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軒猶自守著君子之道,背向而立,渾然不知身后發生了非常之事,也不知自己一只腳已經快要踏進了別人挖好的坑內。
織影不由喟嘆:怎么到處都是些“君子”?
很快她擺擺頭,伸手拍了拍藺軒的肩,頗是為難地說:“歸…那個藺軒,藺公子,你轉過來,你背對著我,我不好說話呀!”
藺軒仍答:“非禮勿視也。”
織影覺得好笑,起了玩性,道:“你不轉過來看一看,又怎么知道禮貌不禮貌?”
小金烏最煩這些,手里利索地掐了個決。
保持著雙目緊閉的藺軒猛然間轉了過來,下意識就睜開眼想看一看發生了何事。
沒有衣衫不整,沒有妝懶鬢松。
還好還好。
藺軒猶自慶幸地點了點頭,織影卻沒注意他,已傳音小金烏:“你怎么把他弄到這兒來的?”
小金烏道:“我說你要做藕湯給大家喝,需要人幫忙燒火,他就來了。”
織影眼角抽動。
他的說辭鬼才信,凡界的尾春哪里來的老藕,做什么藕湯,即便小金烏這個天上飛的不知道,地地道道的凡人藺軒能不知道?
織影頓了頓,看他這副四體不勤的酸儒模樣,只怕還真不知道!
她遲疑地問已然恢復溫雅之色的藺軒:“你是來…”
“聽赤霄兄說此地后山夕陽無限好,便有意與二位同去攀山玩賞,顧姑娘意下如何?”藺軒一雙月下清潭似的眼睛帶著輕淺有禮的笑意,讓人很難拒絕。
織影定了定神,再次傳音小金烏:“現在?”
小金烏老神在在地點了點下巴:“自然。”
也不知道小金烏怎么說動他的,織影默默地為面前充滿期待卻不明內情的藺軒拘了一把同情淚——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吶!
然而這蠢蠢欲動的興奮感是怎么回事?
織影壓了壓心頭的激動,但仍控制不住溢出唇邊的笑意,道:“藺公子美意,卻之不恭!”
在席家用了早膳,幾個人就去了后山。
小金烏沉著臉走在前頭,足下生風,神識亦是一刻不絕地傳出怒罵,織影偏頭看向和藺軒談笑的席茹心下叫苦不迭,所有怒罵都傳到她一個人腦海里,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方才在席家向席有為打招呼時,席茹也在,聽他們要去后山游玩,二話不說就稱自己是東道主,提出要做向導為幾人帶路,席有為也是同意的。
于是三人行就變成了四人游,這個席茹還不停地找藺軒說話,嘰嘰喳喳,一點兒也沒有古代女子的矜持。
耳朵邊吵,識海里吵,真是夠了!
織影封了自己的聽覺,慢慢地落在了最后面。
藺軒亦是被席茹擾得不厭其煩,風度就快要撐不住。
小金烏回頭道:“藺公子,不如我們比比誰先到達山頂?”
藺軒求之不得,當即應和,轉身看向留意著的織影:“顧姑娘,一起吧?”
織影正在腦海里重復演練先前與小金烏制定的計劃,就沒有發現有人在叫她,直到腦海里響起小金烏的傳音,才后知后覺地抬頭,見藺軒開口無聲,便啟了聽覺。
“好。”
席茹瞪了眼織影,嚷嚷道:“我也一起!”
織影愣了愣,沒事兒瞪她做什么?她又沒惹她!
“先說好了,誰也不許幫誰!自己到達山頂!”小金烏不咸不淡地斜了一眼席茹,加了一條規則。
席茹反眼看他,只一眼就縮了回去,再不敢看。
心道這個人明明生得比藺軒還要英俊倜儻幾分,怎么偏偏是這副生人勿近誰也瞧不上的性子?
她和藺軒點了點頭。替席有為主持了席家多年的內務,席茹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大小姐,爬山這種事難不倒她。
然而等她明白小金烏的意圖時,已經被那三人甩了半山坡的距離,席茹氣憤地跺了跺腳,繼續爬山。
快要到達山頂的織影問了句:“她一個人沒事兒吧?”
小金烏擺了擺手:“留了個守護結界,她不鬧幺蛾子,誰也破不了!”
織影點點頭,俯瞰下方綠水橫波,水鳥驚飛,好不秀麗!視線往上,席茹提著淡粉的裙角幾步一喘,爬得艱難。
再往上,藺軒亦是滿頭大汗,偶然地一抬首,正好和她的視線碰上,藺軒愣了一愣,隨即浮起一個淺淺的笑容。
織影微怔,他好像…和從前不一樣了。
頓了頓,織影回了個同樣淺淺的笑,朝他揚手:“你可要快些,我和赤霄就要到了!”
藺軒點頭:“快了!”
織影眉梢微挑,余光瞥見席茹一拳頭錘在山壁上,疼得她眼淚花花,織影莫名地想要發笑。
“臭丫頭你看,天女廟就在山腳。”小金烏微抬手斜指。
織影足尖輕點,一下就落到了山頂,卻是望了望天空。
淡淡的藍色畫布上疏懶地點了幾朵白云,太陽猶如一顆淡色的琥珀珠,散發著溫潤的光芒,慢慢往她頭頂方向靠。
她嘆道:“今日的夕陽只怕不給力呀!”
小金烏胸脯一拍,傲然而立:“有我在,怕什么!”
織影笑了笑:“還好席茹帶了吃的,不然他們可要餓著肚子看日落了。”
小金烏嫌惡地評論:“凡人就是煩人!那個姓席的女人最是煩人!”
織影笑彎了眼睛:“招夫可不是麻煩么?”
“何為招夫?”
織影頗有些感慨地說道:“男女婚配,女入男家,是為嫁女娶媳,男入女家,則為招婿入贅。那席有為人至中年,但精氣不足,只怕后嗣無望,席茹可不得給他招個女婿回來延續席家香火?”
說到最后,她不禁帶了幾分揶揄的語氣。
小金烏挑眉:“你怎么知道?”
織影摸了摸耳垂,道:“…不小心聽了一耳朵。”
那個席茹一面和藺軒說著話,內心卻很活躍。
她看席茹只纏著藺軒無視小金烏,便用了讀心術聽聽她在想什么,結果就發現了席茹的小心思,以及對目中無人的小金烏的怨懟。
倘若小金烏不是這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席茹是更中意他的…
織影飛快地瞄了眼小金烏。
嗯,俊美靈秀,如同萬仞孤峰上那一輪瑰麗耀眼的紅日,是比藺軒那樣清清淡淡的修竹風華更引人注目。
這名俊美靈秀的男子抬腳踢出一顆石子,道:“所以說還是花神族好,自給自足,哪兒那么多麻煩事兒?”
“噗!”
織影忍不住笑翻在地,頭一次聽說“自給自足”是這么個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