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七日聽證會 劉修筠穿過樹林,日光傾斜著穿過林間的縫隙,塵埃在樹縫間閃爍著追逐著擾動的氣流。他抬起頭目光追隨著那股氣流,有人在樹林里使用了魔法,他順著魔法的力場尋找過去,看到幾個年輕的魔法師正在樹上玩球。他們年輕的身影在高大的樹干間閃過,一個單向的聲音隔絕壁壘立在附近,他停下來看了他們一會,又在他們發現自己之前離開了。
他回到大廳中,在大廳里躑躅了一會,最終拐進了一條走廊。他在走廊的盡頭站了一會,默默地欣賞著窗外夕陽的余暉。沒過多久,旁邊的一扇門打開,一個年輕的男人走了出來,用毫無情緒的眼睛看了他一會。
他轉過身去望著年輕卻冰冷的像是一柄古刀的男人。他不知不覺想到自己已經活了一個世紀,可似乎還要比面前的男人更多點活氣兒。
杜正一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把羅奇吵醒了。”
劉修筠整個人都怔了一下,杜正一不但對于在這遇到他不以為然,而且竟然還帶著不滿。
他沒料到談話要這樣開始的,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僵硬地看著瓊林最有名的年輕人。
杜正一不耐煩地蹙起眉頭,幫了他一個忙,“羅奇說你來找我。”
“是的。”劉修筠點點頭。
“下次不要這樣。”杜正一抬起手,在門板上磕了磕,“這個叫做敲門,是最常見的叫人出來的方法。”
劉修筠感覺到血壓一下子就升高了,下不來臉。
杜正一繼續說道,“別用這種試探羅奇的方法。”
劉修筠看向他的眼睛,他看不出杜正一任何情緒的波動,那雙眼睛無所畏懼,從不遲疑。
“我向你保證我沒有這個意思。”
杜正一看了他一會,終于點了點頭。
“羅奇的身體還沒有恢復健康嗎?”劉修筠問道,他突然想到這一陣子他們中還沒有人關心過羅奇的健康,禁不住有些愧疚。他們所有人似乎都在潛意識里認定了羅奇缺席原因,只不過是羅奇要避免親自出席聽證會所以找來的借口。
杜正一的神色也變的更有耐性了一些,“他在恢復,會好的。只是現在他的身體還很虛弱,我們希望他再恢復一陣子。”
“需要遠離人群來恢復身體?”劉修筠對意念法師的生理特征還是有些了解的。
杜正一點了點頭,“你想跟我談談?我們去個稍遠點的地方,陌生人的情緒會干擾他。恕我直言,劉法師有非常易燃易爆的脾氣。”
劉修筠吞了一口氣,提醒自己不要不幸被這個小崽子說中了,不要立刻就爆炸在他面前。
杜正一已經轉身邁開了步子。劉修筠跟在這個年輕的男人身后,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段,穿過走廊。杜正一沉默不語,步履平穩,修長的身體在行動中帶著優雅的韻律,他不禁想起了獵豹。那種生物在林間穿行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姿態,優美而自信,帶著常年占據食物鏈頂端而得到的把控力。他對杜正一很惱火,誰看見他的時候都會惱火,但是又忍不住欣賞。
他們在走廊盡頭的傳送點停下腳步,杜正一主導了傳送位置,他們在熱帶雨林的一個角落里結束了傳送,周圍全是鼓噪的蟲鳴,巨大的闊葉遮擋住了他們周圍。
杜正一轉過身來看著他,沉默地等著他先開口。他突然又不知道要來說什么,他總不能把他這些天的憋悶,對法師社會的疑慮傾吐給一個小輩吧?他為這段沉默而尷尬,結果卻發現年輕人比他有耐性,杜正一并沒催促他,等了一會突然從口袋里抽出煙來,“不介意吧?我這幾天快憋死了。”
劉修筠一愣,搖了搖頭。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羅奇的肺部是剛剛重新長好的,醫生不讓我在他旁邊抽煙。”
“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杜正一笑了笑,深吸了一口煙又吐了出來,煩惱,又不是真那么煩惱地說。“是啊,你猜多少人對他有意思?殺了他,是一種選擇。能夠控制他,又是一種選擇。奇貨可居,不是嗎?”
劉修筠不愿意回答這個問題。
杜正一說道,“抽完煙我就要回去了,不應該離開太久。不過一般的情況,羅奇其實自己能應付。”
劉修筠聽出他委婉的催促,突然莽撞地開了口,“百里達法師不接受任何證據,他根本不看證據。”
煙氣籠罩之中,杜正一點了點頭,幾乎是一點就透,“害怕意念法師的那類人?”
“這樣是不公平的。”劉修筠憤慨地說道。
杜正一想了一會,還是沒有生氣,“沒有多少事是公平的。”
“你有什么打算?”劉修筠驚訝地看著杜正一,“你早就想到了?”
“總有這種可能性。”杜正一說道,“我會勸劉璃尊者向他施壓。”
劉修筠失望地說道,“我想那樣做的用處也不大。雖然我們并不熟悉,但冒昧地問一句,你的其他打算是什么?”
“下一輪聽證,或者下下一輪的聽證,我想瓊林會支持我的要求。百里達一直跟著聽證會走,他很快就會受不了。”杜正一看了劉修筠一會,繼續說道,“百里達在人生的第一個三十年里,遇到了一個女法師,陷入了愛河,還結了婚。他日子過的不錯,直到一個男意念法師出現,搶走了他老婆。我聽說那個法師未必用了意念魔法,因為百里達發起了訴訟,結果意念法師學會證明了他老婆沒有受到任何心靈誤導。可是我想百里達不肯接受這個現實,他這輩子都恨意念法師。”
“你…你怎么知道這些…”劉修筠驚訝地問道。
“我有我的渠道,我是個戰斗法師,一直在跟各種心理有病的人打交道,收集信息很重要。”杜正一不在意地說道,嘴還是那么損。
“可是如果你們現在回到瓊林的話,可能安全得不到保證。”劉修筠說道,但他又振奮起精神,想到他來到這里最想說的話,“真到了那種地步的話,我愿意協調各部門,給羅奇提供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雖然我管理的部門并不負責安全,但我在瓊林的時間很長,人面很廣。很多部門自己都出了問題,這個時候不會想要兜攬你們的事。”
杜正一真正有些驚訝了,他遲疑了一下才說道,“謝謝你,劉法師。”
劉修筠搖了搖頭,并不想接受這種感謝,本來保護未成年法師也應該是他的責任。
“我想問問,劉法師,通過這幾天的聽證,您已經信任羅奇了嗎?”杜正一問道。
“我是一個謹慎,認真的人。”劉修筠說道。
杜正一思索了一會,“你也不相信羅奇,但是如果沒有證據證明他有罪,你并不想抓著他不放。”
“有罪?”劉修筠又搖了搖頭,瞪著杜正一,“不,我相信羅奇肯定沒有罪,至少到現在為止,他沒有做出任何有罪的事來。尤其是有你一直在他近處,我相信他沒有機會犯罪。我們想證明的也不是他是否有罪,他的能量太大了,我們負擔不了他如果是個居心叵測的人,在未來究竟會犯下多重的罪。”
“人心如何證明?”杜正一問道。“人類有句詩——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還有句話叫蓋棺定論。所以不到羅奇離世的那天,是不是這種糾纏就會一直伴隨著他?”
“我知道你是他的朋友。”劉修筠說,“我理解你的感情,你在感情上受不了這樣的事。但我們都需要為我們種族的未來考慮,這也是你的職責。你的老師器重你,我也我相信沒有人比你更盡忠職守。你為瓊林做出的奉獻,所有人有目共睹。我相信如果未來有一天羅奇真的走入歧路,你會將職責放在友誼之上。”
“當然。”杜正一輕聲說,“在我的有生之年,我都會盡忠職守。”
劉修筠不知道為什么會感覺到一絲不安,不過這個念頭沒有進入他的心里就被忽略了,他向杜正一問道,“我想問問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相信羅奇是無害的?哦,這是一次重要的取證,不過我不想把這個弄到正式場合上。”
“謝謝。”杜正一領會了他的善意,點頭向他道了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