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的聲音也高了起來:“我就是這么說話的!我打從生下來,對著那等沒心沒肺沒肝腸之人,就只會這么說話。”
蘇步言道:“你這是目無尊長!”
“呵,尊長?”穆典可冷笑一聲,盯這金采墨:“看七姨這個樣子,外頭茶樓里的說書是去聽過了吧?心里想必難過得很吧?可是難過的又不是你一個人,你跑到這里吵吵嚷嚷的意欲何為?見了你那可憐苦命的侄子,你想要他為你做點什么?陪你一起抱頭痛哭?安慰你?還是揪著心窩子跟你說得再細致些?抱歉,你這所謂的長輩的關愛,我們并不需要。”
目光一轉,眼神凌厲如箭,釘到蘇步言臉上:“還有你,蘇步言,你心里打著什么主意你自己最清楚不過。要不是看你還有點用處,你真當我拿你沒奈何?我要摘你的腦袋,比摘個瓜都容易!”
蘇家母子叫穆典可滿甚迸發的殺氣給震住,一時忘言,俱愣愣地看著她。
穆典可一通話罵完,看都懶得再看二人一眼,轉身就往里走:“給我打出去!”
鬼若和鬼相就等她這句話,精神一振,應聲出手。
蘇步言哪敵得過兩個天字宮殺手聯手夾擊,不出兩招就被制住。鬼若一腳踩著蘇步言大腿,一手抓住他胳膊,奮力一扯,只聽得咔咔數聲響,蘇步言身體被擰成了麻花樣,發出連聲慘叫,讀書人的斯文與風度蕩然無存。
鬼相對金采墨出手則相對溫和,只點了穴,叉了一邊胳膊,扔出去了事。
瞿涯和徐攸南結伴而來,見這情形不由得一愣:“姑娘這是…打算徹底翻臉了?”
徐攸南饒有興味地笑:“這母子倆挺有本事的嘛,給她氣成這樣。”
瞿涯頗為無語。
徐攸南這個人要怎么說。你說他不正經吧,該辦的事一件沒耽誤過。可若說他正經吧,又總是顧左右而言它,從沒個嚴肅的樣子。
論才干,瞿涯對徐攸南心悅誠服。可要說到為人跟作派,瞿涯還真有點瞧不上他。
一天不擠兌人,他是能憋死不成?
徐攸南悠悠笑道:“走吧,她在這里,也沒我們什么事了。”
瞿涯一直看不慣徐攸南對穆典可的所作所為,道:“這回你倒是信得過她了。”
徐攸南笑道:“凡事要從兩面看嘛。紅顏縱然禍國,那也有博君王一笑的時候嘛。”
瞿涯對徐攸南的流氓邏輯深不以為然:“反正你總是有理。”
徐攸南望著瞿涯笑:“你這是替人打抱不平?怎么說,你也是當父親的,就真的一點不為自己閨女擔心?”
瞿涯冷冷道:“借刀殺人的把戲,還是不要在我面前玩了。”
橫了徐攸南一眼,轉身走了。
徐攸南甩了甩袖子袖子,高聲嚷嚷起來:“走了走了,一不高興就發脾氣甩臉子,你是痛快了,我還得給你善后去呢。哎呀命苦啊。”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穆典可聽見。穆典可一肚子火剛消歇下去,聞言又騰騰竄上來。轉身沖出來,叫道:“鬼若鬼相,給我拔了他的舌頭!我倒要看看,明宮少了他,是不轉了還是怎么的?”
這命令鬼若和鬼相可不敢執行。
幸好徐攸南反應快,等鬼若和鬼相磨磨蹭蹭動身,準備做個樣子給穆典可看時,徐攸南早已一溜煙地跑得沒影了。
金雁塵被外面的動靜吵醒,側耳聽了一會,嘴角浮起一絲笑。聽到門外輕輕的腳步聲,忙合上眼,拿披風蓋在了臉上。
這一裝睡就真的睡著了。一覺醒來,已是夜里了。
穆典可不在書桌旁。
金雁塵心里陡然一空,翻身坐起來,就聽一個聲音柔柔道:“你醒啦?”
穆典可坐在角落里,面前碼了一層層不知道多少盞白色燈籠,手里還舉著一個竹篾框成的架子,剛扎了一半,能看出是個燈籠的形狀。
腳下堆著整齊一撂細竹蓖,凳子上放著紗布,粘膠,剪刀等物。
墻邊的琺瑯架上置了一盞油燈,許是怕燈光太亮,影響他睡覺,特意罩了一個暖黃的紗罩子。
燈光一泄如水,照在穆典可含了梨渦的面頰上,朦朦朧朧的,恍如夢中。
金雁塵怔怔望著,一時失神。
穆典可放下手里的活計,沖門外叫了聲:“煙茗,把粥拿來。”
來的卻是輕岫,道:“煙茗有些不舒服,我幫她看著熬粥。”
穆典可也不說什么,只道:“拿進去吧。”
輕岫端著托盤,小心翼翼地繞開遍地的燈籠走了進去。
金雁塵發了頓高燒,體力消耗甚劇烈,正好餓了。簡單的清粥小菜,入口很是香甜,問道:“你不吃嗎?”
穆典可手上不停,搖頭道:“我吃過點心了,還不餓。”
她的手指甚是靈巧,扶著竹篾,飛快地上下穿繞著,不多時就扎了十多個結實的燈籠框子。又取了白紙展平,小心細致地糊在竹骨上,收了接頭,在底部安上蠟燭,一盞精致的孔明燈便做成。
金雁塵喝完粥,過來幫著穆典可一塊做。扎出來的竹框子倒是夠結實,只是線條不夠流暢,看著有些笨拙。
穆典可再一旁指點他,兩人一塊扎,速度快得多了。
沙漏里的細沙一粒粒滑下,流成一線,窗外有蟲鳴叫,金雁塵感覺自己這數十年的人生里,從未如此平靜與滿足過。
一大撂數百根底竹蓖很快用完,穆典可起身去研墨,道:“你來寫字吧,你字寫的好。”
雖說金雁塵這幾年只知道殺人,然而當年在長安時,字畫乃是一絕。論工巧不如蘇步言,論氣象格局卻是更勝一籌。
穆典可一手草書瀟灑飛揚,都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
金雁塵說了聲:“好。”提筆蘸墨,穆典可扶著燈籠,待他一筆一劃地認真寫完,又換上一盞。
寫完了書房里的燈籠,外面還堆了滿地。
金門三百八十人,加上金憐音和金知格,一共是三百八十二人,穆典可扎了三百八十三盞孔明燈。
多出的一盞是給阿苦的。
還沒等穆典可開口,金雁塵提筆在燈籠上寫了三個字,端肅工整:丁兆北。
穆典可微愣:“丁兆北,是阿苦的名字嗎?”
金雁塵點頭:“他和徐攸南是同一天出生的家生子。兩家的父母交好,取名時便有意湊了一對,希望兩人長大后,兄弟情厚,即使天南地北,相知不忘。”
穆典可從未聽說過這么一段,苦笑道:“難怪徐攸南這么討厭我。”
金雁塵默了片刻,道:“徐攸南討厭你,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穆典可疑惑道:“那是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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