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正一暫停了前進,蜘蛛不會從無中生有,他叫了幾個更擅長技術的法師進屋。沒什么人有異議,焚蓮者法師們到了這里也不打算冒進了,趙教主遠遠地跟這個房間保持著距離,待在他的隨從法師中間。
劉子予本來賴著不想過去,關歆月的臉色看著實在不怎么好。但是其他人只能做能量殘留測試,這些蜘蛛本來也沒有什么魔法能量,能對房間的結構進行透視測試的只有她。她測試的方法是對材料同質性的測試,屬于迂回的測試方式,十分麻煩笨拙。羅奇不失時機都在旁邊告訴她,人類可以用一些科學又直接的透視辦法,某些光的照射就能起到透視作用,或者可以采用一些鉆探取樣的方式。
燕灝想問羅奇詳細的人類方法,但是羅奇其實一知半解。烏蘇倒是稍微知道一些原理,跟燕灝聊了起來。戰斗法師閑不住,大半都要進去找點活干。要么就是實在不愿意跟焚蓮者待在一起。
關歆月卻不想走進那個房間。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個房間的面積估計起來大約只有六十平米左右,站了一屋子的法師,杜正一和羅奇都在里面,烏蘇和劉子予也在。關歆月覺得透不過氣來,也許是因為人太多了,這是一個可能的理由。但是她知道不是。
這里感覺不到明顯的空氣流動,但是并不缺乏空氣。關歆月后知后覺地想到,這里的氣壓仿佛不是高原的氣壓。法師們并不在乎氣壓的變化,這可能是因為他們的身體要比人類健壯許多,這一點變化可以忽略不計。
她卻有些壓抑和恐懼。那些大體上身高接近,身材比例完美的法師們聚集在一間古怪的異種文明的屋子里,這一幕仿佛是極不真實的場景,沒有這樣的背景,她似乎就沒有想過他們完美得如同計算機建模。
她抓緊了自己的領口,不舒服地拉扯著。她跟著法師們混了這么久,就算出入法師們的核心區瓊林的時候,第一次被大群法師包圍的時候,她也沒有產生過這樣的感覺。不過,那次是杜正一帶著她,她焦慮地擔心著羅奇,想的都是羅奇的事情,連害怕都沒有顧得上,什么都沒有想的太多。況且實驗法師,那些技術法師們實在很不像法師,就算在法師中也基本算的上是怪咖。
還有高地法師,可他們都是仁慈的僧侶。除了自己的家以外,他們的身邊是關歆月待過的最溫暖平靜的地方。
但是戰斗法師似乎是不同的,他們是法師中的法師。他們有著離奇的幾乎接近的身高,完美的比例,面無表情的東西合并式的俊美容貌。當他們冷峻地聚集在一起,就像完美的工業制成品。他們不會歌唱,不會舞蹈,不會吟誦萬古山河,不在意宇宙星辰,他們功能強大卻毫無創造性。
也許實驗法師和高地僧侶更加千姿百態一些,但是他們的外表依然過于相似了。羅奇也許是異類中的異類,但是她知道最近他的身高也在慢慢發生變化,也許在他的種族里他確實還沒完全成年,他的骨骼依然在生長,最后他終將完成建模。
有一種無法言明的恐懼掠過她的脊背,仿佛有惡魔的目光在灼燒著她的脊背。
她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回過頭去。本來就頭痛欲絕,轉頭讓她頭暈目眩。沒有人在看著她,只有正在跟小丑魚低聲說話的趙教主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他就是那個悲劇的締造者,關歆月看到他就需要用力克制心頭涌起的憤怒,可就連他其實也是跟杜正一如此的相似。
一樣優雅的體態,寬闊的肩膀,緊窄的腰身,甚至也許他們連顱骨的形狀都極其的類似。他溫和地看過來,眼睛的形狀比杜正一更狹長,但是卻有近似的深陷的眼眶和突出的鼻梁。他沒有收回目光,小丑魚又跟他說了什么,他優雅地略微偏過頭去傾聽,目光卻意味深長地投向她,帶著一絲讓人憎恨的輕挑微笑。
她轉開頭,向人少的地方退了一步,法師們讓她透不過氣來。她第一次意識到他們不是人類,她告誡自己劉子予更像人類,羅奇更像人類,麻將,烏蘇他們都很像人類,很像…但是他們太相似了。單一人種同一地區的人類也有高度的相似形,但是總會有例外,總有人太胖,又有人太瘦,總有人太高,又有人太矮,法師們卻像是人為挑選出來的,像是一個模特團體,可是就算是模特也不是總能成功地復刻出類似的下一代。
他們自己會說,這就是種族的優越性,就像人類幻想中的精靈,他們總是美的,總是高大、優雅、美貌…
但并不是這樣的,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她煩躁地想到,頭疼的像是要炸開,一個呼吸的聲音就在這時貼著她的脊骨傳來。她的心臟差點停止了跳動,她回過頭,看著身后空蕩蕩的墻壁,金屬墻壁上閃爍著暗藍色的紋飾,像是無數象形文字描述著一段她永遠無法解讀的故事。她突然意識到,她清楚地知道這是文字。她的身后沒有人,也沒有任何一個法師表現的像是聽見了聲音。
她后退了一步,因為恐懼而緊緊貼在墻上。
——你也害怕他們嗎?
法師們究竟是什么?他們不是精靈,他們的陰謀比精靈骯臟,他們的心靈沒有精靈那么純潔。他們也不是哈利波特故事中的巫師,他們沒有人類故事中的巫師那樣生動。
——但是你喜歡他們。
因為她只接觸過他們中好的那一些,那些像人類的…
——但是我覺得,他們在法師中其實是少數派。
你覺得?關歆月猛地瞪大了眼睛,大多數焚蓮者法師們在走廊中沉默著,沒有人注意她。你是誰?她無法動彈。她以為自己在思考,與自己對話。可是思考中的對話不會總是引領著她想到自己從未想過的問題。除非…除非她精神分裂了。
她想起麻將跟羅奇的吵架,麻將指責羅奇不該碰她的意識,指責羅奇太自以為是有可能對她的精神起到破壞。
——我覺得,你沒有精神分裂。
什么?
恐懼攥緊了她的喉嚨,有一瞬間她想到羅奇的溫暖可靠,她應該待在他周圍,她太傻了,她應該立刻馬上去找他。但這念頭轉瞬即逝,她想到了他的隱瞞,他奇怪的態度奇怪的言語,她的直覺清楚地知道他一定知道她的姐姐在哪里。但是他總是將她擺在第二位,他心里只希望能讓他同類的朋友杜正一能夠安全…
一只手握在了她的肩頭,她的心臟差點跳出胸腔,她想要尖叫,但是身體卻翻進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