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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最是此間動人

  云央經過最初的憤怒之后平靜下來。

  說實話,穆典可怎樣待金雁塵,她根本就不在意,她心里巴望著兩人的關系越惡劣越好呢。

  那種憤怒的情緒大概源自穆典可竟然把她當作一個籌碼,放到了稱重的天平上,逼著金雁塵判出一個輕重來。

  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害怕。怕自己份量不夠,怕受不了失望打擊。

  但穆典可的話又時時在撩撥她的心弦。她的確很想看一看,驕傲如金雁塵,會不會為了自己做出妥協。

  她走到穆典可面前:“你想讓你我怎么做?”

  穆典可道:“讓他相信你在我手上。”

  云央從頭上拔下一支雙股嵌紅寶石描鳳金釵,面上帶了些微酡紅,憔悴不掩嫵媚,道:“這只釵子,是六公子送我的,他見了應當認識”

  穆典可微愕,以她對金雁塵的了解,他不大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就是當年那般地縱寵如娘,也從未過見他贈予如娘衣服首飾等物,反倒是徐攸南看不慣那如娘,裝作討好送去過一盒毒胭脂。

  她心中納惑,隨口問了句:“是徐攸南給你送去的嗎?”

  這回輪到云央愣了一下,說道:“是。”

  穆典可淡淡“哦”了聲,也不說破。她也真是服了徐攸南,一把年紀的人了,成日操著這些男男女女的心,他也不嫌累。

  云央不傻,見穆典可神色古怪,心中多少明白幾分。

  她行走江湖少,但后宅里彎彎繞的門道也不少,將她的心思鍛造得異常纖細敏感。

  徐攸南送她釵子的第二天,她便精心裝扮了一番,戴上那釵子去見金雁塵了,金雁塵確實是往她頭上看了一眼。

  只是那眼神有些奇怪,不像是一個男人見了一個女人佩戴上自己所送禮物后的反應,倒更像是好奇。

  她雖然覺得奇怪,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當是金雁塵心性冷淡的緣故。那釵子依舊日日戴著。

  今日叫穆典可這么一問,才知道事情沒什么簡單,多半,是徐攸南自作主張辦了這事。

  心下大為失落,眸中光彩也盡數斂去。

  果不其然,又聽穆典可問道:“還有沒有其它的物什,或是有什么事,有哪些話,是只有你們兩個知道的?”

  云央說道:“我第一次見六公子,是在平涼郡一家叫八寶舍的酒樓里。”

  穆典可點頭:“然后呢?”

  云央瞇眼回憶,嘴角不自覺地帶了笑意,道:“我記得六公子當時穿了一件天青色竹葉纏枝的袍子,我還給六公子煮了茶,是我從姑蘇帶去的林前霧。”

  穆典可耐著性子沒有打斷她,這種事情,雖說知道的人少,但也不屬于絕密,起碼金雁塵去見云央的當日,她就在平涼郡內,焉有不曉得的道理。云央八面玲瓏女,精到了骨子里的一個人,此時居然糊成這樣。

  提醒道:“你們接頭的暗語是什么?”

  云央這才還過神來,道:“六公子說‘看姑娘的打扮,不像關外人,是從中土來的吧?’我說‘壯士好眼力,小女子打姑蘇來。’六公子再說‘姑蘇好地方啊,數年前走商隊去過一次,有一家叫張一壺的茶葉鋪子,老板姓張,他家的茶葉不錯。’我便說‘公子說的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那家茶葉鋪子早就盤出去了,現在是個酒坊,釀酒的手藝可不怎么好。’”

  事情已經過去七八年,她仍記得一個字都不差,說起來也格外順溜,毫無停頓。

  穆典可忍不住又看了云央一眼,轉頭將釵子遞給常千佛,道:“這釵子,單獨給徐攸南。”

  徐攸南打著金雁塵的名號往外亂送東西,這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端看金雁塵跟不跟他計較。而眼下,徐攸南數度忤逆金雁塵,兩人關系緊張,穆典可若是將此事抖摟到金雁塵面前,恐怕夠徐攸南喝一壺的。

  徐攸南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穆典可需要他做什么。

  不等常千佛開口,良慶便站了起來:“我去吧。”

  良慶平素話不多,心思卻是一等一的縝密細致。常千佛說得含含糊糊,想極力把金雁塵摘出來。這話糊弄得了常奇和黎笑笑,卻糊弄不過他。說常千佛的重傷也金雁塵一點關系沒有,他是不信的。

  既然如此,這一行便兇險未知。

  金雁塵放人還好說,若是不放,再搭進去幾個也未可知。還是由他親自出馬最為妥當。

  常千佛道:“那便辛苦良叔走一趟了。”說著抬手,趙平將劍遞了過來。

  常千佛抬手在地上簡筆畫了幾道,乃是這一帶的山體地形,指明了道路,道:“良叔此去千萬小心。”

  良慶道:“公子放心,我會將凌涪安然帶回來。”

  常千佛道:“見機行事,要是情形不利,你先自保,再做打算。凌叔固然要救,良叔于常家堡而言,也同樣重要。”

  “屬下明白。”

  良慶取了釵子,自去了。

  安緹如找了一輛馬車來,車廂狹小,只容得下兩人。常千佛與穆典可重傷,自是要坐車的。

  云央錦衣玉食,優渥慣了的,跟著趙平和安緹如在山里跑了一天,全身筋骨都要散了。找人時尚不覺得,一停下來,哪里還禁得住,嚷嚷著也要坐車,被趙平當面駁了,很是不痛快,抱怨了一路。

  車里只有一個墊子,墊在了常千佛身后,穆典可則被他抱在了懷里。道路不平,車行顛簸,穆典可的身子也隨馬車晃動一搖一搖的。她合著眼,有些依戀這樣的感受。

  常千佛的懷抱寬厚而溫暖,像搖籃,叫她心安。

  她說道:“我這樣,會不會壓著你不舒服?”

  沒有回應。穆典可抬起頭,見常千佛閉著眼,已經睡著了。

  他一日一夜不曾眠,想來應當是倦極了,呼吸略有些深,漸聞輕微的鼾聲。

  穆典可定定地瞧著常千佛的睡顏,只覺得自己這么些年來,從未有過像現在這樣的安寧時刻;也從未一刻,像現在這般滿足。

  任外面風雨不休,殺伐不止,有他在,就很好。

  這樣凝望了許久,她忽然探身出去,仰起臉,唇瓣輕柔似羽毛,輕輕一下,點在他布滿青茬的下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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