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劍朝著前方狂奔。忽聽得一聲暴喝,金雁塵手中長刀光芒大盛,像洶涌而至的水浪,又如烈焰燃燒,明晃晃地將黑夜撕開一個大的裂口。
白光閃過,青老的手臂與頭顱已然脫離了身體。
斷顱殘肢亂舞,本是新傷,卻被這刀光灼得一絲血色也無。
天光浩浩,唯我獨尊。
自桑樹里射出來的那驚艷一箭,在這一刀的襯托下頓失光彩。
冥老瞪大雙眼,像被人捏住了脖子一般,發出尖聲大叫:“風雷刀!風雷刀!”
金家刀法共十層,取自然之象,一層落英二層木,三層金石四層棟,五層高山六層瀑,七層流云八層雨,九層引風雷,十層開天地。
金雁塵到目前為止展現的最高實力便是第八層的“破云刀”。
金哲彥去世之前也才練到第八層,那還是在優渥的環境之下,諸事不理,安心習武才得以達到的成就。為何金雁塵年紀輕輕,竟輕輕松松地跨過了那道關卡?
兄弟二人自被方容家的老人看中資質,收為己用之后,便有數不清的武功秘籍送到跟前,任由他們習練。而像金家刀,穆家劍,常家的內功心法等,這一類奇絕武功,因為傳承稀少的緣故,方容家無從得到,卻也從未放棄過窺視。
青冥二老對金雁塵的武功路數多有參詳領悟,如果金雁塵的刀法還停留在第八層,自己與青老聯手,或可與之一較高下。
但金雁塵已練到第九層,那就絕非他們這樣的角色可以抵擋。
掌出到一半,遽然收勢,不敢向前。
來自青冥二老的阻礙一去,金雁塵便得到了施展空間,迅速俯身往下沖去,半空里身體反轉,刀鋒回拖,如同行云流水,不帶一絲阻礙,挾風裹雷地劈向遠處的大桑樹。
帶風帶起的強大氣流將羽箭打偏,箭鏃微斜,擦蹭著金雁塵的脖子飛,呼嘯而過,剮去一大塊血淋淋的皮肉。
最終沒能完成與之相匹的一箭穿喉。
風雷刀氣一往無前,劈向山坡上的大桑樹。一襲灰黃色的身影搶在樹冠裂開以前竄了出來。
那是薛慶,洛陽八俊的老二“射日箭”薛慶!
當那一箭射出來的時候,眾人心里想到的就是這個名字。只可惜,這位例無虛發的神射手,遭遇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手。
金雁塵手握長刀,于空中一個回轉翻旋,帶得傾斜的身軀立直,猛撲向前,再一刀揮出。烈烈刀光如熾陽,映出滿臉的紅昂昂的血色,墨發揮舞,面目森寒,如橫空出世的閻羅。
薛慶被強勁的刀氣打到后背上,身形一滯,便叫千羽從背后追上,一劍刺個對穿。
梅隴雪手握金瓢,從天而降,一瓢狠狠砸向薛慶的天靈蓋。
洛陽八俊,再折一俊。
最后那一部分負隅頑抗的黑衣人一見這情形,紛紛朝金雁塵撲來,拼著被明宮殺手刺穿也要做最后一搏。
鬼若鬼相兩人飛身來救,只阻了片刻,金雁塵就再次揮刀砍下。十多個黑衣人,如同被劈開的水瓢,一個接一個的分開向兩邊倒去。
一人分作兩尸,居然連一滴血都不曾濺出,眾皆膽寒。
姚青牧跌跌撞撞地在人群里奔跑,不知道是不是受驚過度,雙目呆滯,不停地喚著:“小義”“小義”。
到處是尸體,到處是人,姚青牧被絆了一跤,撲地摔得鼻青臉腫,爬起來再跑。
在金雁塵揮出那一刀的時候,姚青牧剛好奔到他身后,凄聲喚了聲:“小義”。
沖著金雁塵顫顫地伸出手去。
手伸出一半,掌中突然多出一把匕首,一改之前的老態笨拙,變得敏捷異常,弓肘抬腕,朝金雁塵后心刺去。
穆典可心口不由得劇烈一縮:又是這樣!總是這樣!
總是在他們的心剛剛軟化下來,開始相信這世上尚有溫情和愛意的時候,就有一把刀自背后狠狠扎下。
讓他們心一遍遍流血,結痂,最后變得堅硬無比,再也得不到救贖。
她想,金雁塵這一生,大概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吧?
穆典可眼神驟然變得冷厲無比,急掠猛走,朝著姚青牧的手腕一劍斬去。姚青牧慘呼一聲,整只右手掌叫她血淋淋地斬了下來。
穆典可心中恨極,不等姚青牧反應,抬起左手劍,狠狠扎進了姚青牧的胸口。
一劍穿心過。
姚青牧望著穆典可,臉上慢慢地浮出一抹笑意,如釋重負。
穆典可望著他這個疲倦至極,又欣慰至極的笑容,略略一怔,余光瞥見一道灰色的人影去而復返,雙掌朝金雁塵背后襲來。
人影在左,她的左手劍插在姚青牧胸膛里,右手劍回援不及,只得拿身體擋了上去。
冥老全力施為的一掌落到了穆典可的胸口上。
鮮血從她口里沖出,星星點點地落下,像她剛進云家莊那天,被風吹得狂亂飛舞的落梅花。
穆典可只覺得自己的身子飄在一朵云彩上,意識一點一點地從身體里抽離,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她咬緊了牙,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右手,握緊了劍凌空一劃,切斷了冥老的咽喉。
力竭軟綿綿地向草地上跌去。
姚青牧望著無聲落地的穆典可,說道:“對不起。”轉頭目視北方,雙眼含淚,有歸家的欣喜:“老主人,定忠終于可以來見您了。”
身子直挺挺地往后仰去,闔目而逝。
常千佛與天字宮眾殺手在山坡上站成一排,全力抵擋容翊大軍的推進。驟聞身后傳來驚叫聲:“姑娘!”“喀沁!”“小梨子!”
掉頭看來,正好見穆典可靠著金雁塵的背往下滑倒的一幕,目眥盡裂,大吼一聲:“典可!”
一腳飛出,將那近身攻來的黑衣踢飛了去,返身狂奔而去。
方君與面容沉下,十指飛快撥弦,亂得只看見一片疊疊重影,殺伐之聲大作,前排士兵不堪忍受,俱抱頭在地上打滾。
千羽亦是心頭劇痛,卻明白自己此刻奔回已是無濟于事,迅速上前填住常千佛空出的缺口,雙眼發紅,手腕急轉間連傷數人。
梅隴雪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握著金瓢往下砸去,師父告訴她,不管遇到再傷心的事,也要用盡一切辦法活下來。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為別人傷心。
穆典可被金雁塵從地上抱起,摟在懷里,雙目漸漸至于無神,已是快要睜不開。顫顫地將手伸到虛空,像是要抓住什么,嘴里喃喃有聲。然而氣力虛弱,已是難以辨聽。
金雁塵一面與她輸送內力續命,一面將耳朵湊到她嘴邊,下頜抖動,哽咽不成聲:“四兒,你要什么?你告訴我,你要什么我都替你找來!”
穆典可嘴唇翕張,輕輕吐出兩個字,金雁塵仍是沒有聽見,將耳朵湊得更近一些。
穆典可從最初的麻木中回緩過來,五臟裂痛,眉頭縮皺成一團,仍然固執地叫著那個名字。
這回金雁塵聽清了,她說的是:“千佛…千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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