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是怎么來的?
方顯自覺軍中男兒,坦坦蕩蕩,既然技不如人,也沒什么好遮掩的。是以頂著一張青腫的臉在外面行走,并沒有避諱什么。
但這不代表穆典可可以當面嘲笑他,還是用這樣的語氣。
當下方顯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怒聲喝道:“你是個有婚約在身之人,卻夜間留宿男子,毫不避諱地當眾摟抱。現在當著本官的面,連常郎都叫上了,你到底有沒有一點羞恥心?”
許是情緒太激動,額上青筋也突突地跳起來。
穆典可確實有心激方顯一激,卻萬沒料到他反應如此激烈。心中疑慮片刻,靈光一現,瞬間通透了。
她一直沒有想明白兩個問題。
其一,方顯明明不認識蘭花俏,為何對她如此厭惡?以至于枉顧世家子弟的風范,連那種“人盡可夫”的話都說了出來。
其二,那個年輕公子哥離去時為什么要跟方顯說對不起?
那群少年互看一眼,心領神會,他們究竟知道什么?
此刻她看著怒意咄咄的方顯,突然全都想明白了。
方顯討厭的不只是蘭花俏,而是所有與蘭花俏一樣輕浮浪蕩,不守禮節的女子。
方顯在女人身上栽過跟頭。
尚有一絲不確定,穆典可又笑了笑,道:“你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為何女子就只能終身只事一夫?”
那種吃了蒼蠅一樣惡心的表情又出現在方顯臉上,聲音近似咆哮:“你還要臉不要臉?”
這下錯不了了。
穆典可雖處事淡然,三番五次地叫方顯辱罵,又用這種居高臨下的態度訓了半天話,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
斂了笑,淡淡瞥了方顯一眼,抬頭望向不遠處的海棠花樹,說道:“那樹上,棲著只黃鶯鳥,來了多時了,一直嘰嘰喳喳地叫,聒噪得很。將軍你可有什么法子幫我趕走?”
方顯堂堂一個一品大將軍,幫她驅鶯,沒開玩笑吧?
方顯正在火頭上,聽了這話,簡直就要按不住自己的暴脾氣,直接動手了。想了不想地吼了出來:“關我何事?”
穆典可抬頭瞇眼,靜靜地看著方顯。
兩排長直的睫毛微掀著,逆光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碎芒閃動,說不出的好看。
卻有股子冷意:“你也知道啊。”
方顯頓時明白了,她這是說:關你何事?
等等,還不止。
“來了多時了,一直嘰嘰喳喳地叫,聒噪得很…”這是在含沙射影地罵他是只聒噪的鳥?
方顯一輩子都沒受過的輕慢和侮辱,昨日和今日算是領教了個遍。頓時怒火中燒,拔劍朝穆典可刺了過去。
流光一閃,去得飛快。
穆典可本身就是劍術高手,方顯還沒拔劍,她就將他的起勢看的清清楚楚。當下只是不緊不慢地往左邊偏了偏,輕松躲過一劍。
方顯再刺。
穆典可往右側移,又躲過一劍。一頭青絲甩開,發隙間透著碎星子般的陽光,光芒閃動,像一匹發光的緞子。
方顯就是再鄙視穆典可的為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生得是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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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美麗的女人,就越不安生。
方顯憤怒地想著,手中劍意越發凌厲,卻劍劍刺空。改刺為劈,雙手握劍,猛地躍起,朝穆典可撲了過去。
穆典可身體往后仰,躲過迎面襲來的劍氣。雙腳點著葡萄花架,輕盈而迅疾地向上攀走。
身子一扭,從劍鋒下滑過去。左手攀著葡萄架,右手抓住一根纏繞得不甚緊的葡萄藤,在彎擰處掐斷,揚手抽了出來。
方顯一劍削了個空,只掠下穆典可發尾一縷青絲。待要挺劍再刺時,穆典可已轉過身,手中藤條如靈蛇,迎面甩了過來。
方顯往后退一步,躲過藤條襲擊。劍花抖得密集,揮劍朝那藤條斬去。
海棠苑這株葡萄是去年才載種的,新樹新藤,枝條細軟得很。握在穆典可手中,卻好似被賦予了某種奇異能量,變得堅韌靈活,在空中蜿蜒扭轉,呼呼帶風。
方顯連斬數劍,盡皆落空,還差點叫那藤尾抽到臉上。
穆典可力量不如方顯,輕功卻是勝他一籌。手揮著葡萄藤,一時向東,一時向西,忽上忽下,倒像是有心逗著方顯玩一般。
方顯被穆典可牽得滿院子跑,心中惱怒異常,出劍也越來越急躁。
過了百余招,穆典可忽然翻身騰起。手臂展開,如飛鳥掠翅,扶風而上,瞬間到了方顯頭頂上。
正好此時,遮著太陽的云層散去,天地間驟然一亮。方顯倉促里抬頭,叫那白熾熾的太陽光恍得方顯眼睛一花。
劍不知何處去。
迅速抬手遮眼,調整好視線,待要尋找目標時,卻哪里還有穆典可的影子。
穆典可站在方顯身后,手里提著一根葡萄藤,上面還掛著完好的青葉。一臉無趣的樣子,淡淡說道:“出劍太慢,人太蠢。”
方顯快要氣炸了。
誠然,他是個領兵打仗的將軍,戰場廝殺不同于高手過招,沒有那么多技巧。可他的劍術也是過得硬的,對陣江湖高手,也未必會落下風。
穆典可居然說他慢,還是太慢?
這就算了。還從來沒有人說過他蠢。
明明就是妖女太狡詐,故意激得自己心浮氣躁,關鍵時刻來這么一招,讓他一不小心著了道。
她居然敢辱罵朝廷命官!
穆典可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悠悠道:“哦,忘了,你是朝廷命官,跟朝廷命官說實話,是犯了大不敬的。抱歉了。”
這哪里是道歉的態度,這分明就是火上澆油。
眼見著穆典可扔了藤條,轉身往屋里走去,方顯哪里忍得下這口氣,舉劍指著穆典可叫道:“你別走,剛才是你使詐,有本事我們再光明正大地打一場。”
穆典可回頭,那眼神活像在說,你怕不是個傻子吧?淡淡說道:“將軍戰場殺敵,也是這樣,打輸了重來一遍?”
方顯一下子被噎住。
戰場就是生死場,一步踏錯就是萬千骨,絕無重來之理。
穆典可這眼神跟口氣著實討厭,說的卻是真理。
不知怎的,他眼前忽然浮現樂姝那張畏畏怯怯,誠惶誠恐的臉。人生如戰場,戰場如此,做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錯了,就不能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