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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意識之鎖

  午后溫暖的陽光落在地板上,玩具士兵和魔法師在地板上排成縱隊,皮球靠在墻角。童話書倒扣著,被想象成印第安人的帳篷。

  窗戶完全打開著,夏日的熏風涌動進來,把白色的紗簾鼓鼓地吹脹。

  樓下的廚房里有人正在輕快地忙活著,她輕聲的哼唱從窗戶飄到二樓孩子的臥室。桌上已經擺好了一塊剛烤好的生日蛋糕,一只糖果貓咪團在蛋糕上,三根生日蠟燭已經插好了。

  她停下來側耳聽聽,樓上傳來孩子起床活動的響聲,“羅奇你醒了嗎?”

  沒人回答她,不過接著木制的樓梯就發出了小孩子跺著腳跑下來的咚咚聲。

  “羅奇。”她喊道,“慢一點下樓哦。”

  一個年幼的孩童轉眼就出現在廚房的門口,不停地揉著眼睛。他還年輕的媽媽把他擁進懷里,“我們寶貝睡醒了呢,有沒有口渴?”

  “我”羅奇剛要說話就被桌上的生日蛋糕吸引了注意力,“生日禮物!”

  “羅奇。”他爸爸從外面走了進來,帶著滿身夏日的味道,羅奇轉過頭去看他。他直奔兒子而來,在羅奇面前蹲下身,幽深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的兒子,羅奇揉了揉鼻子,費解地望著他。

  羅奇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賴賬。不過羅奇知道自己已經長大了,大到能口齒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愿望,而且說出口的愿望總是能夠實現,他對發現這個竅門的自己得意洋洋。

  “我想要生日禮物!”

  “把手伸出來,”男人向他眨了眨眼。“爸爸要送你一件生日禮物。”

  羅奇樂顛顛地伸出雙手,小小的掌心向上。

  一只水晶杯出現在他的手掌上,他好奇地抬起頭,男人正微笑著看著他。他低下頭,吞了一下口水,一尾金色的小小的游魚出現在他的水晶杯中。

  “啊,”他驚呼著,晃動了一下,小魚甩了甩尾巴悠然地游動,在水晶杯中劃過一道金色的弧線。“呼!”

  “羅奇。”他媽媽喚他,她的手落在兒子的頭上,“你喜歡嗎?”

  小孩用力點了點頭,仔細地看著小魚,生怕拿不穩水杯摔丟了小魚。

  “所以你要緊緊地握著它,”她媽媽說道,語氣變得很嚴肅,“記住,要一直緊緊地握著它,千萬不要松手。”

  “哦。”羅奇被母親嚴肅的語氣嚇到了,有些緊張地抬起頭,又吞了一口口水,“哦。”

  “絕不可以松開手,如果你松開了手,水杯掉在地上就會摔碎,小魚就會不見了。”母親認真地說,“你記住了嗎?”

  羅奇更緊張了,緊緊握著水晶杯,也跟著提醒自己不能松手。

  就在這時,廚房突然變得昏暗了起來,羅奇抬起頭看見窗外風起云涌,像是夏季的風暴突然來臨了。就在這時,一聲雷鳴震徹大地,房子跟著震顫起來。羅奇嚇得一抖,更加緊握著水晶杯,可是他覺得很累,希望大人能幫他拿一會。

  他抬頭乞求地去看媽媽的臉,但是媽媽冷冷地板著臉,向他吼道,“握緊杯子,不要松手,不要讓水灑出來!看著小魚!”

  窗外暴雨如注,電閃雷鳴,羅奇恐懼地望向門口,狂風像巨人的拳頭敲打著門板,仿佛馬上就要把那道薄薄的門板撕碎。羅奇緊緊握著他的小魚不敢松手,窗外變成了濃墨浸染的顏色,這個世界仿佛消失了,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只有他和他的小魚。

  他回過頭去,再也找不到父母的影子,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杯中的小魚。沉重的悲哀又一次襲了上來,他輕聲地抽泣著。

  “看著小魚。”他喃喃地重復著,低頭去看杯中的小魚,金色的小魚在他的掌心不慌不忙地游動。窗外要拆毀房屋的狂暴之力漸漸消失了,這個世界也消失了。

  在一片混沌中,羅奇想了起來,他已經很大了,早已不再是個孩童。他也不是第一次回到這個場景,盡管在他的記憶中,他從不記得父母曾經送過他一尾小魚。

  他猛地張開眼,汗水濕透了他的衣服,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頭皮上,他整個人都像是剛被人從水里撈上來的。他不住地咳嗽著,手指發抖,胳膊和大腿在直挺挺地抽筋,渾身劇痛。他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在經歷電擊后遺癥。他記不清自己已經被趙之言電擊過多少次了,他已經開始絕望,虐待沒有個盡頭,他的肌肉控制力開始退化了,他寧可死也不想拉尿在褲子里。

  “老師,這次怎么樣?”

  “他的思維屏障里有一個內核,每一次我要摧毀屏障,他的意識就會躲進這個內核里。這個屏障是外人建立的,按理來說本人應該對外意識有排他性,不應該有這樣的配合行為。我想只有可能是設計這個屏障的人,在他的意識里留下了一個至深的暗示,讓他的意識能夠主動加固屏障的核心。這個暗示一定扎根在他的童年時期,才能毫無痕跡地深埋在他的意識深處。現在只要他的意識不想放手,屏障就很難被攻破。”

  “那就只好繼續摧毀他的意識了。這小子好像已經對電擊無所謂了,要不要換一種玩法?”

  沒有聽到回答,羅奇希望他趕緊換一種玩法,隨便是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夠讓他擺脫電擊。

  趙之言又說道,“其實我總覺得杜正一不會把自己的太多信息暴露給他。”

  羅奇吃了一驚,趙之言好像說了一句對他有利的話?難道趙之言已經對折磨他厭倦了,想要早點下班?

  “那并不重要。”黎緒回答道,“重要的是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跟這件事情牽扯起來的大腦。”

  羅奇有些死心了,就像他猜測的一樣,黎緒原本就打算不管他有沒有出賣杜正一,最后都會鑿開他的腦子。幸虧他什么都沒有說,不然他主觀提供的信息就會成為翻閱他大腦的索引,黎緒一旦進入他的意識,會更快地提取他意識中的有關信息。

  現在他無能為力,只能任人宰割。他的眼前一片渾濁,他看不太清東西,一切在他眼前都只是模糊的影子。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影子越來越模糊,漸漸連輪廓都已經有點分不清了。失去視覺會讓人更專注意識的世界,當然,也更恐慌,他們大概是故意讓他變瞎的。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齊家院子里被釘穿了眼睛的尸體。

  一個想法從他的腦子里一閃而過。他現在想起來,他的確知道有些深山中有殺女嬰的惡習,這是他確確實實知道的事情,他甚至可以詳細地想起他大約是什么時候看到的新聞,又是在哪里看到的。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他記的新聞中的鋼針是扎在女嬰肚子里的。

  但是在茶館里的那一天,他想用一件匪夷所思的故事吸引住關歆月,拉近跟她的距離時,他突然就想到了鋼針扎進眼睛的可怖情形,他用這點靈感結合一條過期的新聞,講出了一個驚悚的故事。那故事講的太真實了,連杜正一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他的心臟狂跳著,他覺得自己找到關鍵點了,他馬上就要想明白了,可是那謎底始終跟他隔著一層。他憤怒起來,忽然又愣住了,覺得自己很可笑。他可能糊里糊涂地就要到終點了,在最后一刻想明白什么又有什么用呢?

  晃神間他聽到趙之言說道,“當然是這樣,我只是想說,我對和尚為什么看到他就害怕這點,更加好奇。”

  操,羅奇在心中罵道,剛才他竟然還以為趙之言想勸他老師放過他,原來他只是想提醒他老師別忘了其他不能放過他的要點。

  “等處理羅奇的實驗完成,當然就輪到那個和尚了。”

  “可是,雖然說極度的恐懼和痛苦能讓人放棄生存的意念,心靈出現缺口。可羅奇他畢竟也是個魔法師,要是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特別明顯的痕跡,事后沒法交差。他父母肯定會要求個說法的,我看裴樞也未必就會放著不管。”

  “確實如此。”黎緒溫和地附和道,卻顯得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羅奇反感地想到,他玩的全是爛腔調。

  “我想不妨試試人類的材料,也許會有幫助。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羅奇不知道他想試什么,有什么人類的材料是魔法不能替代的呢?是什么東西那么好用,能讓這個焚蓮者屈尊降貴地使用?

  他聽見趙之言疑惑的聲音,“氧化氟碳溶液?”

  化學名稱?羅奇愣住了。接著他又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他好像在哪見過,當然不是在魔法師的世界里。是他的人類朋友們提過嗎?也不像,他們都不是什么好學之輩,對化學也沒有興趣,高中畢業以后還記得的化學名詞大概只剩下二氧化碳了。

  慢慢地,他想起來好像是在哪一本中讀到過,哪一本人類的中。

  一只手落在他的肩頭,打斷了他的思路,是黎緒的手,他溫和地說道,“孩子,你準備好了嗎?我們再來一輪吧。”

  羅奇對他的話產生了一陣嚴重的生理不適,再加上他被雷劈的次數太多,控制能力十分薄弱,張開嘴吐在了他的身上。

  要是羅奇視力正常的話,他就可以看到黎緒的模樣有多滑稽了。即使看不見,他的心底也十分暢快。但他如果能看見黑曜石桌面上出現了一只足夠塞進一個活人的水箱,他大概就會只剩下絕望了。

  “孩子。”把自己收拾干凈后的黎緒說道,“你已經控制不了自己了,這本來就是我想要的實驗結果,所以我并不怪你。”

  羅奇本能地感覺到了緊張。

  “窒息而死是一種緩慢放開的過程。”他說道,“臨死的那一刻總是非常適合提取意念。我們來賭一次如何?我來賭能不能在你淹死之前的恐慌絕望中解開你腦中的意念之鎖,在你的最后一刻生命里提取到意念中有用的信息。你呢,你來賭你能不能把秘密帶進棺材里。小朋友,你那么喜歡人類的文化,記不記得人類是怎么解開九連環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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