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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燒火棍

  不是穆典可不相信徐攸南,而是徐攸南這個人,根本就不能相信。

  他那張嘴,無風起浪,攪弄是非是長項。只怕到時,該說的沒說,不該說的先說一大通。

  還是派霍岸去比較穩妥。

  徐攸南笑著應道:“是。”

  一臉“我都明白”的樣子,穆典可看著就心煩,說道:“我這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徐攸南笑著起身,就聽門外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梅隴雪一陣風似的刮進來,單手拎著一個五花大綁小人,臉蛋興奮得紅撲撲的:“娘,你看我抓到誰了?”

  說著甩手,將手中那人扔到穆典可腳下。

  伴著“咚”一聲響,屋里響起氣急敗壞的叫罵。嗓音明明稚嫩,罵出的話卻不堪入耳:“你這個小賤蹄子,我跟你沒完!”

  穆典可蹙眉,低頭看去。只見那小姑娘大約十三四歲的樣子,圓臉蛋,尖下巴,無論年齡還是身形,都與梅隴雪相仿。

  再看看梅隴雪一臉興奮勁。不用說,這就是蘭花俏的女兒苦菜花了。

  徐攸南笑了起來:“這可真是意外收獲啊。這是…苦菜花?”

  梅隴雪興奮地點頭:“嗯嗯。我正在斗蛐蛐,她突然跑來要跟我比武。說我冒充她。我就把她抓回來了。”

  徐攸南笑道:“干得好。”

  梅隴雪得了表揚,巴巴地望著徐攸南。

  徐攸南笑道:“任務完成得不錯,想吃什么就跟千羽要,他不敢短了你的。”

  梅隴雪歡呼一聲。苦菜花撇了撇嘴,不屑道:“就知道吃,難怪長這么胖。”

  小姑娘年紀不大,卻偏愛扮老成,低眉抬眼的模樣間頗有幾分小大人的模樣,瞥看了穆典可一眼,又說道:“你娘真妖。”

  穆典可愣了一下。

  她為了假扮蘭花俏,特地化了個妖艷的妝不假。可是昨兒夜里就洗掉了,素面朝天的,哪里妖了?

  梅隴雪怒道:“你娘才妖!”忽然想到徐攸南剛說她任務完成了,那穆典可就不是娘咯?遂又說道:“這是我師姐。”

  苦菜花又看了穆典可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氣:“我說呢,你娘怎么會看起來比我娘年輕。除了蘭花俏,還有誰會那么不要臉,十四歲就生孩子。”

  穆典可又愣了一下。

  梅隴雪滿面驚訝,道:“你怎么能直呼你娘的名字,還罵他?”

  苦菜花不以為意道:“這有什么的。我還叫我爹王八蛋呢。”

  梅隴雪張大嘴,愣愣地看著苦菜花,半晌無言以應。

  徐攸南神色倒安然。于說話一項,他可謂孤獨求敗,向來只有他噎別人,還沒有人能噎到他的。拈著只草蜻蜓,笑意悠悠,道:“這倒有些意思。那你是當著他的面叫,還是只敢背地里偷偷罵呢?”

  苦菜花翻了個白眼,道:“我連王八蛋是誰都不知道,怎么當面叫?”

  梅隴雪道:“你都不認識他,為什么這么討厭他?”

  苦菜花撇了撇嘴,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我娘說了,跟她相好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是王八蛋,那他當然也是個王八蛋了。”

  梅隴雪第一次聽見這么新奇的說法,吃驚道:“你娘為什么專跟王八蛋好?”

  “因為她是蕩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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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隴雪眼里閃著疑惑:“什么是蕩婦?”

  “你連這都不知道。”苦菜花道:“蕩婦,就是不要臉的壞女人呀。”

  梅隴雪沒聽出她語氣里的鄙夷,驚得嘴都合不攏嘴了:“你說你娘…不要臉?”

  “又不是我說的,是她自己說的。”

  穆典可被噩夢魘得身心俱疲,這當兒反應也慢,叫這語出驚人的小姑娘給唬得一愣一愣的。扶著額角,不覺有些頭疼。

  徐攸南見穆典可眉頭蹙起,便知她被吵得心煩了。笑吟吟起身,親手給苦菜花松了綁,道:“你跟她比武功,當然比不過了,她是從小練到大的。你有沒有什么擅長的?”

  苦菜花三下五除二甩開繩子,麻溜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驕傲道:“我會的可多了,我會彈古琴,會跳越人舞,還會玩六博棋,扔骰子擲五方。”挑釁地看了梅隴雪一眼:“你會嗎?只會斗蛐蛐的家伙!”

  梅隴雪不服氣道:“我也會玩骰子。”

  苦菜花仰著頭,鼻孔里“哼”了一聲。

  徐攸南笑道:“這個容易,叫人拿副骰子來,你們比一比就知道了。”抬頭望了望門外中天日,笑道:“不過時候不早了啊,你們倆是先比試,還是先吃飯?”

  兩人同時搶道:“比試!”

  “吃飯!”

  苦菜花又用充滿嫌棄的目光看了梅隴雪一眼:“就知道吃,胖子!”

  梅隴雪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圓藕似的手臂,又看了看苦菜花纖細的胳膊,確實沒法比。心中沮喪,遂不說話。

  穆典可呷了口茶,不咸不淡道:“胖子,總比燒火棍好罷?”

  苦菜花順口接道:“半斤八兩,能好看到哪里去。”

  隨后炸毛了:“你說誰是燒火棍?”

  一直到被徐攸南拎著出院門,小姑娘還揮著胳膊憤怒地大叫:“她居然說我是燒火棍!我每天吃二兩精肉,半勺清油,四錢核桃,七顆花生。我娘說我發育得可好了,這叫纖秾得宜,她懂不懂?她居然說我是個燒火棍!”

  徐攸南笑得溫和可親:“也許她說她自己呢。”

  苦菜花再傻也不至于信了他這話,憤恨道:“我看她才是燒火棍!是塊又呆又不解風情的木頭。”

  梅隴雪不服氣道:“我師姐才不呆,我師姐比你好看多了。”

  苦菜花大怒,張嘴就要反駁,想了想卻是無從駁起,道:“好看了不起啊?好看就可以隨便罵人嗎?”

  “是你先罵我的。”

  聲漸不聞。幾人的身影消失在海棠花樹的盡頭。

  穆典可此時覺得,徐攸南也沒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至少在出現這些形形色色的怪人之時,自己可以躲個清閑,自有徐攸南去應對。

  生活環境復雜的人,往往早慧。

  那個叫苦菜花的小姑娘,看似口無遮攔,百無禁忌,真要想從她嘴里套出什么話來,只怕不那么容易。

  日升入中天,散作白茫茫一片熾光,照著院中成樹的海棠花,霞霧蒸騰,花影重重,一派春光明媚。

  穆典可瞇縫著眼,看了半晌日頭。心里幽幽地想:其實,也是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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