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
白沐霖身為幻境之主,她身死,幻境應當消散。
除非...
除非幻境有兩個主人。
容徽召回所有法相,而后望向軟玉。
軟玉察覺到容徽疑惑的眼神,她抱住重傷昏迷的白行一,望著琉璃寶象般冷漠的容徽,濕潤的睫毛顫了顫,微笑道:“女仙。”
容徽對軟玉印象雖好,她臉色卻不怎么好看,“我要出去。”
白沐霖魂飛魄散,她手中的土靈珠散落在秘境中。
容徽正缺這兩個法相。
離開幻境,刻不容緩。
軟玉見她聲音冷硬中夾帶幾份煩躁,素手高抬,幻境如墻皮‘簌簌’脫落。
不消片刻,天光大亮。
容徽此時發現自己身處一座孤島上,四面是汪洋大海。
島上開滿了旖旎瀲滟的鳳凰花,綿延百里,如水中燃燒的烈日,美得驚人。
容徽側頭看向軟玉。
軟玉清秀的容貌未見異常,眉間那朵紅色的鳳凰花花鈿迎風招展。
艷麗的花瓣一下吸引住了容徽的眼睛,她感應到不同尋常的氣息。
“是木靈珠。”
軟玉也不隱瞞。
她閉上眼,白嫩的手放放在額頭上摸了摸。
僅接著粉嫩的指甲猛地插進眉心。
鮮紅的血液從軟玉指縫間流出,她疼得渾身顫抖,“衛國人一出生便伴有守護神,我的是萬年難尋的鳳凰木,也就是木靈珠。”
軟玉攤開血粼粼的手,“當年四殿下逃出生天,我原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四殿下,沒想到上蒼給我一個莫大的驚喜讓我主仆二人再相遇。”
“想必女仙已經猜到幻境是我和白沐霖的執念所化,秘境崩碎,我們這些執念也將煙消云散。”
“千年來木靈珠守護我和青青,讓我們不被白沐霖吞噬,她現今已死,我的心愿也了結,木靈珠便送給女仙。”
軟玉用衣服擦干木靈珠上血跡,露出它的本相。
那是一顆墨綠色的珠子,森幽神秘。
珠子內部長著一株枝繁葉茂的鳳凰木。
花開濃艷,生機勃勃。
容徽接過木靈珠,生機盎然的力量從掌心浸入骨血,令她神清氣爽。
被詛咒纏繞的劇痛減輕很多。
“多謝。”容徽收好木靈珠又看看昏過去的白行一,“他是我縹緲峰的人,我要帶走。”
平靜的聲音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力。
軟玉深深地望著詛咒纏身的白行一,淚光閃爍的雙眸閃過一絲悲涼,“女仙,我是個即將魂飛魄散之人,能否多給我一點時間。”
軟玉見識過容徽的厲害,她不想惹怒容徽,更不想和容徽為敵。
“不給。”
容徽斬釘截鐵的拒絕。
軟玉臉色一白。
她似乎想到什么,忙解釋:“女仙明鑒,我真的不認識白沐霖。”
容徽強硬的態度給軟玉一種錯覺,她以為容徽誤會她和白沐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合伙誆騙容徽。
“白沐霖所作所為我并不知情。”軟玉急切的解釋:“冷宮時不時會出現變成四殿下的陌生人,這些人誆騙青青上岸,拔掉他的龍鱗,最后莫名其妙的消失。”
“每當陌生人出現,我的記憶將大清洗一次,記憶停留在殿下未離開皇宮之前,也根本記不住青青。”
“那些陌生人死后,我消失的記憶才會重新出現,所以不認識白沐霖。”
木靈珠保護軟玉的同時也影響她的記憶。
軟玉為自證清白,忙從樹底下掏出厚厚一大本陳舊的手札。
每一本手札的記錄時間各不相同。
“我太心急了沒解釋清楚。”
能被佛印金蓮接納的圣潔靈魂,絕不會與白沐霖狼狽為奸。
容徽喚出金蓮,瑩潤的指尖撫摸金色蓮瓣,先自我介紹,“我是劍靈派五長老容徽,你可以叫我五長老。”
軟玉吶吶的喚了聲。
“幻境崩塌之前你只要找到宜居的寄生之物便不會消亡。”容徽微微一笑,“我答應過你帶你去捉泥鰍,摸魚,決不食言。”
“你若成為我劍靈派的劍靈,便能隨我上劍靈派,日日陪伴白行一。”
容徽將金蓮拋到空中,金色靈力傾斜而下,“你可愿意?”
劍靈派的劍靈五花八門。
什么花匠,神廚,神算,甚至是專業抬棺送葬吹嗩吶的靈都有。
只要有緣,皆可在劍靈派獲得新生,找到合適的弟子,繼續干生前熱愛的職業。
有靈無類,不分貴賤,都是劍靈派的小祖宗。
軟玉遲疑片刻。
她不知該不該相信容徽。
容徽走到她身邊,用水心訣靈力治療重傷的白行一,笑的像只貓。
“軟玉,加入劍靈派保證你不虧。
包吃包住五險一金,節假日正常放假,年底雙倍香火。
逢年過節還有各峰長老親問,白行一也在哦。”
“五險一金是什么?”軟玉有點蒙。
容徽笑道:“保證劍靈寶寶身心健康的特殊福利,香火險,醫療保險,養老險,失業保險還有換劍公積金。”
香火險:每月給劍靈定額保存香火。
醫療險:劍靈受傷,祁花峰免費治療。
養老險:劍靈想退休早日投胎,可領取存放的功德,以功德換取下輩子生在富貴之家。
失業保險:劍靈之主人以外亡故,劍靈無法共享功德不能長存時,則由劍靈派負責發放功德續命。
換劍公積金簡單直白。
倘若劍靈對居住的劍不滿意,可以申請換更好的仙劍。
容徽耐心解釋一番后,白行一悠悠轉醒。
“你大可問白行一我是否誆你。”容徽起身給兩人敘舊留空間,“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便無緣。”
白行一見到軟玉,百感交集。
容徽走到孤島盡頭,坐在水邊吹風。
忽然,水底的陰影引起她的注意。
“誰!”容徽冷呵,“出來!”
水底暗影流動。
片刻后,一尾青龍破水而出。
它定定的看了容徽許久,突然伸出鋒利逼人的爪子扣出下顎的逆鱗扔進容徽懷中。
“逆鱗?”月牙狀的白色鱗片靜靜躺在容徽掌心,“為何不給你的主人白沐霖。”
秘境中只有一條青龍。
青青并未回話,它在空中盤旋片刻,飛快游走。
烈烈湖風吹在容徽臉上,將她齊腰長發劵飛。
容徽看著青青輕盈的背影,捕捉到尾部那布滿傷痕的肉色尾巴。
容徽不可思議道:“修仙界也帶假發么......”
也對,去見主人,穿戴好也是一種禮儀。
容徽在湖邊等了等。
片刻后,白行一從鳳凰花林中走出,軟玉笑吟吟緊隨其后。
軟玉和白行一對視一眼,白行一點頭。
軟玉俯身行禮,“五長老,我愿意成為劍靈派的劍靈。”
容徽當即和她簽下契約。
“歡迎成劍靈派的一份子。”容徽笑瞇瞇道:“從今往后,劍靈派就是你家。”
能和白行一在一塊,軟玉不在乎身處何處。
“上山后我會帶你去劍靈登記造冊。”容徽拿出象征劍靈弟子的令牌掛在軟玉腰間,“待你尋得宜居的仙劍后,便住縹緲峰。”
縹緲峰只有容徽一個女修,有時候她也挺寂寞的。
軟玉模樣出眾,性子溫柔善良,縹緲峰就缺一個住持外來接待之人。
容徽決心好生培養她。
自軟玉奮不顧身幫容徽擋致命一擊,她便博得容徽的信任。
白行一亦然。
軟玉喜笑顏開,“多謝五長老。”
容徽拿出金蓮,“沒了木靈珠,你的魂魄無所依,進來。”
軟玉笑笑,飛進金蓮。
“青青剛才找你去了。”容徽放好金蓮,抬眸問:“見到了?”
白行一眸中依舊是化不開的憂郁,他將捏在手中的珠子遞給容徽,沉重點頭,“它,它與我融為一體了。”
“這是?”容徽看著白行一掌心的布滿詛咒的珠子,“土靈珠?”
“嗯。”白行一用力一捏,珠子上的黑色詛咒瞬間被他吸到自己身上,“青青與我融合后,我的身體出現異狀,具有吸收詛咒的能力。”
原因是什么,白行一還在琢磨。
吸收詛咒的能力!
白行一又一次給容徽莫大的驚喜。
容徽驚訝道:“你說我是天命之人,我反倒是覺得你才是天運之子。”
倘若光環能看見。
容徽覺得白行一頭頂的光環秒殺修仙界所有修士。
“容曌女仙說笑了。”白行一努力扯出笑容,最后以失敗告終,“我一生艱難坎坷,福禍相依,大運往往伴隨滔天大禍,算什么命運之子。”
倒是容徽小小年紀有修仙界心馳神往的三個法相,不,現在應該是五個法相,這才是天命之人。
“命這事兒我從來不信,它本色就是個笑話。”
容徽把玲瓏圣心還給白行一。
“白行一,別把自己禁錮在命運的怪圈,覺得所有的事都是命中注定,這是草率的決斷。
想要什么拼盡全力爭取,哪怕遍體凌傷,哪怕得不到,有遺憾,卻不會后悔。
因為你認真了,盡力了,沒達成可能是運氣不好,可能是對手更優秀。
總之,不是你的錯。”
白行一捧著自己的心臟,陷入長長久久的沉思。
“我不需要你輔佐我奪得榮譽和地位。”容徽自信滿滿道:“我就是我自己得到榮譽。”
劍意殺中悟,榮耀劍下取。
容徽深深地看著若有所思的白行一,“如果我沒猜錯,你體內撐在的是整個天下的惡意和詛咒,對嗎?”
白行一身上的詛咒比白沐霖身上的還要強烈千萬倍!
一分鐘就有一萬條詛咒涌入他的身體,被他吸收消化。
換做常人接受大宇宙的惡意就不是抑郁,而是崩潰自殺一億次了。
白行一卻好好的活著,與人為善。
“沒錯。”白行一眼底黯然,“習慣了。”
盤古鏡里封印的不僅是來自大宇宙的惡意,還有其他無法言說的東西。
如縹緲幻府的聽乾坤。
偷聽天意。
卻永遠說不出口。
容徽親身經歷過白行一的童年,她很是理解,“我雖然脾氣不好,可能不是最好的額傾聽者。
但是,倘若你心里有什么苦悶的大可和我說。
當然,不要給我洗腦我是什么天命之子,我要拯救世界,我連我自己都拯救不了拿什么拯救世界。
白行一,進了縹緲峰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了。”
容徽曾在黑暗中踽踽獨行。
黑暗里的壓抑能將人逼瘋。
白行一已經不是在黑暗中獨行了,他已經是黑暗。
容徽想的是給他光,拉他一把。
這是容徽近些日子讀《心理健康全書》領悟的心得。
鳳城秘境之后,容徽越發覺得心理健康和精神健康很重要,能有效的預防滋生心魔。
“我...”白行一盛滿憂傷的眸中閃過一絲亮光,他欲言又止,最終憋出一個字,“好。”
玲瓏圣心歸位后,白行一吸納詛咒的能力增加數千倍。
他先幫容徽清除體內的詛咒,再慢慢處理土靈珠的詛咒。
三日后,土靈珠上的詛咒清除干凈,容徽捧著兩顆珠子心花怒放。
蒼山秘境不是渡劫之地。
容徽打算回到劍靈派之后放開壓制的修為。
修復金丹,凝嬰,直沖出竅境。
這幾日容徽也弄清楚白沐霖和白行一的關系。
白沐霖是九幽圣地跑出來的厲鬼。
她在靈魂即將飄散的時候看到了白行一。
安慰受罰的白行一。
白行一感動之下將伴生珠拿給白沐霖做寄身之地。
起初一人一鬼十分和諧。
白行一受苦受難,白沐霖暗中懲罰加害者。
起初白沐霖恪守規矩,小打小鬧,沒有鬧出人命。
但是九幽圣地爬出來的厲鬼本就是罪惡的化身,她的手段越來越凌厲狠辣,斷指斷臂分尸令白行一毛骨悚然。
白行一多次勸諫無果放下狠話,要將木珠送到道觀封印。
此舉無疑將白沐霖逼近死亡之地。
白行一只是想震懾她,讓她棄惡從善。
壞就壞在白沐霖太囂張,下得宮人心驚膽戰。
一次,三公主白行一不在的情況下以白行一的名義除白沐霖。
白沐霖以為是白行一授意,她徹底黑化,釋放自己的惡意,將合宮上下攪得雞犬不寧。
白沐霖被路過的留仙君封印。
而后便是留仙君和白行一一見如故,兩人結伴而行,懲惡揚善,鋤強扶弱。
最后,便是埋骨之地遺跡。
白行一跌宕起伏的一生令容徽唏噓。
讓她更唏噓的是,發現孤島,找上門的呂健。
這一次他不是來找茬的。
是來求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