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靜嘉沒想到自己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就看到這讓人哭笑不得的場面。
當邵百川得知自己誤會了安琪后,懊惱又心疼。
不管病房里還有其它人還在的事實,他撐起身子伸手把她摟進懷里,輕拍著她顫抖的背:“對不起,別哭。是我的不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就是你的錯。”
“是,是我的錯。”
“你讓我生我就讓生啊,你把我當什么?”
“當然是我老婆。別哭了,恩?”
“你給我走開。”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賀小姐靠在門邊似笑非笑,伸手推他。
邵百川哪能如她的愿,她越推,他就抱得越緊,嘴巴里的道歉與甜言蜜語更是連番道來。
她還沒有原諒他呢!
“我想吐了!”
‘嘔’。
他抱得太緊了,胃不疼了,心肝脾胃都不疼了。
邵百川愣了下,急忙放手:“那怎么辦?”
怎么辦?吐啊!
只是,安琪干嘔好一會兒,什么也吐不出來。
“要不要漱一下口?”
他有些無措地看著她。
一只裝了溫開水的杯子遞了過來,是賀靜嘉。
“邵生,你要不要緊?”
賀小姐看著臉色同樣不大好的邵百川。
“沒事。”
邵百川接過杯子,遞到安琪唇邊。
一番鬧騰,安琪躺在病床上喘氣。
“舒服一點沒有?”
邵百川坐在病床前,握著她的手抵在唇邊,親吻她的手背。
她卻感覺到他的唇不同往日的溫熱,抬眼看他,嘴唇微微發白,額上還冒了一層細細的汗,再看他一身的病號服,她眼眶又紅了。
心里又酸又甜的。
“怎么了,是不是還很難受?”
見她想要哭,他急了,不顧自己又開始翻騰的胃,起身想要抱她。
她一只手抵在他肩膀上:“我沒事,你先回醫院吧。”
“我也沒事。”忍一下就好了。
“邵百川,你趕緊回醫院,要是熬到胃穿孔,大出血,我一定找另一個男人來照顧我們。”
“你敢找試試看。”邵百川見她終于跟他斗嘴了,胃疼又好了幾分。
“你看我敢不敢。”
“你敢找,我打斷他手腳。”
“你不要在BB面前講話那么粗魯。”
“來,讓我聽聽她在做什么。”
說著,就要探過腦袋過去,被安琪一把推開:“她還是顆小豆芽,又不會動。”
“我不信。”
“邵百川,別靠這么近,我還在生你的氣。”
“恩,你生。”
賀靜嘉看著這對傻瓜夫妻,表示她做不來這么傻的事。
邵生終還是回了醫院,安琪陪他回去的。
雖然她也很虛弱,但還是比他好一點。
她可不想他真的熬到胃穿孔,她是生他的氣,可心里卻還是擔心他的。
醫生與護士姑娘看到從醫院跑出去的病號回來,總算是放心,剛才差點就要報警了。
一路上回來,到躺回床上重新掛上點滴,他一直拉著她的手不放。
“要不要回家休息?”
他低聲問她。
安琪低頭不應聲。
她不想呆在醫院,可也不想回家,回家一個人,安靜得讓人難受。
邵百川讓人換了一間病房,連帶她也一起住進來,互相陪伴。
她在附設的房間睡著了,打完點滴的他,坐到她床前,看著她睡著的容顏,一手握著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一手溫柔又細致的撫過她的眉眼,鼻子,下巴。
最后,停在孕育著他們兩個愛情結晶的地方,還是忍不住眼眶發熱。
他21歲,對她情竇初開。
可同樣,21歲的他,有著青澀的倔強,也有著卑微的驕傲。
她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嬌嬌女,他是爺爺嫲嫲撫養長大的清貧青年,就算他當年是學校的風云人物,學習好,年輕,又高又帥,但是面對她,他依然不敢追求。
在他心中,她是象牙塔里的公主,他站在塔下面仰望著塔尖,他沒有資格將她拉進自己貧寒的世界,可他的人生從此多了一個不得不休的念頭。
他放棄母校的保研,申請到了常春藤名校的全額獎學金,他一頭栽到了繁忙的課業與學習之中,可不管再忙,他每年都會回來一次,看一眼那個一天天長大的女孩。
看她長高了,頭發變長了,眉眼越發的清麗。
他看從她高中到大學。
上了大學的她,越發的動人,身材纖纖,聲音清脆,臉蛋俏麗,還帶著抹傲嬌之氣。
追求她的男生從同班同學,外系同學,甚至是外校同學,一個一個地在她身上栽跟頭,一個一個地在她的冷淡之中打了退堂鼓。
他因此而心中雀躍,她還沒有接受任何人的追求。
直到她大二那年,他飛回來悄悄去看她,‘司樂’兩個字在他心里掀起了暴風驟雨。
他看著那個長相俊秀,家庭優越的年輕男孩瘋狂的追求她,他心底的希望之火岌岌可危。
那天黃昏,燈光初上。
他坐在人來人往的校園大道長椅上抽煙,那時候,他在華爾街某投行工作,工作很忙,壓力極大,也就是那時候開始抽的煙,煙癮越來越大。
遠遠地看到她與歐倩倩走來,身側跟著捧著兩杯奶茶的司樂。
他聽到她嬌脆的聲音:“喝奶茶可以,你能不能不要再跟著我?”
“好啊。”
她接過來,瞪著那俊秀的男孩:“不許再跟了。”
男孩沒再跟上來,卻站在那里看著她漸行漸遠,經過他的身邊。
他沒避開,茂密的梧桐樹落下的陰影擋住了他整張臉及大半個身子,只有指尖夾著的煙冒著紅光,一閃一閃。
經過一排排昏暗的樹陰下,她沒有認出他來,一晃而過。
“安琪,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司樂呀?”歐倩倩問她。
“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
“不好說。”
“總得有個目標范圍吧,例如說,家庭,身高,長相,或者職業?”
“想不出來。”
“唉,以前安靖那個家教,百川學長那種呢?”
“沒感覺。”
“這個不行,那個沒感覺,你到底喜歡什么類型的,快說…”
“非要說一個的話,我覺得吧,至少不能比阿遠哥差太多吧,呵呵…”
沒感覺?
不能跟他表哥差太遠?
那他真是差好遠好遠,但至少有個目標,是吧?
那天,他心里高興又難過,踩著自己的影子離開。
后來的三年,他拼命地工作,沒有休過一天年假,沒有請過一天病假,終于在27歲那年坐到了X投行亞太區業務發展主管的位置。
那一年,她剛好大學畢業,他還沒有來得及追求她,就發生了那件事。
在多年的工作之中,不管任何事,他都養成了快速地做評估,下結論,做決策的習慣。
所以,他直接選了一個最快的方式,哪怕走了偏路。
他知道,那一次他自私了,可他不后悔。
她醒過來時,就看到他坐在一邊,筆電打開著放在床沿,偶爾聽聞一兩聲鼠標的點擊的輕微響聲。
“你在做什么?”
她開口,聲音有些啞。
電腦屏幕打開的文檔上,是他剛才搜集下來的如何減輕孕吐的各種方法,還有營養餐的搭配。
“還難受嗎?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喝水?”見她醒來,他停下手中的事情,溫柔的聲音里帶著難言的喜悅。
就算知道她懷孕的消息已經過了大半天,他還處于初為人父的幸福與喜悅中難以自拔。
“餓。”
她小聲道。
“想吃什么?”
她扳著手指頭數了好多,可那些東西送來時,她卻也吃不下幾口。
早上打過針,現在沒反胃得這么厲害,但還是不怎么想吃東西。
奈何在醫院里,邵百川也變不出百般花樣來討她歡心。
但總算,她沒有再吐得天昏地暗,還吃了幾片水果還有餅干。
然后他握著她一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另一只手則是放在她肚子上面。
閉著眼,他跟她講他年少時的那一段隱晦的心事。
當然,遣詞造句也是斟酌了許久的。
他能當著她的面,說他愛她。
可是,少年暗戀少女的那段心歷路程,還有他每年偷跑回來看她的事,他一直都不怎么說得出口。
這次,也只是說了他暗戀她多年的事實。
她現在懷孕了,需要保持良好的心情。
他不能讓她因為那件事而心懷怨氣。
“我哪里有那么好?”
安琪聽著聽著,心中又是一陣酸甜交加。
她真的不知道,他原來喜歡了她那么久。
可是,她記憶中,他給安靖做家教的那一年,他們之間并無太多的交集。
在家里碰到,擦肩而過也不過是禮節性的招呼一聲罷了。
“在我眼中,哪里都好。”
燈光下,他的眼底盛滿了笑意。
喜歡一個人需要什么條件嗎?
或許是那把布滿小鄒菊的傘從空中飛落到他手時,他就陷進了那雙淬了光的眼底。
或許是匆匆忙忙從樓上跑下來與他擦肩而過,那抹飛揚的發撩過他鼻尖時也撩進他的心。
又或許是,她不小心撞壞他的水杯后,自己跑去了買了十幾個回來,一臉尷尬說要賠給他時那臉紅又靦腆的模樣。
又或許是,他幫她母親搬一大堆資料進來時,她伸手拍他的肩膀,讓他停下,然后彎身,那雙纖白的手指幫他系脫落的鞋帶時的樣子…
他給安靖做了一年家教,他們真正碰面的機會并不太多,可每一次交集,他都記在心里,漸漸地匯集成難以磨滅的記憶。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一個書呆子也這么會甜言蜜語哄人的?”
安琪嘴里怪他,心里卻甜出了花。
“只哄你而已。”
當他有事沒事會花心思去哄別的女人嗎?哪來的美國時間?
“你嘴上涂了蜜嗎”
“要不要嘗嘗?”
“不要…嘔…我又想吐了。”
邵生:“…”
安琪沒吐,騙他而已,被他伸出兩只手指夾住她小小的鼻子,她只能張著小嘴呼吸,見她原本蒼白的小臉漲得有些紅,他急忙松手。
“混蛋。”
她一拳頭打到了他胃部,讓他也疼一疼。
小鬧一番,冷戰許久的人終于和好。
“原諒我了嗎?”
她靠在他懷中,他用手指畫著她秀氣的眉毛,一下一下。
“還沒有。”
她嘴里不承認,但嘴角卻是彎的。
一個真心愛你的人,不管什么事都不會隱瞞你,都愿意跟你分享。
更不會讓你生氣,傷心,難過。
就算他曾經有過隱瞞與算計,可改變不了一顆真心待她的心。
賀靜嘉讓三姐來港照顧這對傻夫妻。
三姐是賀家的老人,看著她長大的,對伺候孕婦極有經驗,之前君姨懷雙胞胎時也是她照料過來的。
說到君姨,不得不提到她父母這對掛名三十多年的夫妻終于正式解除婚姻關系的事。
若不是君姨現在懷孕,不適合折騰,她老子在領證后非要擺百桌酒宴不可。
雖然不能大肆操辦,但自家人怎么樣也得小小的慶賀一下的。
賀靜嘉在霍家老宅將這些年自己收集來的珠寶首飾全都攤開來,一樣一樣地拿起來又放下。
賀家長輩同意她與霍云易在一起之后,他們便搬回老宅住,她很多東西也搬了進來。
他的衣柜多了她的衣物,還為她添了充滿古典韻味的梳妝臺,她喜歡的軟榻,繡凳,抱枕,還有女人不管年紀多大都喜歡的兩只娃娃。
霍云易有些清冷的房間變得充實而柔軟、精致。
老頭與君姨結婚,她得好好地挑個賀禮,現在要訂制來不及,去珠寶店現挑又覺得太過隨意。
霍夫人敲門進來時,她正坐在一堆珠寶的中間。
“嘉嘉,在做什么呢?”
霍夫人滿臉笑容。
“嫲嫲。”她回頭,手里還拿著串精致的手鏈,“在給我小媽挑結婚禮物呢。”
“挑好了沒有?”
霍夫人坐到軟榻上來。
“不知道挑哪個好。嫲嫲,不如你幫我挑一個。”
她歪著小腦袋,明眸皓齒,嬌笑嫣然,風情自生。
霍夫人越看越是歡喜,伸手捏了捏她潤澤的臉蛋:“還叫嫲嫲呢!”
“人家叫慣了嘛。”賀小姐撒嬌,“來,嫲嫲,您幫我挑。”
霍夫人掃了一眼攤開的首飾盒子,替她選了一對色澤晶透,圓潤的紅寶石手鐲。
“好,就送這一對。佳偶天成。”
她滿意地把手鐲挑出來。
等她收拾好東西后,霍夫人說霍父同太爺太嫲正在庭院喝茶,拉著她下樓。
“爺爺還在生我氣呢!”
賀靜嘉附到霍夫人耳邊輕聲問道。“怎么哄都還氣呢。”
倔老頭。
“那就別理他唄。”霍夫人拍拍她手,隨即又挑了挑眉:“要不然呢,你跟阿易早點生個孩子,不給他看,不給他抱,看他能惡到哪去。”
正在庭院喝茶的霍父,在這溫暖的初夏忽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謝筱晴收拾好東西離開辦公室時,歐陽的電話就來了,約她吃飯,人已經在公司樓下。
前陣子他們各忙各的,倒是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
她應下,去餐廳之前先去了一趟首飾店,姐姐再次懷孕之后,她特地訂了一對腳鐲與平安鎖。
現在姐姐與姐夫結婚,她去拿東西時,想順便看看有無適合的結婚禮物。
歐陽去停車,她提著包往首飾店走,還未進門,透過透明的玻璃門望見賀政哲 他的身側,余珊妮正在挑首飾,不知是否出席重要場合用到或者跟她一樣,準備買來做結婚禮物。
似是有感應,賀政哲轉頭過來,對上她的眼。
掉頭就走未免有失她的風度,所以,謝筱晴拎著包走了進來。
“這么巧,賀生。”
她身姿筆直地站在那里微笑,平平常常地招呼著。
“是。”賀政哲平靜無波,只應了一個字,再無多言。
倒是余珊妮,在一瞬間的愣住后,笑容溢上臉:“筱晴,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挑個適合的結婚禮物給你姐姐,有無時間幫我參考一下?”
“不好意思,賀太,我趕時間呢。禮物心意到就可以了,我替我姐謝謝你。”
謝筱晴拿出手機出示電子單據,讓經理幫她拿預訂給寶寶的禮物。
“應該的。既然你忙就算了。”余珊妮也不勉強,轉頭看向面無表情的賀政哲:“阿哲,你幫我看一看哪一件更好,好不好?”
賀政哲一語不發,隨手指了其中三四個。
“我也喜歡這幾個,但總要挑一個最適合的對不對?”
她又拿起那幾條項鏈一一對比。
歐陽推門而入時,謝筱晴正在核對經理拿出來的腳鐲,小小的一只,捏在手里精致又可愛。
兩個男人對上眼,在空氣中無聲的較量。
“這不是筱晴男朋友嗎?”
余珊妮打破二人的沉默對視。
賀政哲率先收回禮線,歐陽朝余珊妮點了下頭,然后走到謝筱晴身后。
“這么小,怎么戴?”
“剛出生的小寶寶,腳能有多大?沒知識也要有常識好不好?”謝筱晴吐槽他。
“我又沒見過剛出生的寶寶長什么樣。”歐陽笑著伸手刮了下她臉頰:“不如,我們也早點生一個?”
“走啦。”謝筱晴拍下他的手,收好東西放進包里,率先離開。
一聲再見,也不想多說。
等他們二人離開后,余珊妮原本布滿笑意的臉瞬間變了,看著依然面無表情的男人:“怎么?忍得很辛苦?要不要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