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攸南這話說得有問題。但仔細一想,還真是挑不出一句毛病來。
徐攸南昨天的確流露出撮合云央跟金雁塵的意思了,她也聽明白了,也確實不大瞧得上云央。
剩下的那些瞎話,徐攸南自己也說了,那是他自己的揣測。穆典可就算不認可,也不能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他造謠吧。
真真假假的話,最有殺傷力。
穆典可明白了,徐攸南這是看云央早上碰了壁,背地里再幫她努把勁呢。
金雁塵素來強勢,最討厭別人對他的事指手畫腳。徐攸南想著給金雁塵拉皮條,十回就有八回挨了罵,剩下兩回還是他頭天燒了香,趕了上金雁塵心情特別好,才沒跟他計較。
這回他倒是學得精怪了,知道把穆典可也拉上。
全明宮誰不知道,穆典可就是個箭靶子。只要有她在,任金雁塵有沖天的火氣,也半分燒不到別人身上去。
穆典可往旁邊斜了一眼,果然,金雁塵剛和悅了一點臉色又暗了下去,陰沉得像山雨欲來。
穆典可心中一口氣憋得難受,簡直就想跳起來罵人了。
她是有多心寬人閑,成天想著給自己曾經的未婚夫納小妾?
也真難為徐攸南編得出來!
當下手中的茶盞便摔到了桌上,頓得那茶蓋子重重一跳,茶湯潑了半碗:“有病!”
徐攸南也不惱,笑意慈愛,像一個寬容長輩看著自家不懂事的親侄女:“我知道,你有你的考慮。我也只是說說我的想法。終歸最后拿主意的,還是你哥自己。”
穆典可覺得自己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抓起手邊的茶杯,砸到徐攸南那張笑得像朵花的臉上。
金雁塵的臉色已經陰得不能看了:“都閑了是不是?那么閑都滾出去立著?”
金雁塵罰穆典可最重的一回,是罰她倒立了兩個時辰,愣是逼著她把一院子的石頭縫數清楚了才許她落地。
那頓罰穆典可是代方君與領受的。徐攸南記憶猶新,那之后兩天,穆典可吃飯都靠昭陽喂。
徐攸南當然不想嘗試這種滋味,態度格外謙恭:“屬下逾矩了。”
穆典可扭過頭去,看著窗外翻滾著濃云灰沉沉的天,心里糟煩透了。
徐攸南是個什么樣的人?
有人說他是笑面虎,笑里藏刀。
有人說他是一條毒蛇,冷不丁地竄出來一口咬死你。
對穆典可來說,徐攸南就是一條陰魂不散的臭蟲。
你不招他,他都會糊你一身臭!
穆典可看天。金雁塵看她。
他還記得她小時候生氣的樣子,下巴會微微上翹,嘴巴往下一努,小眉毛皺起來,頗有些盛氣凌人的架勢。
偏生樣子又實在可愛得緊,他繃不住了便會笑。一笑她就急了,瞪著眼睛跺著腳,沖他嚷嚷:“我真的生氣了。我是真的真的生氣了。你再笑,我這的要生氣了。”
從什么時候,她再也不跟他發脾氣了。高興不高興,都是那副樣子。
垂著眼皮低著頭,一副愛理不理,隨你怎么想的樣子。
每每看到穆典可這幅模樣,金雁塵就恨不得跳起來將她一把掐死。
他覺得自己簡直可笑到了極點。
他還特地叫人備下一大桌子菜,全是她平素愛吃的,巴巴地餓著肚子等著她回來。
結果呢?她去了一趟崇德堂,回來就做這個鬼樣子給他看!
她不是自恃冷靜的嗎?不是天塌下來都不當回事的嗎?
怎么見了常千佛就全都不一樣了?
金雁塵心中惱恨異常,卻不知是惱穆典可還是惱自己。
墻角沙漏靜緩緩地流淌。
房里只聽見徐攸南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茶蓋的聲音。
穆典可看天看得無趣,又轉過頭來,問道:“昨天離開竹林以后,你還碰見過什么人?”
這話顯然是在問金雁塵。
既然他暫時沒想發飆,抓緊談正事要緊。她可沒有徐攸南那么閑,一天到晚替金雁塵操心著寵姬納妾那點事。
不問還好,一問金雁塵心里一股邪火又上來了。
穆典可看金雁塵的臉色,就知道他又不高興了,只道他是著了拓拔長柔的道,恥于提起的緣故,好心地解釋了一下:“這場局,代價太大。犧牲了許添,暴露了王嫗…”
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斟詞酌句:“所以他們動手前,一定要確認萬無一失。”
所謂萬無一失,就是要確認金雁塵是不是真的中了美人香。
那么從金雁塵昨天晚上離開竹林后,到他進入浴室前,碰見的人就都有可疑。
金雁塵臉色沉郁,道:“我碰到蘇步言了。他從七姑姑房里出來,說七姑姑剛剛發了噩夢。”
蘇步言是人是鬼,已經不用再討論了。
問題是,金采墨在整件事情當中,究竟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她發了一個噩夢,就驚動了隔著好幾間房的蘇步言,且讓蘇步言出來時,正好遇上了金雁塵?
哪有這么巧的事!
穆典可道:“事情還沒弄清楚,你也別多想。王嫗既然是穆滄平的人,幫蘇步言用藥物控制七姨,讓她發夢,也不是不可能。”
金雁塵道:“不用你安慰我。我還沒那么脆弱。”
語氣硬邦邦似鐵。
穆典可好心被當驢肝肺,遂不說話了。
金雁塵經過昨日一夜,已經徹底接受了事實。不管真相如何酷烈,該面對的,總要面對,逃避是沒有用的。
沉聲道:“一會讓阿西木去給七姑姑診個脈,看看她昨夜發夢的事是真是假。”
徐攸南為難道:“這個…阿西木怕是診不出來吧?”抬頭看了眼穆典可,嘴角一挑,帶了三分謔意:“要不你出面,去請常千佛過來瞧瞧?”
穆典可心中一口惡氣,憋到此時終于憋不住。當下眉一挑,就要發難。
金雁塵先她一步吼出來:“用沒用藥他診不出來?診不出來就讓他滾蛋!你也給我滾蛋!”
徐攸南從善如流,十分識時務地站了起來:“是,屬下這就去辦。”
閃走的速度之快,簡直是習武以來,未曾到過的巔峰。
金雁塵一腔火氣自然而然地撒到了穆典可頭上:“怎么,這就憋不住了?剛才不還坐得穩穩當當的,一副諸事不相干的樣子嗎?怎么一提到你的老情人,你就按不住了?”
簡直莫名其妙!
穆典可蹙了蹙眉,尚未開口。金雁塵騰地站起來,一腳踢翻了身旁的桌子,桌子帶翻椅子,又撞上墻邊的琺瑯架。
稀里嘩啦一陣亂響。茶壺杯盞,瓷器擺設一股腦地摔到地上,或碎或滿地打滾,茶湯遍地流。
一室狼藉。
穆典可也火了:“你這又是發的哪門子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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