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庭審結果更早來到夏至手機里的,是一條轉瘋了的微博信息:
女博士失身又失金,相親不成被騙兩百萬 標題極具獵奇性,兩千多字的長微博,詳盡地披露了劉虎是如何通過相親結識文中的劉梅,杜撰的兩人相處的細節仿佛親臨其境,各種浮夸描寫以及將合共涉案金額兩百萬強行安到一個人頭上,更是嘩眾取寵地將事件寫成了一宗受害者愚蠢無知的鬧劇。
全文沒有提到梁璐的真實姓名,但附上的照片是韓峻熙給梁璐拍的那兩張,劉梅也是韓峻熙在專訪中給梁璐取的化名,這不得不讓夏至將這兩篇文章聯系在一起。
韓峻熙只在專訪里將梁璐描述為某高校教師,而這條微博進一步地描寫劉梅是某高校的博士畢業生,畢業后留校任教,然后配圖是楠師的校園照。
這相當于把梁璐的個人信息完全披露了。對梁璐稍有了解的人都能很容易地對號入座。
夏至順著轉發路徑回溯,找了最初的發布者實名認證是《楠洲日報》的另一名記者。
夏至咬咬牙,怒火把她的理智都燒盡了,她顧不得還有十五分鐘才下班,抓起背包跑出了辦公室。
還在電梯里,她就給韓峻熙打了個電話。
“你在哪里?”電話接通后,她劈頭劈臉地問。
“我?準備回家啊。鄭小華被判了十年,我今晚回去寫個跟蹤報道。”
“梁璐去庭審了嗎?”
“我還想問你呢,其余五個受害人都來了,就沒見她。”
“你現在馬上過來楠師!”除了躲在家里,夏至想不到梁璐還會去什么地方。
“咋?想我了,想和我約會?今晚真不行…”
“你他媽給我馬上滾過來!”
夏至走在飛鴻大廈廣場上,她的吼聲嚇得一個過路的快遞員摔掉了手里的盒子。
除了韓峻熙,還有誰清楚梁璐的個人信息?說好的身份保密呢?他倒是沒寫,一扭頭把這事當閑談告訴自己的同事對吧?搞不好這篇文章也是他幫忙整出來的。
夏至幾乎氣哭了,她不知道梁璐看到這條微博會是什么心情。她在地鐵上不斷打梁璐電話,沒有打通,發微信也不回。夏至整顆心都懸著,甚至懷疑自己去楠師到底能不能找到她。
直到快下車的時候,梁璐才回了她一條信息:我在宿舍,我沒事,別擔心。
別擔心?怎么可能不擔心呢?
她也不知道她叫韓峻熙過來干什么。質問他?拎他去梁璐面前負荊請罪?兼而有之?
她的惱火找不著出口,韓峻熙不是案件始作俑者也是二次傷害的直接造成者,要是不找他算賬豈不是便宜了他?虧她還好心幫他推薦到出版社,她真是白瞎了眼,明知道他不是好人。
本來沒抓到劉虎已經夠窩火了,韓峻熙這回是撞到槍口上了。
夏至站在文科樓架空層,靠在一根柱子上等韓峻熙。她將目光拉向天邊,金色的陽光爭分奪秒地從包圍著這座高校的摩天大樓間照射進來,樓宇上的玻璃刺眼得她眼前黑了一下。
她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再睜眼時看到韓峻熙正沿著文科樓前的草地小徑走過來。
“你這約會地點選得夠刁鉆的啊,是想帶我來你母校了解一下你的成長經歷嗎?”他還不忘貧幾句。
夏至壓低下巴陰郁地瞅著他,等他走進了架空層,走到了自己面前,才猛地舉起自己的背包砸他:“你個混蛋!你說話不算話!”
韓峻熙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砸懵了,只來得及舉起手臂抵擋,而夏至砸了一下還不過癮,又把背包收回來一下接著一下地砸著。
韓峻熙被逼得一步步地往側邊退去:“陳大嬌你瘋了?!有事說事你動什么手?”
夏至打紅了眼,哪里停得下來,她嘴上也口不擇言地不斷罵著:“你無恥你豬狗不如你騙了我們你和詐騙犯有什么區別?你挖新聞揭人瘡疤你考慮過別人感受嗎?你還他媽泄露梁璐信息你讓她以后怎么活!你滿嘴仁義道德凈干下流勾當你算什么記者你連男人都不算!”
韓峻熙已經退到了文科樓樓梯背面的儲物倉門前。
他被夏至激得無名火起,當她又一次朝他臉上砸來背包時,他一手抓過背包一扯一丟,她背包脫了手,自己的手腕也被他另一只手鉗住了,她像一只小雞似的被他一把扔到了儲物倉的拉閘門上。
背部和后腦撞到了拉閘門發出“鏘鋃”一聲巨響,鐵皮晃動的回音在架空層里飄來蕩去。
她的左手仍被他抓得緊緊的,她試著扭動,感到自己的皮膚被揪得辛辣。他整個人欺到了她身前,她的右手本能地抵住了他的胸膛,想把他推開,可是也沒有推動。
隔著polo衫的混紡面料,她的手隨著他的胸部劇烈起伏,他呼出的熱氣噴在了她的額頭上,略略抬起眼睛,她的鼻尖差點要蹭上他的下巴,她嚇得不敢再動彈半分。
他喘著粗氣說:“陳大嬌…我沒有泄露梁璐的信息。那篇文章我也是剛剛來的路上才看到的,那是我同事自己去找其他幾個受害者挖了拼湊出來的信息,你有什么不滿的去報社投訴,不要找我泄憤。還有…你下次再不問青紅皂白亂發瘋…我會向你證明我是個男人…”
說罷,他松開了她,后退兩步。夏至臉上灼燒得難受,他也滿臉通紅。
“喂,你們干嘛?”文科樓的保安聽到動靜跑了過來,那是個背微駝的半百老翁,他警惕地看看韓峻熙,又看看夏至。
“沒見過情侶吵架嗎?”韓峻熙粗聲粗氣地叫道。
“你沒事吧?”保安不理他,轉向夏至問道。
夏至雙眼通紅地搖了搖頭,然后俯身撿起地上的背包。
“走吧,去找梁璐。”她沒有看他,背上背包扭頭就走。
從文科樓走到梁璐宿舍,夏至覺得像走了一輩子那么長。韓峻熙跟在她后方約兩米處,一直保持著距離,也不說話。
他們向著太陽走去,走著走著太陽就不見了,夏至不大關注現在是農歷幾號,大概是月底或者月初,因為也沒有月亮升上來,除了立在紫荊路上的路燈灑下的光暈,天上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