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臻靠著他肩膀,小臉仰高,他側過頭低下眼與她四目相接。
“若是我騙了你,你會怎樣?”
她舔了舔嘴唇,長睫微動。
聞言,陸懷遠抬了抬眉,語氣有些調侃:“你騙我,也不是第一天才有的事情。”
葉臻:“…”
他是指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扮葉璃去見他的事情是吧?
竟然記了那么久!
不過,這種見面方式確實是挺難忘的就對了。
她也不能否認,那確是一件欺騙他的事情,只不過沒騙過罷了。
她現在要講的,是另一件事。
也不和他剛才有無看出來,她在撒謊。
“說說看,我不在這些天又做了什么欺騙我的事情?”
見他不語,他捏了下她臉頰。
“我坦白,你不會生氣?”
男人大方地點頭,但是語氣卻一點也不大方:“看看是什么事。”
“你先答應我,不管什么事都不許生氣。”她伸出小指,讓他拉勾。
“這么怕我生氣?”到底是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陸懷遠真是好奇了。
她最近不是忙著跟進NSA的項目,難道是跟公事有關?
“說吧,不管任何事我都不生氣。”
他伸出小指與她勾在一起,葉臻這才坦白招來。
“江二少與銀行高管相互勾結的證據是我讓人寄給ICAC的…”
陸懷遠:“…”
葉臻看著他錯愕驚訝的表情,吞了吞口水。
“我、我…”接下來的話,葉臻有些講不出口。
陸懷遠回過神來,將話接過去:“所以,你沽空了江二少名下幾家公司?”
葉臻點頭。
真好,她只是開了個頭,他便知道她的目的了。
陸懷遠繼續道:“江明智接手食品集團十年就開始在榮譽上面睡大覺,無所事事,不把精力與預算投在技術研發及品質上面,反而為了實現多元化經營到處搞項目投資,導致在食品市場占有率越來越低,利潤不斷下滑,在國外幾個投資項目也毫無進展,若沒有這次事件,等新一季財報出來也難逃眾多投資者拋貨退場。”
他語氣很平淡地分析道,似乎不帶任何情緒在里面。
這是不生氣的意思嗎?
葉臻勾了勾兩人未分開的手指頭,將他大手拉了過來,“所以,你不生氣?”
陸懷遠反勾手指頭,又將她小手拖過去,抬了起來,輕咬一口。
“我沒生氣。但你做這件事之前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或者應該說你準備這件事多久了?”
他語氣雖然依然溫和如昔,但其中還是多了抹嚴肅,葉臻聽得出來,低下眼回道:“來H市不久。”
見她聲音低低的,他揉了揉她發頂,“我這么問并沒有指責你的意思,但你應該知道江家在H市的地位與實力,江天豪雖然不會明著對那幾家公司出手挽救,但私底下除了會對江二少加以指責外定也會查人去誰在身后給他們捅簍子。江家人對內可以勾心斗角,但對外卻是一致的。”
葉臻抿了抿唇,似乎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這會不會影響到你跟江海的關系?”
賀靜嘉曾說過,陸懷遠持有江海集團的股份,就不知占了多少。
陸懷遠搖頭,“我不是擔心我跟江海的關系,我擔心的是你的安危。商場上做生意賺錢,玩心機耍手段都無可厚非,但你初涉商場,沒必要拿江海集團這棵大樹練身手。”
葉臻沉默地聽著。
見她不應聲,他抬起她下巴,讓她與他面對面才又繼續道:“就算你真的想要練,記得以我的名義去做,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懂嗎?”
他是在保護她,這樣的保護著她。
葉臻眼眶熱熱的,似有東西在眼圈里轉啊轉的,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哽咽道:“懂。幫我查資料的人跟我合作過很多次了,我讓他幫我查些東西,但他收費太高了,所以才想到這個辦法跟他合作,這次賺到的錢全都給他了,這是他答應繼續幫我查下去的費用。”
她坦白了自己與陶熙環的事情。
陸懷遠長長地嘆了氣。
虧他好不容易找到個理由轉了一大筆錢給她練手,她竟然不用,傻傻地自己去闖。
但不可否認,她倒是聰明得很,懂得利用這些重要的資料與線索去狙擊人家。
可她若真的這么聰明,為何有他這么一座大山依靠卻不靠?
他知道她與家人關系不好,與葉太及繼妹更是水火不容。
他更知道,她是個有心事而且藏得很深的女孩。
所以,她應該再聰明一點,做什么事的第一前提就是保護好自己,才能走得更長更遠。
可是,看著眼前這個眼眶眨紅的小姑娘正感動卻又委屈萬分地望著他,多一句責備、教育的話也講不出來,只想著將她摟進懷里好好護著。
“記不記得我給你寄的第一張明信片上寫了什么?”
臻臻,你有什么愿望跟我講,我們一起實現。
葉臻重復了他那句話,最后一個字落下時,眼淚也一并落下。
他伸手拭掉她落下的淚,“不管你是有什么愿望或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都可以跟我商量,我們一起去面對,一起去解決,OK?”
他將不停落淚的小姑娘抱到膝上,將她摟入懷中安撫。
她的臉被藏入他溫暖無比的頸間,他的手輕撫著她披在身后的發絲。
葉臻閉著眼,一字一句地將埋藏在心底那么深的心事一一地訴與他聽。
那些悲傷的往事,她一直埋在自己心底最深的地方,始終隱忍著從未向任何人提起。
如今,在他面前零落了一地。
等她講完,他胸前的布料已經濕得可以擰出水來。
“你媽媽那件事交給我,我讓人去處理,好嗎?”
有些事情,就算有錢也查不到結果的。
葉臻在他懷里點頭,兩只小手抱他抱得更緊了。
如今有個人抱著她跟她講,把所有事情交給他,讓他處理,她心底翻涌的都是歡喜,柔軟,還有甜蜜。
無意之中看到過這樣一句話:世上最難是有一人溫柔待之,其次溫柔相待。
初看時,不甚明白其意,網絡釋意縱多,但葉臻唯一的認同的釋意是這個世上只有母親才愿意不求回報地溫柔待你,其它人都要你對他好他才會對你好。
彼時,葉臻16歲,初來S城不久,一心一意護著妹妹在葉家生活,對于愛情沒有任何的憧憬與幻想。
如今,她21歲,身邊有了一個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
此時此刻,在他懷中,她想到了那句話,卻衍生出不一樣的意義。
世上最難得是有一人真心真意對你好,你怎能不以真心真意溫柔待之?
因為愛情啊,讓她在這炎熱的夏季里從未覺得如此溫暖。
她低低地念著他名字,閉上眼。
陸懷遠任她抱著他,大掌撫著她烏黑的發絲,一根一根,溫柔無聲。
等她終于緩過勁來,卻紅著雙眼主動送上紅唇。
桌上的酒杯倒了下來,紅色液體緩緩留了出來,無聲地落到潔白的地毯上。
門里,酒香濃厚又甜膩。
門外,簡星辰悄悄地掩上剛打開一條縫的門捂住葉曦的眼,將她拖回房間。
葉曦撐著下巴望簡星辰:姐姐跟姐夫是不是快要有小寶寶了?
簡星辰眨了眨眼看眉間有絲擔憂的葉曦:“差不多。你不喜歡小寶寶?”
親個嘴而已,應該不會那么快的。
不過,就不知道昨晚兩人一起睡是否只有親嘴了。
葉曦搖了搖頭:不知道。
簡星辰捏捏她臉:“安心啦,你姐姐跟我舅舅就算有小寶寶也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再說你不是還有我嘛?過兩天明月就回來了,我們倆陪你一起玩呀。”
葉曦:星辰姐姐,你幾時去M國讀書?
聞言,簡星辰嘴角微揚:“不去了啊。”
葉曦:“…”
簡星辰:“我要回H大念書。”
哭過了,吻累了,心里卻是一片晴空萬里。
“哭成這樣,都以為我欺負你了。”
陸懷遠親親她哭得粉粉的眼皮。
“你沒有欺負我嗎?”葉臻揚眸看他,雖然眼皮哭得都有些腫了,可流過淚的黑眸卻依然瑩光閃爍。
“既然葉小姐認定我欺負你的話…”陸懷遠嘴角輕揚,“我給你賠罪。”
陸懷遠將她拉了起來往外走。
“唉,我們的酒還沒喝。”葉臻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著那傾倒在桌上的酒杯,真是浪費啊。
“等會再喝。”
陸懷遠將她拉回房間,葉臻看到剛換上新沙發套的沙發臉還是會紅。
“過去看看。”
他指了指不知幾時放在沙發旁邊的大皮箱。
“是什么?”她好奇地問他。
“自己看。密碼XXXXXX。”
葉臻小心翼翼地將皮箱打開,滿眼都是包裝得極其精致的禮盒,大大小小至少十幾個。
“給你的禮物,拆拆看喜不喜歡?”
“全都是給我的?”葉臻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嗯。”陸懷遠蹲到她身邊,含笑著點頭,“都是我親手挑的。”
“先看看這個。”葉臻將最占空間的那個大禮盒拿出來,有些不舍地撫了撫上面的紅色蝴蝶結,慢慢地打開。
是一盒朱克力。
她拆了一顆出來,正要往他嘴里寒,他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響起來。
他看了一眼,將她手里那顆朱古力推回她嘴里便起身接電話,是邵百川。
兩人在電話里談公事,葉臻嘴里含著朱古力,一個一個禮盒地拆。
陸生的禮物真是五花八門,有畫筆顏料,有手鏈,有精致的小飾品,當然也少不了手表,但最讓葉臻人震驚不已的是最后一個小盒子里裝的那一大疊電影票。
他這是買了多少張?而且都是同一部電影,他想看幾次才過癮?不至于吧,明明是一部挺普通的愛情片。
陸生,你這是有錢沒處花了嗎?還是為了捧某個明星的場?
她坐在地上揚著那打電影票眼神詢問他。
陸懷遠掛機,蹲到她跟前,接過電影票:“葉小姐幾時有空?能否賞臉陪我看場電影?”
葉臻揚起淺淺笑意:“這話應該是我問陸生,幾時有空賞臉才對。”
陸懷遠也笑,將電影票遞到她面前:“你抽其中哪一天我們就哪一天去。”
葉臻挑了挑眉毛,抽出最上面一張,日期:7月23日,是今天。
第二張:7月24日。
第三張:7月25日。
第四張:7月26日。
她一張一張翻下去,一直翻到8月20日。
她抬頭看他,“陸生這是打算每天陪我看一次電影嗎?”
陸懷遠彎起食指,溫柔地沾去她長睫的水珠,“每天陪你看一次電影,現階段我暫時沒有辦法做到,但是你只要抽中哪一天的票,我一定抽時間陪你去看,好不好?”
眼前有些模糊,喉嚨似被什么東西凝滯發不出聲音。
“葉小姐,賞臉嗎?”他帶著滿滿笑意的眼眸睇著她。
她沒有回話,捏著電影票的手環上他脖子,許久才應道:“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好不好?”
她知他工作有多忙,昨天剛從日內瓦回來,今日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再往后除了NSA項目,公司還有很多事情都等著他做決策,還有那些開不完的會議,出不完的差,若是一定要她選一日,那便今日吧。
他張開雙臂回抱著她,溫柔地回她一個“好”字。
“舅舅,肚子好餓,你們膩歪夠沒有?”
簡星辰嚷嚷著跑進來時,正好看到葉臻坐在地上將一個個打開的禮盒蓋好,由大到小堆起來。
“哇!”她瞪大眼,看著那十幾個盒子,“舅舅從日內瓦帶回來給你的手信?”
葉臻點頭,臉上的笑容甜得讓人嫉妒。
“舅舅太偏心,只給我們帶了一人一盒朱古力,卻給女朋友帶了一箱禮物。”
說著,蹲下來,開始數盒子,數完后一臉哀怨:“以后讓我男朋友送一飛機。”
“以后你男朋友會不會送你一飛機禮物我不知道。”陸懷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手上拿著手機,“但是這幾天你得給我好好準備一下面試的事情。”
葉臻一臉懵懂:“面試什么?”
簡星辰摟過葉臻肩膀:“臻臻,我要申請回H大念書,不回M國了。聽到這個消息是不是很開心?要不要跟我做同學?”
葉臻先是驚訝,然后興奮地一把抱住她:“真的呀?”
簡星辰出國之前,不止一次講過,她出去兩年就回來跟她一起上大學,或者葉臻申請國外大學,她們要一起念小學,中學,大學,研究所…
可是,這個愿望只實現了一半。
現在星辰回來念書,雖然不能跟她一起上課,但至少彼此之間的距離會變得更近。
自從有了陪伴,她已經有點不習慣只有自己跟妹妹兩個人的世界。
“臻臻大學課程已經修完了,不必你操心。這次的面試機會不易,你要是面試不過就給我安安份份回M國念書。”
簡星辰撇撇嘴:“舅舅,以你的社會關系,給我在H大弄個學位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陸懷遠不為所動:“面試不過,別講你認識我。”
簡星辰哼了哼:“反正去不了H大,我也不回M國。我不念了,回S城啃老。”
葉臻:“…”
陸懷遠:“…”
陸懷遠陪葉臻看電影,其實他對這種文藝片并沒有多大興趣,但是他看得很認真,沒有半點敷衍的意思,倒是葉臻,在明明明明滅滅的燈光中,不是數著他手指頭,就是用兩只手指頭在他手臂、大腿亂走,要么就歪著腦袋看他認真的側臉。
“不看了?”
陸懷遠捉住她兩只手,低聲問道。
“看啊。”
她順勢將頭靠到他肩上,眼睛卻不看屏幕,而是看著他剛硬的下巴,最后目光鎖在那滾動的喉結上時,手心癢癢地伸摸摸看,可惜兩只手被他抓得牢牢的。
陸懷遠好笑地睇她:“你現在是看電影還是看我?”
“當然是看你。男主角又沒有你好看。”葉臻說得理所當然,語氣不由得重了一些,若得左右兩邊的觀眾都往他們身上看過來。(他們買的是普通票,左右兩邊自然有人,而且都是情侶。)
電影院里燈光昏暗,但是男人英挺深刻的五官在一明一暗的燈光中還是非常明顯。
其中一對情侶認出了這兩位就是今天上了各大雜志,社交媒體頭版頭條的男女主角,驚訝得捂住嘴。
年輕女孩電影也不看了,湊過來笑咪咪道:“陸生,可不可以給我簽個名?”
兩人都沒料到會在電影院里碰到陸生小迷妹,本就對電影本身沒太大興趣的兩人在影片未結束時便提早離場。
天上不知幾時飄起了密密的細雨,沖淡夏季的悶熱,讓人心情更是清爽涼快。
“我去買傘,在這里等我。”
陸懷遠望著綿綿的雨簾輕聲道。
對面街角,711的招牌在雨中清晰可見。
“不要。”葉臻拉住他的手腕,“我們一起跑過去好不好?”
她知他肯定是要去對面的便利店買傘,他們的車子其實就停在離便利店不遠,何必跑來跑去的?
“不行。”陸懷遠拒絕得很干脆,“淋雨容易感冒。”
“那你也不許走。我們就站在這里等雨停。”她有些任性地道,嘴角微俏,望著他的眼眸波光流轉。
陸懷遠輕拉下她的手,將身上的手工西裝脫了下來,打開,“進來。”
“啊?”
“要不然就在這里等我買傘過來。”
“不,我要跟你一起走。”
她鉆進他撐開的外套里。
細雨之中,兩人把外套當作傘,一起疾步往對面便利店而去。
“許生,好像是陸懷遠。”
白色停車線前,囂張的跑車靜靜地停在那里。
剛點上一支煙的許澤瑋順著助手所指的方向望過去,正好看到陸懷遠與葉臻在便利店門口停下來。
陸懷遠將淋濕的外套掛在手臂上,手上拿著手帕在給葉臻拭臉上的雨點,然后蹲下身子給她拭沾上水珠的小腿。
“難得見到陸懷遠對一個女人這么用心。”助手有些自言自語地感嘆。
“一個男人對女人用心,就是墮落的開始。”許澤瑋吐出煙圈有些不屑道。
“許生的經驗之談?”助手好奇問道。
他跟許澤瑋多年,除了工作上的交集,從未見他與任何女人有交集,當然男人也沒有,私人活干凈得跟陸懷遠有得一比。
難得今晚從他嘴里說出與女人有關的話題,他便壯著膽子多問了句。
“多事。有空看看M國股市,開盤了。”
許澤瑋將嘴里的煙吐到窗外,罵了句后便踩下油門,線條流暢的跑車在雨夜中疾馳而去。