫的男子也笑著拱手道:“多謝姑娘相助。恕在下冒昧,敢問姑娘是哪一家的小姐?”

  穆典可不欲生枝節,淡淡說道:“鄉野之人,姓名無味,不問也罷。”

  提了藤條籃子要走,聽遠遠有人叫:“年小姐?”

  回頭,見是周剛一行人趕著牛車往這邊來了。

  周剛往前大行了幾步,驚喜道:“我說瞧著像,原來真的是年小姐。”

  一邊說一邊解包袱,掏出鼓鼓一袋銀裸子來,道:“今兒一早,年老板差人送工錢來,送錢的人走得快,叫也叫不住。這多出來的十多兩,我正愁要怎么還回去呢。”

  穆典可有些意外。

  周剛征集這些莊稼人組了車隊,農閑時候用耕牛幫人拉貨,風里來雨里去,賺點辛苦錢。十幾兩銀子對他們來說并不是個小數目。

  照理說,這銀子既不是他們偷的,也不是搶來的,是徐攸南多給的。他們只管安心分了就是,何苦還惦記著還回來?

  穆典可心中有所觸動,說道:“叔叔說大雨天還勞煩各位壯士趕車上路,心里過意不去。這是額外請大家喝酒的銀子。周領隊只管放心收下就是。”

  周剛道:“這怎么使得?年老板慷慨,又請喝酒又請吃肉,一路都不曾虧待了大家。怎么還好再額外多要銀子。”

  說話間,后面那幾個壯漢也趕車跟了上來,聞言稱是。

  穆典可道:“叔叔一片心意,還望各位就不要推辭。日后滁州道上來往運貨,還少不得要麻煩諸位。”

  周剛等人這才滿心感激收下,再三言道以后要有什么差事,一定找他們,定分文不取。

  穆典可原先見那周剛能說會道的,凈揀些溜須拍馬的話來說,以為是個滑頭,心中實有不喜。

  卻不想是個心地如此樸實的,對其印象大為改觀,笑著應下。

  想起一事,問道:“周領隊那位老鄉可找著親戚了?”

  周剛嘆口氣,道:“找是找著了,只不過那親戚一家前天夜里得了瘟病,據說是送去診治了,也不知去向。

  幸好吳山”

  一指身后一個身量稍顯瘦弱的黝黑男子,道:“他家在有一處宅子,老娘一個人住著,還算寬敞,就讓李姑娘暫且寄住在那里,等她那親戚病好了再說。”

  穆典可有些詫異,那叫吳山的男子年紀不大,卻一臉風霜,滿手繭子,穿著也寒酸,像窮苦人家出身。

  家里在滁州城竟有宅子?

  徐攸南讓云央假扮村女,又特意安排染了瘟病的親戚,想方設法讓云央住進吳山家的宅子,可見這個吳山身上大有文章可做。

  只是也不好多打聽。

  笑道:“這位吳公子可真是熱心善人。”

  吳山淡淡說道:“舉手之勞。”頗顯得疏遠沉默。

  穆典可同周剛一行人告辭,又別了那馮姓老者和那竹青衫的男子,一徑往回走。

  幾個背著藥箱的大夫匆匆從后面超越,倒提醒她:

  徐攸南還托了她一事要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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