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宿天的養勤院主著整個困龍大陣。
然而隨著司陣子的相繼身亡,五大陣根被切斷了四根,柳宿天縱有再大的本事也無力回天。只得啟動誅龍陣,前往福榮院去接柳母,同時派人通知柳亦琛三兄弟前來養勤院避險。
三兄弟都劍術過人,年紀輕輕就躋身名劍榜前列,但柳宿天還是忍不住擔憂。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突破柳家的防衛并破掉困龍大陣,柳家這一次遇到的敵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遇到的都要強大。
秦蛾眉被柳宿天嚴令不得出養勤院一步,絞著手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心焦如焚。
老太太年事已高,眼昏耳聵,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進了養勤院還在不停地問:好好地,為什么要換地方啊?
柳宿天不欲老人家受驚嚇,只好編些瞎話哄她:“娘,您那屋子漏水,您自個兒沒感覺到嗎?”
老太太將信將疑。
柳宿天安頓好柳老太太出來,見秦蛾眉不停地在屋子里轉圈,三兄弟還是一個都沒現身。
就在柳宿天打算親自去接應的時候,一只錦盒送到了養勤院。
柳宿天當著一屋人的面打開錦盒,剛開啟到一半,手劇烈一顫,迅速將盒蓋合上。
但秦娥眉還是看見了!
那盒子里裝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面色漲紫,雙目緊閉,正是小兒子柳紹同的頭顱。
秦娥眉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聲,撲過去抱住那只盒子,哭得聲嘶力竭,像一只失去幼崽的母獸,哭叫聲凄厲而絕望。
丫鬟仆婦們紛紛低下頭抹眼淚,有人小聲哭了起來。
院里原本就緊張的氣氛此刻變得更加凝重。
已有一些忠心的護衛按捺不住,提著劍就要往外沖,被柳宿天厲聲呵斥住。
柳宿天緊緊地抓著桌子邊緣,因為悲痛與憤怒,額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突突地跳動著。
即便這樣,他仍然沒有失去理智。
他很清楚,敵人畏懼養勤院中的誅龍陣,不敢攻進來,想用這種辦法激怒他,逼著他出去。
究竟是什么人,與他柳宿天有如此深仇大恨,要用這么殘忍的手段來對付他?
是誰,非要不計代價地滅掉他整個柳家?
柳宿天的腦海里蹦出一張人臉,很快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這絕不可能!金氏一門全都死絕了,三百八十一口,只缺了三個人,他一個個清點確認,絕不會有遺漏。
至于剩下那三個人,后來也在黃河下游找到了尸體。是金憐音親自去認的尸。
親如姐妹的嫂嫂,愛如親子的侄兒,金憐音怎么可能認錯?
可若不是金家人,那又會是誰?
常家堡?常家堡一向不參與江湖事,不可能!
穆滄平?穆滄平那種心機城府重到可怕的人,就算真的要對付他,也絕不會用這么愚蠢粗暴的方法。必會尋個恰當的時機,用最小的代價,名正言順地將他收拾了。
那究竟鬼是誰呢?放眼整個江湖,除了常家堡和穆滄平,誰還有能有這種實力?
柳宿天閉上眼,挨個地細想近一兩年來接近柳家的所有人。
突破口還是在困龍陣!
困龍陣不是誰想破就能破得了的,這個人除了要精通陣法外,還要有機會能頻繁地出入柳家,接觸到困龍陣。
甚至,有可能就在柳家!
與柳家相熟;武功高強,能在陣中擊殺陳落千;從破陣的速度來看,此人對陣法的駕馭極為成熟,當是位長者。
符合這些條件的?柳宿天沒有在腦海中搜到這個人。
敵人,遠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可怕!
沙漏緩緩地流淌著,時間過得異常緩慢,房間內安靜得能聽見每一個人呼吸的聲音。
大雨盡頭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柳宿天的心一點一點地沉到了最底處,心中殘留的最后一絲僥幸也在漫長的等待中消磨掉了。
他很清楚,敵人既然想到用柳紹同的頭顱來打擊他,斷沒有放過其他兩個的道理。
他提起劍,往門口走了去。
就在這時,第二個錦盒送到了。盒子里裝的,是柳心原的人頭。
秦娥眉只看了一眼,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丫鬟們哭喊著擠作一團,幾個老媽子稍微鎮定一點,手忙腳亂地扶起秦蛾眉,忙著她的虎口和人中。
秦蛾眉悠悠轉醒,目光呆滯,過了好一會才低聲喃喃道:“琛兒呢,我的琛兒呢?”她忽然間坐起,力氣大得驚人,一把將香容推得摔坐地上:“我要去找我的琛兒!”
香容大哭著從背后抱住她:“夫人,不能去啊。大公子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夫人您可千萬別再出事了。”
秦娥眉拼命地掙扎,再沒有半點平日的端莊和風儀:“滾開!我要去找琛兒,你讓我去找琛兒!”
她是位列名劍榜的高手,香容一個婢女哪里攔得住。推搡了沒幾下,香容便往后仰跌到地上,秦蛾眉掙脫束縛,瘋了一樣朝門外大雨里奔去。
柳宿天快步追出去,就見秦娥眉整個人向前撲倒,發出一聲異常慘烈的嚎叫聲。
只見瓢潑大雨里,兩個柳家仆人抬著一副擔架站在院中央。擔架前站著一個渾身被雨水澆透的人,目光呆滯,身體跟如同石化了一般,直直挺立,正是大媳婦云央。
柳宿天只覺得腳下一軟,向前搶了一步,差點沒有站穩。
管家連忙上前攙住柳宿天:“老爺,您可撐住。”
連喪三子,任誰能撐得住?
柳宿天再也禁受不住,仰天一口鮮血狂吐出來。
誅龍陣見了血,戾氣陡增,陣氣涌動,散發出騰騰的殺氣。
院中大雨滂沱。
柳亦琛躺在擔架上,身體已經僵硬。
秦娥眉抱著柳亦琛的頭坐在地上,神情已經癡癡傻傻。柳宿天艱難地走過去蹲下,伸手攬住秦蛾眉的肩,輕聲喚道:“夫人。”
秦娥眉沒有一點回應。
一旁面色如死灰的云央忽然神情一凜,遽然抬頭,像沉睡的石雕突然蘇醒,揚手一刀朝柳宿天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