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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只影向誰去

  “不是五彩華云么?怎的連變幻之術都不會?”

  不過幾個呼吸不見,她就沒了蹤影,雎略看到塌陷的云層,才驚覺她掉了下去,他還沒見過不會御風的神,剛飛升的也沒見過。

  顧影盯著與她臉對著臉的美男,眨巴眨巴眼睛,翩如蝶翼的睫毛撲閃兩下,旋即反應過來,急急護住自己的身子,兩頰飛紅,羞憤不已:“你放開!”

  雎略淡聲道:“你會掉下去。”兩手如鉗,絲毫不動。

  “我要回家!”

  她也顧不得此刻沒穿衣服了,兩手抵住雎略的胸膛要將自己推離這個男人懷里。

  可惜她竭盡全力才化出人形,現下一點力氣也沒有,兩只手軟綿綿的,曲成一個曖昧的姿勢撫在雎略的胸膛,整個人仍舊被雎略牢牢縛在臂彎里。

  于是剛趕來接引新族人的司織大人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幕:光著身子的小神女縮在英武不凡的雎略懷里,還不知羞恥地與其打情罵俏。

  她的臉都青了,繼而又轉白,她身后的曲覓與她差不多一個顏色。

  司織大人到底掌印多年,一瞬飛了過去,拂袖一揮,四周云朵聚集變作一件雪白的云衣罩在顧影身上,將她從頭到尾裹了個嚴嚴實實。

  她上前看著雎略不卑不亢道:“多謝將軍,族人無禮,還望將軍見諒。”雖則是歉意的話,卻沒有絲毫卑謙。

  若是先主神還在,她絕不會說出這種話。

  當年云族何等逍遙,云陽雪花,風月無邊,六族何等要好,幾乎同氣連枝。

  后先主神東窗事發,眼見大廈將傾,樹倒猢猻散,六族中,唯有風族與霜雪一族不計天帝好惡,與云族來往依舊。

  人走茶涼,果真不錯。

  雎略仍舊抱著顧影,她可真輕,比當年的她還要纖弱,卻更加美麗有趣。

  他沒有將顧影交給司織的意思,她連怎么飛都不會,一會兒再跌下去,只怕惹不少人笑話。

  盡管司云殿的幾個掌部神女都已趕來,周圍還有許多暗自偷窺的云族精靈,但他相信掌著司云殿云印近萬年的司織會處理妥當。

  “她初化人形,天界諸多瑣事不懂,我恰巧路過,便與你一道去昆侖山拜金母元君。”雎略不在意司織對他的態度,只要將懷里的丫頭引上天道,他便可放心,絲毫沒有注意到顧影的驚愕。

  昆侖山?那可是神話里的地方,這個人要帶她去昆侖山!

  她才接受了自己身處異界的事實,這個人又給他一個驚嚇!

  顧影抬眸看著抱她在懷的男子,強壓著內心的恐懼問道:“去昆侖山做什么?”她記得書里提到昆侖山有個形似四角羊的野獸,是吃人的,她喜歡吃,但不喜歡被吃!

  雎略活了近萬年,早已修得心思通透,慧眼如炬,聽見顧影的心聲,他安撫道:“無須害怕,土螻早已滅絕。”體恤她初登天道,又補充道,“昆侖山是金母元君的道場,神族每化得人形,必要拜木公,叩金母。你是神女,先謁金母,再去紫府拜木公,方能入神籍,領神職。”

  “木工?”神不都住什么天宮云巔,還要木工?

  聽到她這一句,雎略嘴角又忍不住抽動,她好歹也是天界的云,腦子里怎么盡是些凡人想法?

  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他耐心解釋:“東華紫府少陽君,別號木公,眾神尊之為東華帝君。”又怕她再語出驚人,再加上一句,“金母便是金母元君西王母。”

  顧影瞠大了眼睛,嘴巴圓得能吞下一顆雞蛋:“西王母?”

  似想到什么,她又撲閃著黝黑如墨,清澈如水的眸子問道:“有蟠桃嗎?”

  她過去受病痛折磨,她常和母親開玩笑說,要是有西王母的蟠桃就好了,一顆下去,她就能永遠陪著母親了。

  所以她對長生二字有一種隱匿的執念,連她自己沒有意識到。

  雎略閉了會兒眼,少頃才睜開,他橫眉冷目,故作兇惡地警告道:“到了昆侖山,最好少說話。”而后以神識傳音,“你若是敢多說半個字,我就將你從云頭上扔下去!”

  顧影瞳孔瑟縮,猛烈搖頭。

  適才失重的感覺太可怕了,她再也不要體會!

  司織沒有雎略的修為深厚,也沒有窺探他人心思的習慣,她看見顧影搖頭,不覺擰了眉心,恐她惹惱雎略,日后要吃苦頭。但看雎略滿意地輕點下頜,她也就沒有開口提醒。

  她有些奇怪地觀望著雎略,戰神一族以征戰四方為榮,素不與云族這樣崇尚逍遙的別族來往,他這是要做什么?

  奇怪歸奇怪,她還是留下四部神女打理司云殿,召來一朵云,與抱著顧影的雎略去往昆侖山。

  途中她幾次開口,想讓雎略將顧影放下來,都被雎略婉言避過,一路上憂怒交加,以致欽原仙侍與她玩笑說她又多了一個女兒時,她一眼剜過去,教欽原在四季如春的昆侖山上生生打了個寒顫。

  現任天帝立下神族禁令,不許神族妄動情念,違者處以飛灰極刑。

  這道禁令使神族繁衍勢緩,卻也再未發生過兩族因情之一字而反目成仇的事情。可這樣的禁令未免失了人情,連累先主神…

  罷了,她與一個仙侍計較這些作甚?

  一到昆侖山,雎略就將顧影放了下來。

  腳踏實地,顧影頓感安心,提溜著眼好奇地打量昆侖山的光景。

  山上樹蔭茂密,大多開著黃色的花朵,有些還綴著紅色的果實,煞是可愛,枝葉間像蜜蜂一樣的蟲子來回穿梭。

  山巔上建著一處宮殿,宏偉大氣,隱在云霧間,一看就知道主人的身份尊貴非凡。

  雎略瞥了她一眼,她忙收回目光,垂著眸子挪步到司織身邊。

  她聽司織稱她為族人,那么她們應該是有些親戚關系的,親人總不會害她的。

  司織拍了拍她的手,溫和地笑了笑,如微風拂面,教她心內熨帖,像找到靠山似的暗暗朝雎略吐了吐舌頭。

  她這些小動作哪里瞞得過雎略,只是他懶得與她計較,遂眼觀鼻,鼻觀心地由仙侍領著進了大殿。

  彼時東華帝君正同金母元君在瑤臺品茶,旁觀小金烏與陸吾斗法,渾身金光閃閃的小金烏被長著虎爪的陸吾抓落了好幾根金翎。

  聽見仙侍稟告,小金烏趁機化作一名神采奕奕的少年,捧著掉落的金翎痛惜不已。東華帝君打趣,來人可算救了他一命。

  那邊金母元君去了大殿,接見來客。

  見到雎略和司織,各自見禮,她既不熱絡也不冷淡地寒暄幾句,便看著司織身后的顧影聲音輕柔:“這孩子好生靈秀!”

  顧影耳邊回蕩著雎略那一番威脅之言,向金母元君抿唇微笑,見到金母元君那一張雍容大氣的面容,她狠狠地驚訝了一番。

  不是說西王母長著豹尾和虎牙,而且喜歡嘯叫嗎?怎么是這樣的聲音和氣度?

  難怪說盡信書不如無書!

  司織微垂眼睫,恭敬又不失自矜地說:“這孩子今日化形飛升,便遵循定例帶她來拜謁元君,也好早些為族人分擔云務。”

  金母元君掐著手指算了一算,眉心一動,彎起唇來笑道:“原來如此,帝君也在昆侖山,便一并拜見,也減些繁瑣。”

  “小丫頭來得巧,既令小金烏虎爪逃生,又給自己省了麻煩,是個有福氣的!”醇厚如積年陳釀,響徹似擂鼓的聲音撞進顧影的耳朵。

  顧影揉了揉耳朵,循聲望去。

  側殿進來一個頭帶金冠,穿著紫金衣袍的青年男子,明明頗有些距離,卻一步就來到她面前。

  小說里的瞬移?

  殿中除金母元君以外所有人起身向男子行禮,顧影只盯著他呆立半晌,隨后一道暗勁打在她膝蓋上,顧影一個沒立住,一下子屈膝跪地。

  雎略心下又驚又悔,想著要她在兩位上神面前禮數周全,卻不想她跟個凡人沒兩樣,微乎至微的暗勁便教她立足不穩,當眾出丑。

  顧影在心里默哀,她這是什么運氣?

  她一雙膝蓋鉆心的疼,哪兒還能懸崖勒馬,保住她的第一次跪禮?

  就在她認命之時,一雙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同時一聲清亮的揶揄聲起:“小丫頭幫了我的忙,怎能故作跌倒,讓我輕易還報?”

  如此倒成了顧影做好事不圖報,讓人覺得她大方爽快。

  顧影覺得胳膊快被燙得融化了,還好那人只將她扶穩就撤回了手。

  站穩后她滿懷感激地道謝,抬眼便瞧見一名稚氣未脫,五官俊朗的少年正笑容明快,顧盼神飛地望著她。

  先時進來的青年不知從哪里掏出來一柄如意,熟練地在少年頭頂上敲了一記,笑罵道:“什么小丫頭!人家不過比你晚幾日化形,你在這兒充什么長輩,毛還要不要嘍?”

  少年抱著腦袋像個猴子似的上躥下跳,顧影看得好笑,又不敢太過放肆,嘴角抽搐得難受,但很快她就沒心思笑了。

  青年教訓完少年,上一刻還言笑晏晏地面容收了一半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小丫頭說的什么小說?又何為瞬移?”

  顧影被她盯得汗毛四立,忘了雎略能知道她在想什么,這個能讓雎略都行禮的青年自然比他更厲害,結合他們的話,應該就是那位東華帝君了。

  余光瞥見揉著腦袋的少年,顧影腦中靈光乍現,她強擠出一抹笑來,聲音清脆道:“小說就是小丫頭我說啊!至于這個瞬移,尊駕一步一瞬間就移到了小丫頭面前,還有什么比這二字更為貼切的呢?”

  “小丫頭口齒好生伶俐!”東華帝君爽朗地哈哈大笑幾聲,金母元君臉上也浮著淺淺笑意,被顧影一番動作嚇得心下一松一緊的司織終于長舒了口氣,雎略看著她動了動唇角。

  顧影一點也不覺得東華帝君是在夸他,垂下了眸子盯著腳尖不說話,沉默是金啊!

  金母元君見她這模樣,以為她害羞,笑著切入主題:“這孩子確實不錯,她還沒有神名,帝君覺得‘織影’二字如何?”說完右手一揮,兩個清光組成的字懸停在東華帝君面前。

  “織將錦字寫中情,寄與明年春雁去…”東華帝君蹙眉,看向金母元君,“怎么是這個?”

  金母元君嘴角翕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顧影看見東華帝君沉吟了一會兒,旋即展眉,對著自己招了招手。

  她看向司織和雎略,見他們都點了頭,這才緩步到東華帝君面前。

  小丫頭眉如羽玉,眼若杏仁,雪白的小臉浮著細小的絨毛,像顆剛摘下來的蜜桃,沒有瑟縮,沒有敬畏,就這樣直直的看著他,就像看著自己的同輩,大方又坦率。

  太小了,她承擔得起這樣的重任么?

  顧影一點兒也不知道眼前的青年在想什么,可不妨礙她喜歡看美男,只是她不大喜歡這個名字。

  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怎么聽都不像是個吉利的名字。

  但是,她不喜歡也沒用。

  東華帝君聲如洪鐘地向她宣告:“小丫頭,從今往后,你就是司云殿影部神女,織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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