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崢心里不安,夜里始終睡不著。
一過子時外面果然傳來嘈雜的人聲,聽方向是從云峰居住的秋楓院傳來。
云崢心里一咯噔,披衣而起,一面往外沖,一面大聲叫道:“出了什么事?”
守院的仆人連忙跑過來,說道:“剛剛看二公子院里的人急著跑出去,說是去請大夫。”
云崢這才明白穆典可給他那張方子的用意,吩咐道:“趕緊叫紫嫣去廚房取藥送到秋楓院,就說是給我送藥的。記著,一定要說是給我喝的。”
大步地往秋楓院奔去。
此刻的秋楓院已亂作一團,丫鬟們端著盛滿冰水的木盆,匆匆忙忙地進出。
云峰躺在床上,渾身燒得通紅,已陷入昏迷。
媽媽們不停地把浸了水的毛巾往他身上敷,剛敷上去便揭下來,又換上一條,冰水都換了好幾盆,云峰的臉卻越來越紅,接近赤色,絲毫沒有退燒的跡象。
蔣心蘭披散著長發,跟在云嘯義身后快步走進來,見此情形不由得腿一軟,差點跌坐到地上。
翠心連忙扶住她:“夫人小心。”
蔣心蘭面色發白,轉身就狠狠甩了翠心一個耳刮子,咬牙切齒道:“蠢貨!”踉踉蹌蹌地撲到云峰床頭:“峰兒,峰兒,娘來了。你能聽到娘說話嗎?”眼淚撲撲地往下掉,神情悲傷欲絕,見者傷心。
云崢見了這情形哪還有不明白的。
穆典可一早就看出蔣心蘭殺心不死,才會出言提醒他們父子,沒想到自己動作還是慢了。
蔣心蘭剛才那一耳光,分明是怪翠心辦事不利,把本該下到穆典可身上的毒錯下到云峰身上。
她哪里知道,被她視為眼中釘的這個云林,并非真正的云林,而是十四歲就助金雁塵奪得明宮的明宮圣女穆典可。
論心機,論手段,十個蔣心蘭在穆典可面前都排不上號。這種微末伎倆又怎能入得了穆典可的眼。
穆典可說沒有下次,就意味著云家父子在她心中的分量已大打折扣。他把毒轉加到云峰身上,包括今天晚上留他下棋,都是在不動聲色地示威:如果她愿意,大可以輕輕松松將他們全給收拾了。
云嘯義是個聰明人,見了蔣心蘭的反應,再看看云崢的臉色,當下什么都明白了。兩道目光像鋼刀一樣刮到翠心臉上。
翠心受不住云嘯義的目光威懾,腿一軟,便撲通跪到了地上,顫聲道:“老…老爺。”
云嘯義怒不可遏,一腳踹過去,翠心重重撞到門上,暈了過去。
云嘯義上前幾步,提起蔣心蘭便一巴掌摔了過去。
蔣心蘭撲在地上,半邊臉腫了起來,嘴角溢血,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怒聲道:“云嘯義,你敢打我?”
云嘯義臉色鐵青:“你這個毒婦,還有臉質問我。我就是殺了你你又有何話說?”
云崢見云嘯義目露兇光,大步沖過去,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爹,爹,娘只是一時糊涂,您就饒他這一回,再怎么說她也是您的結發妻子,是孩兒的親娘啊。”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蔣心蘭先是一愣,轉頭看見暈在地上翠心,忽然尖聲大笑起來:“你要殺我?哈哈哈哈,你竟然要殺我?我跟了你這么多年,你還是一心向著那個下賤的戲子。竟然為了那個賤人生的賤種要殺我。你殺啊,殺了我,正好我們娘兒倆到地下有個伴。”
又哭又笑,哪里還有半點往日的風采。
云嘯義怒道:“滾開。”一腳踹過去,被云崢死死抱住:“爹,您要怎么打罵孩兒都可以,求您放過娘。”
紫嫣端著一碗湯藥快步跑進來,見狀一驚,差點沒失手把藥摔到地上。一咬牙叫道:“大公子,您還病著,怎么就跑出來了。大夫吩咐過,這個時辰您一定要吃藥的。”
云嘯義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就見云崢抬頭沖他使勁眨眼睛,下意識地沉聲喝道:“你又怎么了?”
云崢道:“回爹的話,孩兒受了風寒,晚上發高熱,已經請大夫開方服了藥,現在沒有大礙了。”
眼見得云峰氣息越來越微弱,一直忙著敷冰的林媽媽突然站了起來:“老爺,容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二公子燒得越發厲害了,怕是撐不到大夫來了。既然大公子服的也是退燒藥,不妨叫二公子試一試。”
云嘯義看了眼云崢,見他點頭,假裝遲疑了一下,沉聲道:“既然沒別的法子了,那就給他試試吧。”
紫嫣捧著藥上前,小心翼翼地喂著云峰喝下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云峰便退了燒,呼吸也慢慢恢復了平穩。林媽媽嘖嘖稱奇,問道:“不知大公子是請哪位大夫開的方子?”
云崢道:“是崇德堂的黎當家。”
眾人恍然大悟道:“這就難怪了。”全然忽略了黎亭身為崇德堂的當家,怎么會因為一個小小的發熱病深夜出診。
云嘯義當晚就把蔣心蘭帶走幽禁在了攬勝院。臨走放下狠話,誰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先拔了舌頭,再亂棍打死。
下人們哪還敢亂說話。
云峰第二天醒來,也以為自己只是受了風寒,發了場燒。
云錦一早才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看云峰。見他怏怏不樂的,知道定是為了今天不能去柳家的緣故,安慰他道:“爹也是為你好。要不我今天見了黎小姐,請她過來為你診病?”
云峰失望道:“大夫說我都好了。再請黎小姐過來,她以為我訛她,生氣了怎么辦?”那樣子像是恨不得再病一場。
云錦幾時見過自家二哥這個樣子,歪著頭左看看又看看,笑嘻嘻道:“花花浪子這回動了真心了。”
云峰一巴掌拍過來:“什么花花浪子,到時候見了黎小姐,你可千萬不要亂說話。”
說著說著居然臉紅了。云錦笑道:“是是是,我只夸你的好,絕對不亂說話。我那兩頓醬肘子你可別忘了。”
云峰笑道:“你這個沒良心的。你二哥都病了,你還惦記著醬肘子。”
云錦陪云峰一起用了早飯,便去到云崢的蒼巒院。兄妹倆等了足有半個時辰,才看到穆典可才帶著小葉姍姍遲來。
穆典可今天穿了一件鵝黃色短襖,前襟和領口處各繡了幾朵淺紫色蘭花,顯得淡雅宜人。
短襖在腰線處略微掐了一掐,搭配一件藏藍色百褶長裙,越發顯得腰細腿長,身姿亭亭。
外罩一件白狐貍毛滾邊的藕色披風。腦后松松地挽了一個流云髻,用一根紫金簪子簪住,余發一瀉如瀑,意態風流,生生將身上那股冰冷氣息沖淡了不少。
云錦眼前一亮,笑道:“三妹今兒一打扮,比昨天還要美。我身為一個女子都要移不開眼了。”
穆典可淡淡笑道:“二姐又打趣我了。剛剛去給父親請安,耽擱了一會。讓大哥和二姐久等了。”
云崢知道她特意來晚,是不想提起昨天的事。心中慚愧,不由有些尷尬。
云錦笑道:“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又問:“三妹會騎馬嗎?”
云崢道:“你當人人都是你,一個大姑娘家的成天騎著馬跑來跑去。我已經叫人備了車了,你今天也和三妹一起坐車。”
云錦笑道:“那是自然。平時沒車也就罷了,有車了我還騎馬,倒顯得我不像個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