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奇的心思轉的很快,他有很多話想要詢問,無奈對方只是一個幻影,這是一個單向交流的過程。不能提問真是要憋死他了,尤其是他現在就有一個十分好奇的問題想要問出來。
不過時先生是一個很好的講故事的人,她停了下來,“故事講到這里,你一定覺得故事里有個不太協調的部分。既然飛升為神是一種選擇,難道世還有其他的共同偉業能超過成神嗎?”
羅奇明知幻影不會看見他,還是十分樂意地點了點頭。
時先生笑了笑說道,“首先,神究竟是什么呢?這是一個我并不知道答案的問題。我們所理解的神,是我們和人類的文化中產生的一個概念。我們以為先有神這個存在,而后第二始祖獲得了神格。但事情可能正好相反,是我們的祖先和人類的祖先目睹了第二始祖及其追隨者飛升的過程,然后將他們所成為的狀態稱為神。”
羅奇飛速地思考著,轉換著時先生的邏輯,他很快就意識到從理論來說,第二始祖所成為的并不是神,可能要算是個偽神。
他想著究竟什么是神,人人都知道什么是神,但總結起來神應該是一個超自然狀態的最高體,沒有肉身,創造了世界和萬物,不受自然規律限制,甚至可以制定自然規律,并且能夠主宰世界。
始祖們本來就創造了魔法世界,制定了魔法世界的自然規律,他們的魔法能力強大到幾乎不受規律限制,自然地主宰著世界。這幾乎就是神,按照神的概念,始祖們只多了一個肉身的存在。第二始祖走到了極致,連肉身都拋棄了,這么做讓他獲得了比其他始祖更高程度的存在,這個存在形式讓他根本不在乎世間螻蟻,不在乎至的偉業,他甚至可能將首尊一并視為螻蟻。
這感覺讓羅奇不太舒服,就好比他羅奇,突然有一天不在乎這個世界了,杜正一是死是活他不關,他的父母是否成功逃避了瓊林的制裁他不管,他的朋友們是不是過的好他也不想知道…這的確就是高地法師們勸說他去做的,他們勸他加入他們的共同體,成為他們的一部分,最終羽化成仙。可他不想這么選,成為神有成為神的好處,但交換和取舍必然存在。對他來說,不想成為神并不意味著就是自我犧牲,而是他真實地滿足于自己現在的存在狀態。
時先生繼續說了下去,打斷了他的沉思,“人類有自己對這一切的解釋方式,他們觀察了法師們的飛升,可能有些法師也樂于讓他們試試,所以教了他們一些準備飛升的方法。這些就在人類的身留下了許多影子,比如佛教參禪,道教修仙,人類模仿他們的行為,盡量讓自己放下對塵世的執念,達到某一種境界,期望成為另外一種形式的存在。”
羅奇的心中平和了一些,他想起了無數修行的人,也想到了更多在紅塵中沉淪的人。門內門外,人類也一直在思索取舍,總有人選擇修行,也總有人選擇俗世悲喜。羅奇能理解首尊,不過他也能理解第二始祖的選擇,對他來說也許萬事成空,最后悟出了真意,一念成神。成神可能在當時是更好的選擇,時先生的故事中也說過,其他始祖法師幾乎都跟他一同走了。
那么也就是說,在那以后只有首尊在獨自堅持自己的共同偉業?羅奇突然想到這里,覺出許多悲涼的意味,也有一絲恐懼。
但時先生接下來的第一句話就瓦解了羅奇都創世首尊的同情。
“第二始祖就這樣走了,懲罰全都落在了他的后裔杜氏子孫的身。神與人之子,天生具備神力,首尊使用起他們來得心應手。杜氏從一開始就成為了首尊手的利刃,他們被各式各樣或緊或松的纏結束縛住,他們幫助最高委員會維持世界的平衡和秩序。在黃金年代里,杜氏就是戰神氏族,他們大多驍勇善戰、頭腦聰穎。不過又度過幾個千年以后,魔法的衰落開始變得明顯,在這種大趨勢下杜氏的能力自然也在衰弱,可相對于普通法師來說,他們自己還有一個更棘手的問題。我想你大概想到了,一代又一代,一個千年又一個千年,第二始祖的血緣在不斷被稀釋。每隔三代到五代,杜氏的魔法能力就會出現顯著下降,如果用曲線表示,他們能力的跌幅要遠大于普通法師。戰神氏族在逐漸變得平凡,越來越接近普通法師,只在很偶然的情況下,他們才會誕生一個與祖先相似的后代。所以,就在這種背景下,這個家族的第二次災難也就開始了。”
時先生的聲音低了下去,羅奇看到林間的光線變暗了,陽光的角度傾斜著落在鋪滿松枝的地。一天快要結束了,在這樣的季節里,銀松森林的白天越來越短暫而珍貴了。
“擁有始祖的血統,能力卻在與普通法師接近,這讓很多法師開始有膽量覬覦他們。法師的世界里曾經流傳過無數個謠言,有人說用杜氏的血澆灌一個古老的魔法結構體,便可以打開始祖法師古老的寶藏。的確有人嘗試了,不只一個杜氏被殺死取血,結果被證明那不過是謠言。當然,對杜氏來說,這是災難和悲劇,等世人終于相信取血的蠢話沒有用的時候,已經白白死去了很多個人。杜氏家族不得已收縮起來,這個家族以前內部聯系就很緊密,在力量衰弱之后他們完全聚族而居。”
羅奇想到了江南煙雨下的小鎮,那是杜氏家族最近幾百年居住的老宅,也是杜廷修最后召集族人返回的祖地。
“我們所知道的,是大約千年前確實有人利用杜氏打開了大門,結果引發的叛亂我想你是了解的。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永遠不缺少野心家,更不缺少瘋子,杜氏力量不斷衰弱自身卻可能仍然能被作為開門的鑰匙,結局或許早已注定。”時先生說道,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仿佛有強大的感情就要從她平靜睿智的外表下爆發。
羅奇的脊柱下方掠來一陣惡寒,頭皮微微有些發麻。
時先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語調還微微有些怪異,“當然,直接處死所有孱弱的杜氏是一勞永逸的選擇,就像處理有害的失效的資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